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荀秋有一点睡不着。zhaikangpei
今夜月光黯淡,露台上风很轻,她拉开玻璃门出去,眯着眼睛看了看薛均家的海棠树,然后往北边眺望。
这栋房子处在小区最外侧的一片山坡上,露台视野很宽广,能看见很远地方零星灯火和朦朦胧胧的青色山脊,或者撼江旁边的一棵百年大榕树。
“怎么在这里?”薛均从浴室出来,很自然地捞起椅子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肩膀。
荀秋拽住了他的衣摆靠近了些,薛均低声笑,顺手把她揽进怀里,他刚洗完澡,下巴抵住她的脑袋蹭了蹭,又俯首来吻她冰凉的唇,微湿的发尾从眼角擦过,沐浴露淡淡的香味包裹住她,荀秋阖着眼睛,觉得很放松。
她莫名地站在寒夜的风口,而他只为她挡风加衣。不必将关心化为斥责,也不为爱试图干涉她分毫,只将温暖传递过来。
“薛均…”她揪他的衣服晃了晃,轻轻地啃咬他的唇,很难得有了倾述的欲望。
他感受到她的情绪,轻笑,“开心吗?”
“嗯。”
“那就——”他歪了下脑袋,开玩笑,“常来光顾?”
荀秋笑着,捏拳轻轻锤了他一下。
在极端的放纵中耗尽了所有负面能量,他们开始真正享受久别重逢的时光,他们的离别太长,但他的喜好本就因她而生,倒不必担心没有话说。
她张了张嘴,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回江城来?”
薛均的鼻子哼出一声笑,礼让女士,“你先说。”
荀秋没有客气,叹气,“16年的时候我妈妈生了一场病,很凶险,我哥陪她去上海做手术,又回来折腾了几个月,等到病情终于稳定之后才来告诉我。”
当时隔着屏幕,她尚且不觉得真实,等事假的流程批下来,又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我也没告诉他们我会回来。”想起当时的场景,她的眼眶依旧有一点发热,“我想着,住在中心医院,又请护工在帮忙,情况应该不会太差的。可是——”
她哽咽了一下,薛均没说什么,只拥住她,一下下慢慢地抚摸她的背脊。
荀秋到病房的时候,根本都没把陈雯认出来。
妈妈老了好多,眼角下垂到肿肿的眼泡上,细细的皱纹沿着沟壑攀爬,一路蜿蜒到凹进去的法令纹。
她的脸色灰败,看起来状况很差。
辅助桌上摆着的各类药物在保护她,可副作用带来的进食困难也在折磨着她,衣服挂在身上,瘦到可以看见肩胛骨清晰的形状。
荀秋很轻地笑了一声,“微信美颜真的太过分了,不亲眼看见,我真的不知道情况已经差到那个地步。”
她在门外面看了很久,直到胡子邋遢的荀天和年迈的外婆拎着保温桶从走廊出现,所有人都在,只有她在应尽的责任中逍遥法外。
“父母在,不远游。”荀秋叹了一声,“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再回去的时候,我的组员已经跟了别的小组长,边缘化跟完最后一个项目,我就回江城了。”
想起那半年的憋屈,她也不想再说下去,拍了拍薛均的手,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在她的疑惑中慢慢开口,“12年的6月份。”
荀秋很吃惊,“你…毕业就回来了?”她转过去看他,“为什么?”
在龙湖公园和她见面的第二天,他就已经踏上了回江城的火车,所以荀秋在东大读研究生的那两年,从来没有在学城遇见过他。
薛均眼睛低下来,笑容很淡,“和新来的导师有些意见不合,所以…”他微微耸了耸肩膀,“我让位了。”
意思就是他被研究所除名了?荀秋皱着眉,但他好像不准备详细说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样?”荀秋追问,“雾大怎么能这么过分?!”她的声音因义愤填膺而抬高了一些,“如果他们做不到包容人才,凭什么让你放弃更好的大学去到雾大?”
她真是不敢置信,想了想,又问,“王导呢,他不能帮你们调停吗?”
“老师去世了。”
荀秋愣住,喃喃说,“那别的地方呢,就没有别的研究所可以去吗?”
李熙是九班的吊车尾,读的也是普通院校,现在还和薛均分在同一个科室。
“回来也挺好的。”薛均重新扬起笑容,“雾城的节奏太快,我还是比较习惯现在这种生活。”
哪能没有遗憾呢,荀秋知道薛均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付出100的认真,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谁不为他惋惜?
荀秋长长地叹了一声,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歪着脑袋靠上去,很失落地嘟囔着,“我们都好可怜哦,到处被人家欺负。”
“是啊。”薛均低头,手掌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咱们荀秋最可怜,总是被欺负到哭兮兮的。”
荀秋努着嘴“嗯”了声,片刻后,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怎么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了呢,她疑惑地抬头乜过去。
薛均笑得很恶劣,带着一点点得意。
她心里那一点迟来的感伤立即烟消云散,她咬了咬牙,气道,“我…我在为你遗憾,你在想什么东西?”
薛均笑,他俯身捧住了她气呼呼的脸,热烈的气息很快燃烧进肺腑,荀秋整个人开始发烫,她双手交叠攀住他的脖子,在迷蒙地晕眩中含糊着斥他,“就能不能想点别的?”
他撒娇似的拉长了音调,从嗓子里“嗯”出一声否认。
荀秋轻轻颤了颤,心里的小人高举写着红色大叉的牌子,大声尖喊,“犯规,犯规!”
“想欺负你。”薛均的声音带着雾色的沙哑,他吮住她的耳垂,诱哄着,“不累的话,就再让我欺负一会儿?”
“不——”
“荀秋,求你了嘛。”他按在她腰上,靠过来蹭了两下,而后闷闷地“唔”了声,很满足地喟叹。
他…这外面冷得和冬天似的,他的热烈也蔓延得太快了吧,荀秋的脸忽然爆红,我的老天啊,薛均怎么能是这样的?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他说得好快,她根本来不及再拒绝双脚就离开了地面,薛均打横把她抱起来,几步回到了房间,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世界很冷,好在我们可以互相取暖。
这个月大概是荀秋近半年以来最轻松的日子,有了赵竞持配合,假意说每周会吃两次饭,妈妈也不再日日催促她,只说让他们慢慢了解。
而和薛均的联系…
荀秋打开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密集的蓝色与白色信息条你来我往地滚动起来,连续翻了十来页都没有到头。
事情好像有点失控,哪家fwb会聊到这个程度?
手机“嗡”一声,好像有新微信进来。
薛均:【下课了吗?】
她还来得及回,身旁便横过来一只手,高绢揽在她的肩膀上,“嘿嘿”笑了声,“和谁聊天,笑这么开心?”
她笑了吗?荀秋按灭了屏幕,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没有啊。”
她一看时间,又问,“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了,一会儿你不还有晚自习要看吗?”
时间紧迫,高绢也不绕弯子,叹了一声,说道,“你一会儿没事吧?帮我去接一下谢梁?他爸爸做事我真的无语了,说了我今天没空啊,他又忘记了,延时服务都结束了还没去接。”
荀秋叹了一声,“都快6点半了啊,你老公怎么回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高绢也不想多在同事面前抱怨,只叹气,“算了,他也是公司有事,没空啊…”
荀秋没办法,点头,“行,那我现在过去,你婆婆那还有饭没有,还是又在外面吃?”
高绢哼了声,“别了,她的菜吃了要中毒。”她双手合十,冲荀秋礼貌地笑了笑:“谢梁要吃麦当劳,麻烦你带他去一趟,就吃薯条和汉堡,圣代、可乐那些都不要给他买啊。”
荀秋开始收拾东西:“行,那我带他吃了送到你婆婆家去。”
高绢点头:“我钱发你微信。”
荀秋客套摆手,“说这个。”
本来约定要和薛均去吃饭,现在看来不行了,他那样不喜欢小孩子,还是不带他一起吧。荀秋想了想,给薛均发了个信息,【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我晚点直接去你那里。】
蓝天彩虹幼儿园提供付费延时服务方便双职工家庭接送孩子,可老师也得下班啊,江城不大,6点已经能满足大部分家长的需求了。
6点40多,荀秋开着小绵羊到达了幼儿园门口。
老师已经有些不耐烦,但说话还算客气,先打电话给高绢确认之后,把小小的孩子送到了荀秋手中。
“谢梁,阿姨牵你,好不好?”
孩子看过来,两只圆润的眼睛低落地垂在地面上,没有说话。
荀秋很擅长和孩子打交道,看出他心情不好,只得先把小书包给他背好,蹲下来哄道,“妈妈要加班,今天阿姨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想不想吃麦当劳啊?”她放柔了声音,问他。
孩子毕竟还只有5岁,听到吃平时很少吃的快餐,忍不住咽口水,尽管心里还有些不乐意,还是点了点头。
饭点还没过,麦当劳人很多,好在亲子沙发那边刚好空出一个位置,荀秋拉着谢梁坐下,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点餐。
微信里有未读信息,她点开看了一下,十分钟前,薛均发来信息,【换班了?下课我来接你?】
荀秋打了两个字,对面的孩子又开口问道,“阿姨,我能喝冰可乐吗?”
她停下来,摇头,“天气太冷了,喝冰可乐的话,肚子会痛痛的。”
谢梁知道可能是妈妈交待了阿姨不能给他喝可乐,也知道哭闹没有用,他什么也没再说,垂下脑袋,很乖巧的样子。
这个失望透顶的样子对荀秋来说太熟悉了,她捏住了手机。
爸妈总是太忙,被遗忘的孩子会在幼儿园的保安室等待,等有人终于来接,也总有一大堆道理来拒绝孩子一个小小的请求。
荀秋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感受。
“喏。”荀秋端到了应有的餐品,把可乐推到了谢梁面前,“喝吧。”
孩子眼睛一下亮起来,“可以吗?”
谢梁捧着可乐,却良久也没有喝。
过了好一会儿,他推开了它。
荀秋很意外,问他,“为什么不喝呀?”
谢梁说,“回家妈妈会问我的,阿姨,我不能对妈妈说谎。”
他仰着脑袋,笑了一下,“阿姨,如果我喝了,妈妈会怪你的,你也会不高兴,是不是?”
孩子没有责怪大人的失职,反而体贴地考虑到每一个人的感受,拒绝自己想要的吃食。可他不过是五岁而已,这一刻荀秋喉咙堵得很厉害。
她微微仰了仰头,压抑住眼角的湿润,成年人在公共场合应该保持体面,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失态的事来。
她不能——
“欸??荀秋?”
身旁有人喊了她一声,听着有点熟悉,她侧过去看了一眼,赵竞持手臂上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另一手还稳稳端着个托盘,见到她,他确实很意外,“这么巧啊?”
他毫不客气地把侄儿往她那边一放,又让谢梁往里头挪点,赵竞持一只手肘撑在桌上,笑道,“拼个桌,不介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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