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高赵恩怨
对于孙雨来说，天圣五年的新春，是在一片混乱中揭开了序幕。modaoge
高家公和高姨爹连续多天在外筹划，每日都来去匆匆，神色严肃。
高姨妈倒还冷静，还催着孙雨回张家当差。
孙雨有点不放心，每天都要来高家一趟。
拜托杨大郎为赵爱赎身的事情很顺利。
杨家请傅刚掌柜从中说合了一下，赵家甚至没要赎身钱，说算是结亲的搭头。
孙雨自然不肯落人口实，硬是出了一份钱。
还去了专管户籍的都所由，给所里的书手塞了点好处，专门找到赵爱的女使契书，把上面的主家改为杨家，并盖章画押。
这样一来，赵爱就和赵家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为了避免赵家察觉这个证人，孙雨劝说赵爱暂时搬离绫锦院，住到她租来的房子里。
赵爱的师傅也劝她离开：“绫锦院如今多事，既然已经脱离赵家，何必蹚浑水。
听你说的新家主十分宽厚，你不想着好好伺候，还留恋旧家主，岂不是因小失大？就算很想学习纺织手艺，也得在新家站稳脚跟，甚至嫁了人，再来跟着我也不迟。”
说到这份上，赵爱只好含泪答应了，跟着孙雨到新地方去住。
她从小是丫头出身，又聪明能干，倒把租来的这个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还添置了好些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
孙雨专门嘱咐陈泾张彬等人，只许在前院玩耍，不许他们进二门里头。
又请杨大郎派个婆子，每日下晌过来转一圈，帮忙收拾收拾家事。
这么一来，这座院子也有了点人气，不像原来那样冷冷清清了。
孙雨开始在租赁的房子和高家之间奔波，逐渐了解了高家和赵家的恩怨。
高家和赵家祖上原先同为蜀中织锦人家，被俘虏后转运来京城。
身为匠籍，供人奴役，不得不抱团取暖，共同进退。
那时两家友谊固若金汤，来往密切。
赵老太爷年轻时，绫锦院为了提高锦工的积极性，织出更好的花样锦上贡，许诺说织锦出类拔萃者可脱籍。
脱籍好处多多，是每个锦匠都想争取的。
匠籍属于强制雇佣，既没有人身自由，也没什么前途，常常被京城人看不起，在婚事上也不占优势，很不好说亲。
改成坊郭户籍，在绫锦院的纺织差事可以想干就干，不想干了随时能离开。
赵老太爷认为这是个机会，和家里协商后，决定报名。
织锦步骤很多，如染色、装造、穿综等等，虽也分技艺高下，但说到蜀锦最核心的技艺，那还得属“挑花结本”。
挑花结本就是用经线和纬线，对照意匠图，制成花本。
然后按照花本上机，织造蜀锦。
只有技艺精湛，底蕴浑厚的艺人，才能掌握这门手艺。
赵家的祖传技艺“出花样”，是挑花的一种工艺。
赵家所有工匠齐心合力，费时几个月，配合赵老太爷创作了一款如意牡丹锦。
高家自然也想脱籍。
高家的祖传技艺是“挑花业”，就是根据设计好的图案挑花。
这种挑花要根据平纹、斜纹、缎纹的要求，用不同的色笔把不同的纹样表现到意匠纸上。
随后将意匠纸上的图案通过手工做出模板——用竹签在数千根经线上摆放出不同花色的位置，再用丝线穿出纬线图案。
可想而知这种技艺对眼睛的损害比较大。
高老太爷的眼睛就不太好，这时已经好些年不做模板了。高家公年纪还小，还没有学到精髓。
高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难道就这样与脱籍失之交臂？
高家很不甘心。
这时赵家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合作。
高老太爷非常心动。
但是这属于祖传绝技，怎么能暴露于外人眼中？
赵家说愿意与高家结为姻亲，两家亲如一家，祖传技艺互不藏私，以后共同进步。
这当然好，还解决了高家燃眉之急。
高老太爷当即答应，还特意写信，从四川老家接来一位堂妹，准备将她嫁给赵家。
本来一切都好，但是在配合赵老太爷创作过程中，高家渐渐发觉不对。
高家是真正将核心技艺倾囊相授，赵家却不停狡言推脱，就是不肯传授真正的技术。
高家这才反应过来被骗。
距离验收锦匹时间已经很近了，显然现在退出，单凭高家很难做出模板。
高家如果还想争取，要么按照原定计划和赵家合作，那秘密手艺也就白送赵家了。
要么就是另想他法。
高家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锦行黄家就在这时找上门来，只要高家传授织锦手艺，就愿意助高家一臂之力。
黄家属于京城机户，只能纺织一些简单图案的绫锦，并没有什么纺织手艺。但是毕竟在京城多年，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高家权衡利弊，决定接受黄家好意，并将高娘子许配给黄家。
后来赵家的牡丹锦一举夺魁，顺利脱籍，而高家在黄家的斡旋之下也找了个契机，更改为坊郭户。
结果虽然都不错，但梁子却结下了。
高家恨赵家阴险狡诈，设计套取自家秘技；赵家恨高家背信弃义，一女许配两家。
这次举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打听出来了。
赵家得知了锦行与高家谋划织机归属后，曾几次托人与锦行黄行首、高家公联系，想要分一杯羹。
高家公与高老姑姑，也就是黄行首娘子商议后，认为这次是碾压赵家的大好机会。
说不定能逼出赵家的核心技艺，自家以后多一重秘技，那时岂不是能在绫锦院横着走？
因此每次都装聋作哑，不肯给承诺。
没想到赵家还有这一手，早就拿捏了高家的罪证，竟敢直接派人举报。
而赵家得知高家公说不通，觉得自家处境很不好。
于是召集心腹商议，认为高家和黄家联手，已经得到了苗院使的信任。
如果放任下去，赵家在绫锦院的势力必会越来越弱，甚至自家的绝技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现在就是到了赵高两家博弈的关键时刻，赵家一着不慎，处于下风，绝不能再心慈手软，有所保留了，必须得铤而走险，一击必杀，要将高家置于死地，才能有赵家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