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理所应当(三合一)
许妞妞深深地记得上辈子长大之后的嗒嗒有多美。
她的美是纯洁而又不带任何瑕疵的,只要不开口说话,旁人便恨不得将一切美好捧到她面前。
当然,她也有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只要一出声,便会暴露出她是个傻子的事实,可即便如此,别人也只是心疼怜爱她,没有丝毫的嘲笑。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上一世嗒嗒已经傻成那样了,许妞妞仍旧觉得她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毕竟若不是自己一再针对算计,恐怕成年之后的嗒嗒仍旧可以借着母亲的势衣食无忧,当一辈子快乐的傻子。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才总是如此好运?
许妞妞盼望着一场大火烧毁她漂亮的脸蛋。
“小孩咋能去玩稻草堆呢?要是一不小心摔进火里,那就糟糕了。”
“看小丫头平时也挺聪明懂事的,咋关键时刻就拎不清了。”
“孩子再聪明懂事,也只是个孩子,还指望她不调皮啊?”
听着这些声音,许广华的脸色都白了,他快步往山脚下跑,心急火燎的样子。
村里一些与嗒嗒年纪相仿的孩子已经学着砍柴生火,可他与付蓉都担心孩子被锋利的柴刀割着或是被火烧着,便什么都不让她干。
他们将嗒嗒宠着护着,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健康长大,却不想还是出事了。
看着一向沉稳镇定的许广华都露出如此焦灼的表情,村民们也加快了脚步,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想法。
他们知道上回开着小汽车送嗒嗒回来的城里人要请许广华去城里单位帮忙干活,虽不是长期工,但多少能挣点钱。许广华本来都打算去了,可老队长说快秋收了地里忙,让他过几天再去,这事便耽搁下来。
好在人家说的是中秋节之前来就成,也不算耽误了时间,村民们都帮许广华算着日子,想着他很快就又要走好运了,可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他闺女又出事了。
没多久工夫,许广华已经跑到最前头去,一个大婶跟得气喘吁吁,但终于得空说了一句:“你说许家老大咋就这么倒霉呢?日子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他家闺女就又惹麻烦了。小丫头片子要是烧伤了,可得花
不少钱去治……”
“你咋不盼着人好呢?”一个村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冲着我干啥?我这不是担心吗?”大婶小声嘀咕,“我家几个小丫头都乖得很,成天在屋里打扫卫生做饭,晚上回到家,菜都热好了,就没许家大房的闺女这么不消停的……”
许妞妞人小,跑得也慢,她飞奔起来,只想尽快看见嗒嗒的惨状,但脖子和手心手背都是奇痒无比。
她边抓痒,边焦急地跑着,直到山脚下越来越近。
仿佛看见了曙光,许妞妞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只是,当看见嗒嗒的那一瞬,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山脚下,嗒嗒和几个小孩儿一起用稻草堆生火,火焰窜起,照得他们的脸蛋都红扑扑的,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小航哥哥,这烤红薯怎么还没熟呀?”嗒嗒盘腿坐在火堆前,纳闷地问。
宋小航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再烤一会儿?”
嗒嗒叹气:“要是我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
宋小航比嗒嗒还要崇拜他年年哥,但这会儿在妹妹面前丢了面子又觉得难为情了,被激得胜负欲一上来,余光瞄到急匆匆赶来的一群大人,立马站起来。
“有人知道烤红薯得多长时间吗?”宋小航大声问。
一帮社员都愣住了。
说好的孩子出事了呢?
许广华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原处,却还是觉得后怕,赶紧跑到嗒嗒面前,将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见嗒嗒看起来好得不得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下有人问道:“不是说嗒嗒掉进火堆里了吗?”
嗒嗒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们,还不忘分心去瞅瞅火堆里的几个红薯。
宋小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在问什么:“你是说达达吗?刚才他的鞋子不小心被火烤着了,哭着跑回家啦!”
几个小朋友坐在原地,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他们又不傻,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火堆里呢?
刚才达达她娘给纳的鞋虽然被火烧着,但就在大家一脸焦急的时候,嗒嗒二话不说命令他立马把鞋子脱掉,最后达达也没受伤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
抑扬顿挫的语气,一听便知当时的情况惊险不已。
不过再惊险,也只是鞋子被烧焦了一大半,最多只是达达回家挨他娘一顿胖揍,不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心情!
虽大家都是满心惊讶,但没人真希望孩子受伤,此时见他们一个个乐呵呵的,也松了一口气,只提醒不准再玩火,免得出意外。
嗒嗒听着大人们说玩火的危险性,大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的,一副惊魂未定的小表情,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小声回归正题:“这红薯到底什么时候才好呀?”
烤红薯的主意是宋小航出的。
自从和嗒嗒一起玩儿之
后,他连带着交了不少朋友,之前那些孩子们不再说他是个小霸王了,大家都成了他肝胆相照的小兄弟!
今天一大早,他趁着他爹去村委会,便立马叫小跟班们召集起来,他出计,跟班们出力,一人回家拿了个大红薯,扛了稻草就开始生火。
宋小航早就见过大人们将稻草烧干之后洒进地里当肥料,生起火来一点都不含糊,以防稻草烧干,还在里头加了不少柴,这才堆出烤红薯的火堆。
但奇怪了,红薯到底啥时候才熟呢?
一群小孩不搭理社员们了,探头探脑地观察表皮被烤得焦黄的红薯,然而就在这时,嗒嗒却突然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
“我好像闻到香味啦!”嗒嗒高兴地说。
嗒嗒的鼻子比其他小朋友的要灵一些,等她嗅到味道好一会之后,其他孩子才闻到这喷香为。
香味出来了,那离红薯烤熟就不远了,嗒嗒乖巧地对社员们说:“你们去忙吧!”
社员们哭笑不得。
敢情这些孩子是嫌他们碍事了!
到底是不放心,几个大人合计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等孩子们烤好红薯,给他们灭了火再回去摘玉米。
香气越来越浓郁了,红薯烤得“吱吱”响,薄薄的表皮崩开,都开始流油冒汁。
嗒嗒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揪揪她爹的衣角:“爹,帮我们拿出来吧!”
看着自己闺女这孩子气的馋嘴样,许广华忍不住笑意,找了枯树枝,在火堆里掏了掏。
一个个红薯被掏出来,烫得不行,小朋友们围过来,蹲着围成一个圈,脸颊鼓起来,用
力吹气。
“呼——呼——”
嗒嗒吹得脸颊涨得通红,眼睛直勾勾盯着红薯看,还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好想吃哦。
站在一旁的大人们望着这一幕,也都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家家户户都有红薯,但那可是要吃好长时间的粮食,每当公社分下一批红薯后,他们有的就蒸着吃,有的则刨成红薯丝炒着吃,有的会拿到大队让磨粉机碾碎,布袋沥出水分,晒干搓虽成红薯粉,用来做面条。
总之谁家的红薯都是精打细算省着吃的,哪会像这些孩子一样,用来当零嘴。
社员们虽嘀咕小孩儿太浪费,但口腔里的唾液却不自觉分泌,闻着那香喷喷的气味,恨不得也上前咬一口。
“不烫了。”许广华拿了一个红薯,轻轻一掰,送到嗒嗒嘴边。
这红薯里头是金黄色的,看起来软糯,咬下去更是口感绵密,香甜的滋味在嗒嗒的舌尖绽放开来,她轻轻抿着,都舍不得一口气吃完。
孩子们早就已经馋得不得了,见嗒嗒吃了,便一人拿了一个。
只一口下去,他们的眼中就已经满是惊艳,尤其是宋小航,更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原来烤红薯这么好吃啊,比家里的米饭还要香呢!
“爹也吃!”嗒嗒将另一半红薯递到许广华嘴边。
见她吃得美滋滋的,许广华哪忍心跟她抢,揉揉她的小脑袋:“爹不吃了,手脏。你们在这儿吃吧,爹得去上工了。”
许广华正要站起来,却不想突然之间,嗒嗒站起来,一只手拉着他,脚尖用力踮着,另外一只手使劲往上够,好不容易才对准了他的嘴巴。
喷香的气味传来,许广华这才发现嗒嗒掰了一小块红薯,往他口中送:“嗒嗒的手手不脏!”
许广华的心像是在突然之间化开来,他张开嘴吃下。
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红薯。
望着这一幕,社员们都是一脸羡慕。
刚才是谁说许家老大倒霉,刚一碰着点好事就要被闺女扯后腿的?
他们现在看来,这小闺女可不是来扯后腿的,甭管孩子究竟是不是给家里带来好运道的小福星,光是看她还这么小就懂得孝顺爹娘,就已经是许广华与付蓉天大的福气了!
在这一众艳羡的目
光中,孙秀丽是数一数二眼红的。
她看看许广华,又看看嗒嗒,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过去嗒嗒是个傻的,害得大房一家被拖累,日子过成那糟心样,可现在她一好起来,大房一家别提有多顺心了!
再看看自己生的那个闺女,就像是成心来找麻烦似的,害得小家的顶梁柱丢了工作,又害得他们被村民们嘲笑……
孙秀丽的心里头一阵憋屈,不由恨恨地瞪了许妞妞一眼。
然而这一眼,让孙秀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她发现许妞妞望着嗒嗒的眼神中充满着仇恨。
许妞妞对嗒嗒恨得入骨。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世重度烧伤的人里头,就有刚才他们口中的达达。
除达达之外,还有好几个孩子都受了火伤,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不少户人家里头成天以泪洗面,捶胸顿足地懊悔没有看好孩子。
可现在,不仅嗒嗒没事,连达达也是安然无恙。
孩子们安心吃着烤红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直觉告诉许妞妞,嗒嗒跟自己一样,或许是重生了,只是重生的时候运气好,还给她带回一些福气。
只有这样才能解
释为什么嗒嗒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她自己却被踩在脚底下,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许妞妞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只要对嗒嗒抱有善意的人都能过好日子,而对她抱有恶意的,不会有好下场。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好了。
许妞妞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终于,她感到了挫败。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是嗒嗒的对手,既然如此,倒不如别去招惹这人。
“走走走,一会儿大队长该着急了,赶紧去上工。”有人喊了一声。
许广华叮嘱嗒嗒:“爹已经帮你们把火灭了,不可以再玩火了,知道不?”
围坐在一起吃红薯的小朋友们一抬头,嘴角都脏兮兮的,一个个都吃成花脸猫,但点头的时候却是可乖巧了,看得人心头软软的。
红薯的喷香味顺着微风传来,飘过许妞妞的鼻尖。
她明明跟他们一样大,可其他孩子在玩耍和烤红薯吃时,她只能老老实实去上工。
想到那一片玉米地,许妞妞被玉米穗碰过的
地方又开始痒了,她嫌弃地抓,可越抓越难受,到了最后,甚至感觉自己心头都是抓心抓肺般难忍。
她气急败坏,用指甲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臂,直到上面出了血印,仍旧没有松开手。
许妞妞太小了,跟在人群中,无论她的表情有多偏执吓人,都没人在意到她,除了她的亲娘。
孙秀丽目瞪口呆地跟在她后头,看得心惊胆战。
这真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闺女吗?
要说许广国是个厚道人,而她自己虽也有私心,但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生出的闺女心眼这么毒呢?
孙秀丽真是纳闷了,这孩子究竟随了谁?
……
直到孙秀丽回到家,仍旧没将许妞妞随了谁这事整清楚。
趁着家里还没人,她悄悄溜进灶间。
自从大房一家分出去之后,周老太就不给灶间上锁了,只是她没想到,大房一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偷粮食吃的,偷吃的另有其人。
孙秀丽从桶里找出一个比她的脸都还要大的红薯,烧了水,削了皮放上去蒸。
趁着红薯还没蒸熟,她又偷偷摸摸去把红薯皮给丢外头了,等到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拿准了时间,才打开灶盖。
一股蒸汽喷上来,孙秀丽满足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红薯已经蒸熟了!
孙秀丽伸手去拿红薯,恰好这时听见外头传来自己婆婆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周大娘,你这是哪儿回来啊?”
“上你莲花婶家纳鞋底去了,看时候不早了,得回来盯着儿媳妇们做饭,免得她们偷懒!”
“哟,你可真有福气,啥事儿都不用干,盯着她们就成……”
孙秀丽吓得心脏都要哆嗦,也不顾红薯烫不烫手,紧紧攥在怀里,身子一缩,一溜烟往自己屋里钻。
去了皮的红薯粘在她手心,烫得她双手都红肿了,孙秀丽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一大口咬下,耳根子都烫红了,想要吐出来,可听她婆婆进来了,心头又是一慌,一下子就吞下去了。
这下子连嗓子眼都火烧火燎的。
孙秀丽是见嗒嗒吃烤红薯这么香,这才偷偷蒸了一个解解馋,哪能想到只这一会儿,就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越吃越憋屈,想到
自己当初在镇上独自过日子的生活,只觉得那美好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
周老太一回来,就推开了二房屋子的门:“秀丽,咋还不出来做饭?”
背对着她的孙秀丽更是手忙脚乱,直接将没吃完的红薯往嘴巴里塞,生生咽了下去。
这会儿哪还有什么香甜软糯的滋味,比吃断头饭还要吓人!
“躲里头干啥?”周老太见孙秀丽迟迟不回头,没好气地骂道。
孙秀丽这会儿才把红薯彻彻底底吞下去,用手背偷偷抹了抹嘴,转过来说道:“娘,我看你们大家都还没回来,就歇会儿。”
“成天想着偷懒,最好没日没夜地躺着最舒坦!”周老太没好气地瞪孙秀丽一眼,“没听见刚才那王九妹她媳妇咋说我的?她笑话我有福气!有啥福气,大房分出去,二房又被镇上供销社赶回来,指不定人家在背地里咋笑掉大牙!”
孙秀丽知道自己这是恰好撞枪口上了。
她在心底叫苦不迭,想想还是挽着她婆婆的胳膊,好声好气道:“娘,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咱家咋这么不顺呢?”
“丢脸都丢大发了,还能咋顺?”周老太气冲冲道。
孙秀丽却是眼珠子一转,扶着她坐下,凑到她耳边:“我觉得,好像是从大房分出去开始,咱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差了。”
周老太眼珠子瞪着:“你这话是说咱家还倚着大房过日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秀丽厚着脸皮干笑一声,“我就是听那些人说大房家闺女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嗒嗒一走,把我们家福气也带走了……”
周老太本来还是板着脸听着,此时待孙秀丽话音一落下,忽地怔了怔。
她过去从不觉得那小丫头是有福的,但不得不承认,从
小丫头摔了一跤醒来之后,他们大房家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好了。
先是猪圈上的栏杆塌下来,没砸着本该去赶猪的许广华,再是付蓉得了个当教师的工作,而后走丢许久的年年找回来,付蓉脸上的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工作都转正了。
再之后他们闹着分家,平白无故得了间屋住,许广华给人做喜饼还赚了不少钱,现在甚至还被城里单位请去干活……
那好日子就像是
老天爷往他们跟前掉馅饼似的。
难道真是小丫头把福气带走了?
孙秀丽见周老太终于不再针对自己,深深舒了一口气,回头一看,见陈艳菊已经进了屋,“咕咚咕咚”喝水。
她便说道:“艳菊,你看我说错了不?要不是那大房家把咱家的福气带跑了,咱的日子就不会越过越糟心,这真是够邪门的!”
陈艳菊喝完了一整杯水,将瓷杯往八仙桌上一放:“你说啥?我刚下工,赶着去上扫盲班!”
“啥?你说啥?”孙秀丽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扫盲班能学会个啥?学到的东西能给你加工分还是让你多分点粮食?”
“知识就是力量,你愿意当睁眼瞎,我可不愿意。”陈艳菊这会儿脊背挺得可直可直了,慢悠悠地扫她一眼,“扫盲班里教我们的多了,昨天就刚学过封建迷信要不得,咱要提倡科学,宣扬真理!”
说完,陈艳菊回屋拿了扫盲班发的簿子和笔,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直到她走得老远,孙秀丽才回过神,敢情陈艳菊刚才是笑话她将“邪门”挂在嘴边是封建迷信?
现在这陈艳菊可能耐,上了天扫盲班,骂人就不带脏字了!
孙秀丽被气得呼呼直喘气,想要在周老太面前挑拨几句,却听她没好气道:“我能咋整?老三媳妇就是怕我不让她去上,把村支书和妇联主任都找来了,现在我要是不让她去,人家得说我是个恶婆婆,是不让儿媳妇学文化,还是妨碍村民思想进步!”
周老太也是满心不痛快,看陈艳菊如今这架势,倒真跟以前老大媳妇那牛气哄哄的姿态挺像的。
怎么娶进家门的儿媳妇就没一个让她顺心的?
她越想越窝火,冲着孙秀丽骂道:“还不去做饭?”
孙秀丽仍旧不服气,但还是只能去灶间做饭。
只是一想到往后她下工回来就要给一家子人做饭吃,俩妯娌却是一个在准备高考,一个在扫盲班学文化,生活美滋滋,她的心里便憋屈不已。
就在几天前,她都还是城里人,咋还越混越回去了?
说来说去都得怪那个愿意将屋子给嗒嗒一家住的怪老头。
要不是那老头,就分不了家,那她的心理还能平衡一些
!
……
“阿嚏——”
此时此刻,正坐在院子和蔡敏腾下棋的卢德云打了个喷嚏。
蔡敏腾笑道:“肯定是有人念着你呢。”
卢德云喝了一口面前的浓茶,没好气道:“能有谁念着我?就那些个没心肝的儿女?”
蔡敏腾自然知道卢德云早就跟他的儿女闹掰了,记得当初他刚从农场回来时,他的孩子们带着一家子人过来,好话说尽,都得不到他一个正眼。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内情,蔡敏腾才不会故意拣些老爷子不愿意听的说:“说不定是那小丫头在念叨你呢,上回敏淑他们送她回家的时候,听她说了一路,卢爷爷长,卢爷爷短的……”
卢德云紧绷的脸色这才舒展了些,眼底也染了几分笑意,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丫头再好,又不是我的亲孙女,哪能天天念叨我?时间一长,她就把我给忘了!”
蔡敏腾笑了笑,手中握着棋子,迟迟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卢德云看出他心烦意乱,便说道:“你一个年轻人,来市里开完会就回家歇着好了,干什么总是来陪我一个老头子下棋?”见他还笑着,却不出声,老爷子眼睛一眯,“跟建丹吵架了?”
蔡敏腾叹气。
其实也不是吵架,只是自从许妞妞的事一出,朱建丹的情绪又变得不稳定了。
对于许妞妞,他是没多少感情的,只觉得若是能认这么个干女儿能让媳妇的心情恢复,也是一件好事,可谁能想到他们的运气不太好,碰上个坏孩子……
被这么反复一折腾,朱建丹又成日抱着柔柔的照片看,眼泪都快流干了。
蔡敏腾也劝,可他一出声,朱建丹便会歇斯底里,说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压根不是真心疼爱女儿。
都到了这份上,蔡敏腾还能说什么呢?
蔡敏腾不愿意回家,也不敢回家,这会儿在市里开完会,便宁愿往老爷子家里躲。
卢德云听完,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对媳妇更耐心一点,两口子一同将这难关过了。
这夫妻俩都是可怜人,但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只有真正面对问题,才能将问题解决。
送走了蔡敏腾,卢德云转身回屋,心里念叨着嗒嗒怎么都不爱探望自己。
而正在这时,他忽地听到一阵“哐当”响声。
糟糕,他在院子里种的花!
卢德云赶紧
跑出屋,果不其然,一个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忙不迭跟他道歉。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留神,不小心撞碎了你的花。”
卢德云上前一看,花盆已经碎了,脾气立马上来:“你会不会骑车?撞碎了花盆,一句不好意思就算完了?”
冯惜珍理亏在先,但也没想到这人的脾气如此冲:“老同志,你这花在院子的边沿摆着,我这自行车一骑过来,连个转弯的地方都没有,撞上也是无心的。你要是真爱惜自己这些花花草草,就给挪院子里面去,大院门一关,就万事大吉了!”
卢德云被呛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她推着自行车往隔壁那空置已久的小院走,还不忘说道:“撞坏了东西我会赔偿,但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人,明天一早,我给你拿一盆花过来。以后都是邻居了,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完,人就进了院子。
望着她的背影,卢德云板着脸,很是气愤。
谁是老同志?
他看这个人就真的是不讲道理的老同志!
冯惜珍进了屋,看着这已经许久没人打理的房子,心情沉重。
当初从未想过,一离开便是这么多年。
那时她还年轻,跟着父亲进临芦村研究土壤时与来村做木工活的木匠一见钟情,甚至私定终身。
等到她父亲意识到情况不对,生米却煮成熟饭,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父亲暴跳如雷,可她苦苦哀求,情绪最终被安抚下来,答应生下孩子后,让他们回城办婚事。
而后,她生下孩子,父亲说对岸的科研成果有了显著发展,必须要去一趟。
这太突然,冯惜珍便到处去找孩子他爹,却始终没有找着。
冯惜珍很不安,给对方留下一封书信,其中写下她在沪市的联系地址,而后连夜赶火车离开。
只可惜到了沪市再转船的那整整半个月,她都没能等来他的消息。
她到了对岸,归心似箭,没成想竟被父亲禁足,再加上两地关系紧张,她就像是被剪断了翅膀的鸟,想要回来,却无可奈何。
再之后便传来那动荡的消
息,她父亲是科研人员,怕受到牵连,便更不可能回来了。
回想那一切,冯惜珍饱经风霜的脸上有泪水缓缓滑下。
她一直在想,当年他是不愿意来找她吗?
她分明写下了自己赶火车的时间,也写下了在沪市暂住的地址,甚至还在沪市招待所留下了字条,可这一切于他而言,仿佛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是不是已经另外娶妻生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冯惜珍终于能够回来,其实心中对于那段逝去感情的遗憾也早就已经淡却,她只是觉得苦了儿子罢了。
当初若是她不听父亲的话,执意要留下,结局会怎么样?
若是可以的话,她宁愿带着孩子一起去农场,也好过母子两地分离。
一切都已经安顿好,明天一早,她得去临芦村看一看,打听当年那木匠的下落。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自己的亲生骨肉。
……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嗒嗒进了灶间,在许广华身边帮忙。
许广华也不会让孩子干重活,只是时不时拿野菜让她在盆里洗一洗,孩子便高兴了。
盆里的水很清澈,嗒嗒胖乎乎的小手往里一压,又抬起来,忽然想到什么:“爹,你是不是把我的新衣裳给忘记啦?”
“怎么会忘呢?”许广华笑了,“这两天地里忙,明天我天一亮就起来,赶最早一班车,先去给你把衣裳取回来。”
嗒嗒一脸欣慰,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爹,嗒嗒能去吗?”
“嗒嗒就不去了。”许广华说道,“爹快去快回,赶着回来上工,带着你不太方便。”
嗒嗒很失望,但没有吵闹,只是垂下脑袋,轻轻地说:“那就不能见到惜珍奶奶了。”
许广华意外地看着自己的闺女。
小孩子忘性大,怎么会心心念念惦记着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惜珍奶奶呢?
“惜珍奶奶又不是裁缝铺的老裁缝,就算爹去了,也见不着她。”许广华耐心地对闺女说道。
嗒嗒遗憾地点点头,突然之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听说嗒嗒今天差点被火烧着了,担心孩子,特地来看看。嗒嗒怎么样?没啥事吧?”
“没事,你有心了。”付蓉冷淡地说道。
在灶
间的嗒嗒惊讶地抬起小脸,看向她爹。
这是她奶的声音!
此时许广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奇怪了,老太太怎么来了?
自从来到他们分家,周老太就是一副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就连平时许老头有急事喊他们两口子过去,老太太都是斜着眼看他们,连话都不说一句。
今天怎么会突然上门?
父女俩纳闷地从灶间出来,付蓉拿了张板凳,请老太太坐下。
许年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听他娘的话,去倒了一杯凉白开端过来。
周老太坐在这屋子里,左右张望着,老脸上挤出笑容。
周老太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来探望这大房一家。
她是打心眼里将二房媳妇说的话听进去了。
二房媳妇说,嗒嗒一走,家里的福气就被带走了,这可真吓坏了她。
要真是这样,那还得了?
周老太越想越不安心,这会儿便拉着嗒嗒的小手,笑眯眯地说道:“小丫头,你都好久没回家看爷和奶了,奶都想你了。”
嗒嗒眨巴着眼睛,觉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但她可有礼貌了,虽听着觉得奇奇怪怪,还是没有戳穿老太太,只是不吭声罢了。
周老太眼皮子一跳。
这孩子平时小嘴可甜了,怎么在她面前就不说漂亮话了?
“嗒嗒,你想不想回家?”周老太又耐着性子问。
嗒嗒歪了歪脑袋瓜子:“嗒嗒已经在家啦。”
周老太眯起眼:“回爷奶的家,那里有强强弟弟、大宝哥哥、二宝哥哥……”
“不用啦!”嗒嗒甜甜地说,“嗒嗒自己家有爹有娘,还有自己的年年哥哥!”
周老太被噎得够呛,又听付蓉问道:“老太太,你到底想说什么?”
而恰好在这时,外头有人喊起来。
“广华媳妇——你爹娘来看你啦!”
付蓉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走出院子,往外看去。
果真,远远地,她竟看见自己的父母手中提着大袋小袋,往这边走来。
付蓉欢喜不已,许广华也忙不迭走上前。
夫妻俩一起去将二老迎进屋。
“嗒嗒,赶紧来,姥姥抱抱你。”郑平娣一进屋就看见嗒嗒和周老太,她对这老婆子没什么好感,便摊开手
,让嗒嗒过来。
嗒嗒蹦跶蹦跶就往她姥姥身边去了。
她缩在姥姥怀里,一脸欢喜,搂着姥姥的脖子不放。
付丛森则是看了看正在写作业的许年,一脸欣慰。
许广华与付蓉异口同声地问:“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郑平娣笑道:“这不是见你们很久没来了,怕你们没时间,就特地来一趟,给你们送点吃的。这里是一些鸡蛋、红枣、嗒嗒和年年喝的麦乳精,还有给你买了个雪花膏……”
付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光是一罐雪花膏的价格就很高,她自己若是有这钱,肯定拿来买粮食了,哪舍得买来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呢?
周老太一脸刻薄地看着付蓉捧着雪花膏时的样子,不自觉“嗤”了一声。
而后,她转头望向郑平娣与付丛森:“本来我没打算开口,但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得让你们说说公道话。这段时间你闺女闹得凶,闹得我们都分家了,可我和家里老头子想来想去觉得不妥,还是打算让他们回来。你说,自己过日子能有一块儿过日子舒坦吗?我做这么多,也就是想一家子过得好。”
付蓉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周老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准你们分家了,收拾一下,晚上都回老宅住!”
许广华与付蓉好不容易才搬出来,怎么可能回去?
然而,正当他们觉得周老太这无理的要求很是可笑,想要反驳时,嗒嗒却脆声声开口了。
“奶,原来你是看我姥姥给我们家带来了好多吃的,所以想要把我们骗回家,偷吃我们的好东西呀!”
话音落下,嗒嗒又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奶还想涂我娘的雪花膏了!”
谁都没想到,嗒嗒这话,就这么巧,被外头路过的妇联主任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雪舞】又双叒叕给我投雷啦,谢谢~
也谢谢小天使【cherry】给我灌的营养液,么么啾~:,,,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