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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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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冬季总是多雨, 午后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砌,像是被揉皱的布块, 顺着编织的纹络淅淅沥沥地滤下雨水。

    南方阴雨连绵的冬天比北方的大雪纷飞更难熬, 林锦阳吃完晚饭就早早地洗漱,躺进被窝里裹成一团。

    客厅里的人还在收拾餐具,林锦阳裹着被子从卧室出来,趁人不备一把把把人抱进怀里用被子裹住。

    他的吻落在他的肩膀上, 陆清竹太瘦,肩骨太硬,纤细的腰两只手能轻轻松松握住。

    陆清竹没办法, 只能去浴室早早地洗漱。那人像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傻小子似的守在门外, 他一出来就被抱了个满怀。

    江南冬天的夜晚很冷,一场冬雨一场寒, 陆清竹深谙这个道理。

    和林锦阳躺在一张床上,他的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呼吸不畅,却让肺腑都满盈着那股日光和烟草微微灼热的香气。

    真好。

    林锦阳从背后搂了上去。

    “唔——”一声柔软的喘息。

    那人的味道是温柔的,甜腻的,在冷黑的冬夜里层叠绽开,化成一捧娇柔栀子在他怀里抵死缠绵。

    栀子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眼睛里有着浅淡朦胧的雾气,那是五月江南随风飘散的雨。

    他想起帝都繁华的灯光,那些靡丽绚烂的光火比盛夏灼白的天还要亮眼。他在纸醉金迷的声色喧嚣里静默走过,璀璨的光影之下阴翳浓郁, 蜿蜒漆黑里除了他心底的孤寂空无一物。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林锦阳低着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嵌进自己的指缝,然后温柔地贴紧了掌心。

    “清竹。”他亲昵地念出他的名字,浓烈的爱意从他口中滴落,像蜜,“明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是什么?”

    林锦阳不告诉他,只是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笑着把他抱在怀里。

    “明天你一觉醒过来就知道了。”

    闻言,他乖乖地闭上眼,林锦阳的怀抱很暖,在他怀里总是能睡一个好觉。

    一夜好梦。

    但也许是雷阵雨的缘故吧,半夜窗外的天空雷声大作,硕大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刺划开窗帘的惨白闪电惊醒了半梦半醒的陆清竹。

    他从被窝里探出头,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

    他颤着手拿起手机,这时窗外又惊起一声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翻滚而来,再紧接着闪电,一时间眼花缭乱。

    陆清竹呆呆地坐在床边,身后的人抱着他睡得很沉,他仰起头看见窗帘缝隙中发亮的雨和玻璃,彻骨寒凉的冰蓝。

    雨下得更大了。

    新闻里说这是三十多年来最冷的冬天,窗台那盆林锦阳精心打理的栀子,恐怕是再也活不到来年春天了。

    陆清竹悄悄地下了床,床上的人还睡着,他俯身在他额前轻轻落下一个吻,喧腾的雨水掩去他细碎的脚步声。

    卧室的房门轻轻关上了,窗边的书桌上,一张白纸字迹隽秀,落款的名字被窗畔滴落的雨水模糊成一团漆黑。

    林锦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站在一扇破旧的门前,有痛顺着血液蔓延。

    吱呀——

    悠长的一声,像是陈旧的时光撕开了一个裂口。

    扑面而来陈木返潮的霉味,干冷的空气里漂浮着尘埃,缓慢游离的光点在阳光里像是凋零的残羽般凄楚。

    房间里的光线是浅淡的金色,筛制的光感雾般晕染开来,那个凛冬白雪般苍白瘦削的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脖子和脚踝缠着锁链,安静地像是堕入世间的落难天使。

    他转过身,那双眼睛里浸染着整个寒冬冰冷的雨水。

    “对不起。”

    他在哭,泪流满面。

    ……

    他以为自己在烟雨氤氲的江南采下一捧纯白落雪,却不知道栀子的花期是三到七月,这种娇柔清冽的花根本熬不过寒霜冻结的冬天。

    娇柔的栀子终于凋谢在这个寒冷萧瑟的冬夜,冷风吹散枯萎花瓣,徒留下一丝冷却的荼蘼芬芳,在干涩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

    林锦阳睡了很久,窗外的天空黎明初至,有光从窗帘的缝隙落了进来。

    床头的红丝绒礼盒里,安静地躺着两枚崭新的铂金戒。

    ——————————————

    手机上的电话是李荣强打来,满屏的消息都是让他赶快回家。

    他回了家,一推开门李荣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了一层薄灰的桌子上放着一大碗从外面饭店买回来的鸡肉。

    “你回来了。”和以往的无视打骂不同,他一进门男人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替他盛饭,“来来来,爸爸给你买了好吃的……”

    “您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没等对方说完,他坐在椅子上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你不配在我面前用这个称呼。

    “你先坐下吃。”李荣强把一大碗鸡肉推到他面前,旋即笑嘻嘻地开口,“苏家的合同我已经签了,我打听过了骨髓移植不会有什么坏处,过几天医生就会来家里,学校那边你就不要去了

    。”

    “以后我会替你多注意注意,能帮到别人总是好的对吧,反正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我听说就是割个肾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吃饱了。”放下碗筷猛地转身,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他心口的刀,没有失望或是心寒,只有愤怒和仇恨。

    李荣强看他转身要走也不拦着,拿了瓶酒就开始配着鸡肉猛灌。

    不吃倒好,反正这鸡肉买回来一开始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当夜宵的,要不是苏家那边说手术前要好好养着这小子,他也不愿意在这小子身上花这种闲钱。

    李荣强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他酒瘾很大,每天都要喝上好几瓶。

    “我李荣强这回是要走财运啦哈哈哈。”

    原本以为养了个破鞋的便宜儿子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可没想到靠这个赚钱这么容易,捐个骨髓就能拿到五十万,看来他以后不能随随便便打这小子了。

    听陈七说人的一个肾就能买上四五万,改天要是钱不够了就把那小子带去,反正人少了一个肾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不了他多买了鸡鸭鱼肉给他补补。卖血虽然一次拿的钱少,但是每个月可以卖好几次,这几千块也够他出去潇洒一把了。

    “咔哒——”陆清竹猛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果然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瘫倒在地,他浑身颤抖着抱紧双臂,整个人就像身处凛冽寒冬被当头浇下一整桶冰水,冷得牙齿打颤,骨骼里一阵一阵结出冰刺的疼。

    果然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他走到书桌边拿出了那个藏在底下的铁盒子,里面有他攒下的钱,还有从监控摄像头里导出的视频和他的医院证明。

    这一切足够了。

    很快,他就能逃出去了。

    陆清竹拿起了那份厚厚的医院证明,一张张白纸在他手里颤抖,有什么东西从纸页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颗水果糖。

    陆清竹哭了。

    分不清究竟是释然还是酸楚熏染出的泪水,就这么滚烫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把这些泪水一滴滴强硬残忍地拭去,再把眼底快要满溢的酸涩,逼回胀痛的泪腺。

    混沌一片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那人手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城里的地下赌场有打黑拳的比赛,和高报酬相对应的就是高风险,一上擂台生死由天,谁都不知道这场比赛结束自己能不能活着从擂台上走下来。

    居然是为了他……

    捂着嘴猛地呛出一大口泛酸的胃液,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浑身颤抖,毫无血色的指尖在木质的地板上落下几道细碎的划痕。

    眼前一阵阵发白,瞳孔剧烈紧缩却因为极度的恐惧无法聚焦视线。

    居然是为了他……

    林锦阳,你知道吗,我活着的唯一羁绊就是为了能保你岁岁平安。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让你痛苦让你受伤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我。

    “刺啦——”沉闷的血肉划破声。

    生锈的铅笔刀摔在陈旧的地板上,陆清竹看着自己浸满血的左手腕,漆黑的瞳仁像是被鲜血映成了矞丽阴鸷的猩红。

    他在漆黑的夜里回忆起那些过往,曾经他们形同陌路,唯一的交集只是在教室走廊擦肩而过时偶然的视线交汇。

    他不敢擅自靠近,他害怕形同怪物的自己,会把这个太阳一样干净明亮的人弄脏。

    直到他被退学被非议,他花了一整个深秋的傍晚穿梭在这座城市,最后在街道的小巷里看到满身戾气的他。

    那个已经变得不像自己的少年,戴着墨镜,张扬的发色和满手的伤疤。

    那副谁都不畏惧,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锋利得让他心疼。

    很多人都告诉他,人生而在世,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别人。

    这句话当然没有错,可是如果真的要为了他自己活着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

    生活已经够苦了,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能放下一切去死的话,他不会犹豫的。

    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去死呢。

    他只是后悔,只是懊恼。

    林锦阳。

    如果早知道我的靠近会让你受那么多伤、吃那么多苦,我当初就该离你远远的。

    林锦阳,没人能伤害你,就连我也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康康我这把绝世好刀(呲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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