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很奇怪,和原本交集就不多的人莫名其妙吵了一架,荀秋却比和相恋数年的情人分手还难受,感谢薛均留下的半包纸巾,让她不至于失了最后的体面。
纸巾告罄,她停止抽噎。
不算高档的化妆品被冲了七七八八,好在荀秋包包里放着分装瓶,她就着喷泉广场的洗手间把眼妆小心卸干净,又洗了个脸,拍拍脸颊,她看向镜子里仍然一脸委屈的人。
“傻子。”
她骂她一声,决心要忘却前尘,重新出发。
包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没来由觉得烦躁,想着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接,可来电的人令她意想不到——竟然是段一的室友。
她不明所以地接通,立即被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唬了一跳,男生的声音又慌又急,“小秋小秋,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喷泉广场这块儿呢,怎么了?”
荀秋没想到会这么快回到这家烤肉店,段一两只眼睛都青肿了,气冲冲地坐在外边的半旧板凳上,有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儿在给他做冷敷,而李霄野被三个高个子男生压在地上,额上擦着一道红痕,犹自骂骂咧咧的。
“这是怎么了?”荀秋拨开人群,往里头走去。
“怎么了!?”段一也来气,望过去一眼,还是压下了声调,“你管管这条疯狗吧,我真是服了。”
他示意男生们把李霄野放开,而那人一站起身就想上前来,男生们嘘他,一掌掌把他往后推,几个人推推搡搡,差点又打起来。
荀秋忙走过去抱住了李霄野的手臂,后者痛得“嘶”了声,荀秋打量过去,李霄野的手掌、手肘全是擦伤,白色衬衫皱巴巴的,像在地上打过滚,她蹙眉,“怎么了啊,为什么要打架?”
李霄野鼓着两颊,深邃的眉眼在灯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看了一眼荀秋握在他臂上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低声说道,“他有女朋友了。”
荀秋早就知道了,莫名其妙,“是啊,那又怎么了?”
李霄野瞪大了眼睛,“怎么了?那他…”他们不是那啥那啥么,他不知道怎么说,又说,“那你…”
荀秋和段一的联系断在某个没有早安短信的周末,荀秋在晚上睡觉前发觉,翻看他们前一天的信息,却一切正常。
她没有去询问,选择默认这段索然无味的暧昧无疾而终。
他们依旧保持一些普通朋友之间的联系,比如,互相点赞或者偶尔遇见的挥手打招呼。
果然没多久,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儿一起去餐厅。
他们遇见了,只付诸一笑。
刚才段一和室友、女朋友来这里吃饭,趁女孩儿还没到,恶劣的男生总是喜欢说一些有的没的,有人把女孩儿和荀秋做对比,段一也就嘴了一句,说荀秋胸没这女孩儿大,他反正是看不上荀秋的。
好死不死李霄野就在隔壁桌,上去就把人打了。
“他们能嘴我什么?”荀秋可不信段一会说过分的话,他们交流的过程一直都很友好。
李霄野说不出口,也气荀秋这样偏心,只能狠狠地瞪了段一一眼。而段一也是嘴炮被抓,左右为难,心虚地避开了他们的目光,看见女朋友疑惑的样子,忙解释,“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女朋友也很生气,怒道,“那人家男朋友为什么打你?”
荀秋帮李霄野给他们道歉,段一虽然憋屈,但也不想李霄野把那件事说出来,最后只得叹气,“算了算了,都是误会。你来了就行,给这货好好解释解释。”他捂着眼睛,嘀咕,“真是够呛。”
“不好意思啊。”荀秋窘死了,抬起眼睛狠狠剜李霄野一下,可他可怜兮兮地半靠在栏杆上,形单影只般的,她又心软,要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好在几个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没有下狠手,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段一眼睛上那两拳是最重的了,李霄野不过是一点擦伤罢了。
“现在怎么办啊?”荀秋抱着双臂,看着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服务员和老板,倒了两个桌子,客人也吓跑了好一些,是罪魁祸首赔钱的时候了。
李霄野认命地赔偿了损失,拎了空空的荷包回到了位置,又拿起夹板,吆喝服务员给他拿个新刷子过来。
荀秋这时候才问,“薛均呢?”
李霄野叹了一声,“他家里出了点事,先走了。”
“…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他并不是找借口要走?
李霄野点头,“他外婆刚刚走了,他回蓉城去了。”
荀秋猛地站了起来,李霄野吓一跳,忙招呼她坐下,问道,“你还吃点啥,我去拿吧?”
荀秋不可思议,“刚薛均走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吃肉?”
李霄野更不可思议,“当然,我钱都给了,我干嘛不吃?哦,就因为你们都跑了,未必我就不吃饭了?”
他付了三份钱,怎么也得吃回来吧?
荀秋抿着唇不说话,可是闻着烤肉的香味,肚子也不争气地喊起来。他说得也没错,来都来了,钱都付了,肚子也饿了,干嘛不吃?
李霄野一脸“看吧”,荀秋刚坐下来,瞧着他那样子,又重新站起来,叹气,“还是我去拿吧,伤员原地等待。”
“行啊。”李霄野笑,“那多拿点肉和生菜,再给我打个油碟,多放蒜、白芝麻和小米辣。”
这人真是会得寸进尺,荀秋看他一眼,想着还要问他问题,暂时忍了。
“再带瓶可乐!”
荀秋咬牙,“晓得了。”
其实她对薛均的家庭半点都不了解,据她所知,薛老师和师娘都是江城人,为什么他的外婆会在蓉城呢?
等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把烤好的肉放进李霄野的碟子,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个点还有去蓉城的车吗?学长干嘛不送薛均去车站啊?”
李霄野不甚在意地“嘿”了一声,说道,“哪里用得着我送,他二叔——”他猛地住了嘴,眄过来一眼,低声说道,“薛均的家庭情况很复杂,还是不说这些了。”
“很复杂?”荀秋追问,“有多复杂啊?”
“他…”李霄野有点犹豫,荀秋难得和他说话,他不想把话题断在这里,左思右想,要么就说一点然后转移话题好了,他下了决心,说道,“其实薛均不是薛老师的儿子,他妈妈是蓉城人…”
“啊?”荀秋大吃一惊,回想起高中的时候,薛均和薛老师之间的相处,和谐自然,他们竟然不是亲生父子?
“可他们都姓薛啊?”她问。
李霄野偷偷摸摸地倾过来一些,害得荀秋也有些紧张,“怎么说?”
李霄野说道,“就是说,他爸爸是薛老师的一个亲戚,然后就是离婚了,把他寄养在江城的。”
“这样啊…”荀秋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寄到这么远的亲戚家里啊?”
这说下去就是长篇大论了,李霄野也不想透露好友太多隐私,“嘶”了声,说道,“我还是有点疼,怎么办啊?”
荀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瞅着他的伤口,哼声反问,“这你不是活该吗?”她想了想,说道,“如果没骨折的话,就去药店买点碘酒消一下毒吧。”
“行。”
他们去喷泉广场附近的药店买了碘酒,又坐在藤椅上处理伤口,两个人各怀心事,荀秋回想自己和薛均说的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觉得内疚不已,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个道歉信息,可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李霄野呢,难得有机会和她和平共处,倒觉出些安心舒适,这个架属实没白打。荀秋坐在一旁,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妆卸掉了,脸上白净透亮,一双眼睛沉沉的,像泉水安静。
第一次见到荀秋时,她站在严知旁边,那么小那么矮一个,当时李霄野就怀疑过严知的眼光。没想到现在自己莫名其妙也栽了,也许不是莫名其妙,他想,荀秋的确不符合他定义中的理想类型,但她有很多地方都吸引着他。
“荀秋。”
荀秋回过神来,看见眼前人扭过半个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道,“后面抹不到啊,你能不能帮我?”
“哦。”她无意识地接过棉签,垂首一下下按在他的腰后,漫不经心的声音飘上来,“疼的话你就喊啊,我会轻点的。”
哪里疼了,酥酥麻麻、轻轻柔柔的,她靠得好近啊,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皮肤,李霄野简直舒服得要死。
“好大一块青肿啊!”荀秋小小地呼了一声,“肯定有人踢你了,你都不觉得疼吗?”
“这点子算什么。”疼是有点疼,但是不能在她面前喊啊。李霄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痛得呲牙咧嘴。
“这群坏蛋。”女孩儿也不多说,换了只红霉素软膏过来,凉凉的膏体随着她的动作在他腰后抹得均匀,李霄野的呼吸骤然发紧,回过头去瞧,荀秋垂首低眉,一下下抹得很认真。
他的目光落在她精致莹白的锁骨上,又不自觉地顺着敞开的吊带衫一路往下,他暗骂了一声,立即收回了视线。
细小的棉签忽然在他背上敲了一下,荀秋埋怨,“绷那么紧干嘛,弄疼你了?”
“没…”李霄野眼神轻闪,尽量放松了一些,“没有。”
“好了。”荀秋取了根新的棉签站起来,做手势让李霄野稍微把额头凑过来,她小心地蘸上了碘酒,认真地挑开了他的额发,嘀咕着,“怎么擦到这儿了,难不成摔到脑袋了么?”
她眯着眼睛靠近了一些,女孩儿淡淡的清香瞬间覆盖了他所有感知,他们的气息好像纠缠到一起了,指间的凉意带来酥麻的痒,奇异的感觉由这里一路往心口蔓延,李霄野喉结频滚,他凝视着她莹润的唇瓣,手指微微蜷曲,呼吸也开始发烫。
“荀秋,你和那个段一是不是,啊,就是…”他艰难地开口,希望能转移点注意力。
“嗯?”荀秋三两下处理好他的伤口,奇怪地问,“你手机响了,干嘛不听?”
李霄野如梦初醒,他刚才根本都没听见别的声音,他“哦”了声,摸出手机一看,“严知”两个大字在幽蓝的屏幕上狂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