第58章 鳌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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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风呼啸，雪姬衣袂飘飘，她仰首望着乾清宫门口挂着的两盏宫灯，隐隐听见院门后东暖阁方向传出的争吵声。chuoyuexs
她问出来迎她的李心，“陛下是在议政事吗？”
李心躬身道：“内阁的两位阁老、两位先生此刻都在御案前议元宵那日的鳌山灯会怎么办，陛下听到娘娘您来了，让奴婢请娘娘进去一起听。”
雪姬点点头，进到东暖阁，里面的地龙烧得旺，一片温暖祥和。
“皇后，你坐到朕身边来。”
御案后端坐的光熙帝拍了拍旁边设的金座扶手，示意雪姬坐那个位置。
四位穿着朱袍的阁臣向雪姬伏身叩首，齐声道：“皇后娘娘千岁！”
雪姬望着颜霁尘的脊背一怔，数日未见，他身形消瘦了不少。
“免礼，平身。”
雪姬快步走向御案后落座。
光熙帝握着她的手，摸着冰凉，命李心速速去拿手炉来，再到阁中多烧几个炭炉。
首辅沈皙之、次辅颜霁尘、吴阁老、陈阁老他们四个也坐回了御案前的杌子上。
阁中独雪姬一人知道坐在御案前的是颜霁尘，其余人都当他是颜居寒那个弱冠少年。
“皇后在看什么？”
光熙帝见雪姬一直将目光投向颜霁尘，面露不悦。
“陛下，可否容臣妾赐药于臣妾的小叔？”
雪姬方才瞧见颜霁尘面颊上的伤口，所以出了会儿神。
“皇后却比朕要细心。”
光熙帝向拿手炉来给雪姬的李心使了个眼色，李心将手炉奉于雪姬之后，又忙着去太医院张罗治颜霁尘脸伤的药。
雪姬听出了光熙帝在阴阳她，“陛下动怒甩折子伤了臣妾小叔的脸，还不许臣妾心疼吗？”
光熙帝冷哼了一声，“是李心说与皇后听的？”
“不是。”雪姬摇头，“臣妾看小叔脸上的伤口，自己猜出来的。陛下您说说臣妾猜得对不对？”
光熙帝望向颜霁尘，“颜先生，你告诉皇后朕为什么对你动怒？”
“陛下赐婚，臣抗旨。”
颜霁尘因不可直视帝后，故一直低着头说话。
“陛下不知南阳颜氏的家规吗？”雪姬问道。
光熙帝：“朕给颜先生与他族妹赐婚，皇后也觉得不妥？”
让颜霁尘与颜氏女结亲，倒是符合颜氏家规的。
雪姬想了想，道：“陛下，臣妾小叔还未及冠，这么早给他赐婚，却教他没有心思报效朝廷了。”
“只是赐婚，又不是让颜先生立刻完婚。”光熙帝转首望向沈皙之，“沈先生，你说句公道话，朕给颜先生赐婚过分吗？”
“明德，你不要开口。”
雪姬伸手到御案上的瓷碟中拈了一枚蜜饯递到光熙帝唇边。
“陛下，你说不赢臣妾，便耍赖请明德来为你说话，臣妾可不依陛下。”
光熙帝吃下了那枚蜜饯，笑道：“算了算了，朕再一意孤行给颜先生赐婚，皇后得说朕欺负人了。”他心情愉悦起来，得益于雪姬亲手递给他的那枚蜜饯，吃起来真是甜到了心坎里。
沈皙之明亮的眸子黯然失色。
颜霁尘眸中亦是晦暗如潮。
吴阁老、陈阁老互相交换了眼神，赞颂起帝后恩爱是天下夫妻表率。
雪姬问起元宵那日鳌山灯会的事可议出了结果。
光熙帝道：“吴阁老、陈阁老主张大肆铺张，沈先生、颜先生则主张节俭操办，皇后以为如何？”
雪姬：“大肆铺张有大肆铺张的好处，鳌山灯会本就是让君臣百姓同乐，规格高些，也能彰显出我大昭朝太平盛世的光景，简单弄一场鳌山灯会，看着倒没什么意思，不如不办呢。”
吴阁老附和道：“臣正是皇后娘娘这个意思。”
陈阁老也道：“皇后娘娘圣明。”
光熙帝颌首，“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将这场鳌山灯会办得隆重奢靡一些。”
雪姬轻轻拍了拍光熙帝的臂膀，“陛下别急，听臣妾继续说。”
“你说。”
“自先帝那一朝，国库年年吃紧，今年好不容易有点富余，这些银子全花在办鳌山灯会上太过浪费了。”雪姬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留了一个浅浅的胭脂印在盏沿上，“崔党刚倒，我大昭朝不能再出第二个崔党，甚至朋党之争都不能有。陛下，该整顿吏治了，官欺民、民憎官的局面要改一改，查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家财，几场鳌山灯会都能办了。”
颜霁尘的唇角微微翘起，雪姬不来，他得和沈皙之这个愣头愣脑的唱双簧。
雪姬一来，光她唱独角戏就够说服光熙帝了。
雪姬见光熙帝犹豫不决，又到御案上的瓷碟中拈了一枚鲜果递到他唇边，以撒娇的语气道：“陛下，是你哄着臣妾进东暖阁来听你们议事的。臣妾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陛下不答是或否的话，臣妾日后再也不踏入乾清宫半步了。”
光熙帝咬着鲜果，问沈皙之怎么想的。
沈皙之瞧了一眼雪姬的脸色，“臣认为皇后娘娘的主意很好。”
光熙帝又问吴阁老、陈阁老，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也各自瞧了一眼雪姬的脸色，好似明白了什么，都答的是赞同雪姬所言。
光熙帝最后问颜霁尘，“颜先生，朕想听一听你要如何实现皇后的提议。”
“臣以为，可以进行京察，三品以上官员由他们自己上奏功过，让陛下决定他们的去留。三品以下官员，则由我们吏部的堂官属官考核。”
颜霁尘说完最后一句话，光熙帝拍掌笑道：“可以，就按颜先生你说的去办。”
光熙帝看了一眼窗外，正午的阳光洒在绿梅树上，煞是好看。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跪安吧，朕与皇后也要用午膳了。”
说罢，光熙帝端起雪姬饮过的茶盏，抿了一口其中的清茶，他的唇蹭花了盏沿上的胭脂印。
雪姬：“陛下，你错拿了臣妾饮过的茶盏。”她又喊小红去重新沏两盏清茶来。
“不用，朕口渴得紧，饮完这一盏足矣。”光熙帝唤了一声“小红”，命她只需重新沏一盏清茶来就够了。
正往阁外退去的颜霁尘攥紧了拳头，与他并肩同行的沈皙之见他神色有异，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和要吃人一样，陛下不都依了我们原来商量好要说的京察吗？”
“沈明德。”
“嗯。”
“你觉得陛下与娘娘相配吗？”
沈皙之大步往前走，“按我祖母的话来说，陛下与娘娘，一个是龙孙，一个是凤雏，比娘娘从前配我这只癞蛤蟆好多了。”
“沈明德。”颜霁尘皱着眉头望着沈皙之的侧脸，“我大昭朝的风风雨雨挑在你这么一个傻子肩上，百姓危矣，江山危矣。”
“傻人有傻福。”沈皙之自然而然搂过颜霁尘的肩膀，“我要是和颜霁尘那个死人一样多的心眼子，我早就被陛下剔骨削肉了，哪里能贵极人臣啊。”
颜霁尘挑眉，嫌恶地拿开了沈皙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沈皙之将自己双手交叉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知道颜霁尘那个死人是你的侄子，我有惜才之心，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你别学颜霁尘他那样。对娘娘的心啊，咱们都得收着点。”
“你说什么？”
沈皙之俊朗的眉眼含笑，“就是你这样装傻最好。我虽不知道娘娘为什么待你那么好，但我知道娘娘她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弱水三千，娘娘只饮一瓢，那一瓢水还都洒在地上一口也喝不上了。”
“娘娘忠贞。”
“所以我和陛下一样讨厌颜霁尘，他这珠玉在前，是一点余地也没给我们这些后人留。”沈皙之叹了一口气，“年少遇到太惊艳的人不好，娘娘这一辈子，都被那个讨厌的死人毁了。”
颜霁尘听着这些骂他的话，心里说不出来的舒坦，一点也不生沈皙之的气。
因他知，自己是被偏爱着的那个人。
“居寒，你会喝酒吗？”沈皙之与颜霁尘已经走到了乾清宫前的宫道上，他与他勾肩搭背，“咱们出宫喝两杯，好好谈一谈后面京察的事情。”
“好。”颜霁尘答应了他。
光熙二年正月十五，元宵。
这夜雪姬与光熙帝同登五凤楼，观赏午门广场上璀璨炫目的灯火。
光熙帝也偷偷做了一盏兔子灯送给雪姬，雪姬提着那盏兔子灯，余光却一直往站在官员队伍中的颜霁尘那里瞟。
“臣妾不大喜欢这盏灯，可以转赠给别人吗？”雪姬问道。
光熙帝面色晄白，“送了你的东西，你自然可以随意处置。”
雪姬将手里的兔子灯给了小红，又对小红耳语了几句话，小红提着那盏灯走向不远处观赏灯火的宸嫔。
宸嫔接过那盏兔子灯后，羞怯地看了光熙帝这边一眼，然后又脸红地低下头去，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小红回到雪姬身边，向她禀道：“娘娘，宸嫔想来谢恩。”
“嗯。”雪姬颌首。
小红将宸嫔带至光熙帝身后，光熙帝被宸嫔纠缠，无暇顾及下五凤楼去的雪姬。
跟在雪姬身后的小红问道：“娘娘，我们去哪儿？”
“去见一见他。”
“他是谁？”
“我的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