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拥千山(十九)<!>
顾雍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越无端了, 早在书院时,他就对眼前这个青年有了深刻的印象。那时, 对方初随母亲来到京城, 虽然出身乡野,自小没了父亲,母亲那时又以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处在侯府里,可越无端却从来都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
那份处变不惊的不迫,正是顾雍最为欣赏的,正如他给启帝所说的八字——
持身中正,肃谨而为。
这便是他对青年的第一印象了。
可不知何时起, 眼前的青年渐渐发生了转变, 像是有人强硬地拨开了蒙在他身上的一层灰尘, 露出内里夺目的光彩来。
从马球场,到夺得榜首, 再到如今卷入风波中来到这大理寺, 顾雍仍是那句话: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看着如利剑出鞘,锋芒初露的越无端,顾雍拧起眉, 在心中暗道:若是有机会,他倒是很想见见打磨这柄宝剑的人,究竟有什么自信能在这风波涌动中护住越无端。又或者,他不过是想利用对方,事后卸磨杀驴罢了。
不管心中作何种猜想, 顾雍的脸上都未露出分毫。
他搁下笔,肃着一张脸说道:“既是来了,那便跟我过来吧。”定眼瞧了瞧越无端身上披着的大氅,他皱着眉眼又冷声说了句:“将外套脱了。”
“是。”越无端将外套脱下,紧跟上顾雍的脚步往里走去。
大理寺身为大夏朝最高的审讯地,自是森严慑人,一路上越无端只能见到行色匆匆,低头做事的人,几乎看不见什么偷懒耍滑的行为。垂眸沉思了会,对于大理寺这个地方,越无端也稍微有了些许体会。
一直穿过几个长廊,其内的守卫也是越发森严。顾雍最后停在一处牢房前,掏出自己的腰牌,两位守卫瞧了一眼,这才侧过身子,将牢门打开了。
顾雍转头对越无端说:“跟上。”
越无端心中一凛,忙不迭跟了上去。
几乎是跨进牢房的一瞬间,越无端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哪怕轻轻喘上一口,也让你胸口翻涌。耳边的尖叫声像地狱传来的恶鬼低语,让你头皮发麻。直到这一刻,越无端才清楚地认识道:这才是大理寺最让人胆寒的地方!
顾雍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对于四周的惨叫与血腥味浑然不放在心上,他蹙着眉看了眼越无端,冷漠道:“大理寺就是这样的地方,若是不习惯,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你也不用受这个苦。”
“多谢顾大人美意。”越无端松开捂住鼻腔的手,一揖作到底,颈间贴着肌肤的兔子暖玉,似乎为他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再抬头时,那双眼眸里只剩下锐利。
“无端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顾雍深深瞧了他一眼,转头一拂袖,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能习惯自是最好。”
通过令牌,顾雍领着越无端来到了这地牢的最深处,那是审讯的地方。时不时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而这最浓郁的血腥味,也是这里传出来的。
顾雍来时,被审讯的人被牢牢捆在柱子上,身上尽是鞭痕,头歪歪地倒在一边,显然是已经忍不住疼痛昏死了过去。
越无端浑身一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场面,但他却死死握着手,强迫自己不将视线移开。
顾雍瞥了他一眼,暗自点了点头,接着低声告诉他:“这是通敌叛国的贼子,对他留有善念,就是对我们的子民举起屠刀。”
越无端闭了闭眼,缓缓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顾雍对着一旁的狱卒使了个颜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从后面的牢房里再度领了一个人出来。
男人是被蒙住了眼睛带出来的,解下黑布的那一瞬间,他就看见了被捆在柱子上,满身血痕,看上去不知是死是活的另一个犯人。
男人顿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仿佛在畏惧着接下来即将要迎来的命运。
可顾雍却是不紧不慢,他先是拿出一叠纸,又拿出一支笔,交到越无端手里,说道:“待会,将我和他说的话记录在这些纸上。”
“属下明白。”越无端接过纸笔,恭敬地退到一旁。
说完后,顾雍才慢条斯理坐在了椅子上,在这满是浓厚血腥味的牢狱里,四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竟然端起茶杯,轻吹了口,接着放到唇边,抿了口。
漫长的等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心智的。不多时,男人已经两股颤颤,双腿一软,竟是尿了出来。
顾雍这才放下茶杯,锐利如鹰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字一句说出对方的生平。
“张大福……呵。”顾雍笑了声,或许是在笑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自作聪明,他道:“不,或许该叫你李晓棠,生于庆安四十六年,祖籍洛城。二十年前,女干杀幼女四人,后四处逃离。”顾雍慢条斯理的念着,每念一句,男人眼底的恐惧便多上一分,他急得额头都流下了冷汗,正想争辩上几句,顾雍使了个眼色,旁从的狱卒便用布牢牢堵住了他的嘴。
顾雍又抿了口茶,道:“别急,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待本官一一问完,你再细细回答也
不迟。”
他摩挲着佩在腰间的长剑,不经意把出了一些,锋利的剑刃映照着李晓棠苍白的脸。
顾雍轻声问道:“长公主府的穗玉姑姑,你可还记得?”
穗玉二字一出口,李晓棠就霍的瞪大了双眼,其中的惊恐与震惊表露无遗,顾雍冷呵了一声。
“看来是认识的了。”
“那本官倒是好奇了。”顾雍给了狱卒一个眼神。“你这样一个脚夫,是如何认识公主府的姑姑的?”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将塞在李晓棠嘴里的布取了出来。
一取出布,李晓棠就哭天抢地的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是真的受了那女人的逼迫!那女人她要挟小人,小人若是不从,小人的妻子就该被卖到勾栏院里了!”
李晓棠哭得真情实感,声音哽咽,可四周却静得可怕,似乎连哭喊的惨叫声也停了,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却正对上顾雍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刹那间,极度的惊恐堵住了他的嗓子眼,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飞快地低下了头。
顾雍望着眼前这个不知悔改的男人,想到手里查到的证据,心底更是痛惜厌恶,他冷冷地抖出一张画了押的纸,道:“听你方才的话中,你仿佛很爱你的妻子。可我却听你的邻居们说,从你的房间里时常能传来你殴打女人的声音,你那个宠爱的妻子身上也总是带着伤痕。”
“更有趣的是,我们在核实身份时,除了发现你的身份是伪造的以外,你妻子的身份竟也是伪造的。”
顾雍又展开一份路引,纸张陈旧泛黄,想来已经有了些年代,他古井无波地念着上面的名字:“路引上说,你的妻子名叫翠丫。”冷呵一声后,他望向李晓棠,一双锐利的眼眸似乎要将所有的虚假看穿,道:“可翠丫分明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人,她当时是洛城县太爷府上伺候小姐的一个丫鬟,无父无母,尸体隔了数日才被人在后山的树林里发现,衣衫破碎,全身皆有被野狗啃噬过的痕迹。”
“那时与翠丫在一起的,还有县太爷府上的小小姐——赵明珠。可树林里,只有翠丫的尸体,以及赵明珠带血的衣裙。所有人都猜测,她定是被野狗拖走吃掉了。可事实并非如此,你来告诉本官,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如今在哪?”
顾雍眉说出一句话,李晓棠心底的惊恐便多了一分,等听到赵明珠三个名字时,他就仿佛被当头棒喝,脑海中飞闪过那个漂亮的女孩求饶的样子,最后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想要去抓顾雍的衣摆。
“大人大人!您绕了小民吧!小民这也是娶不到老婆所以一时昏了头啊!”他语无伦次地辩解道:“况且……是!是那明珠小姐仰慕小民,小民不得已才将她带走的!这些年来,小民一直敬爱她,宠爱她!不敢给她半分委屈,那些别家的长舌妇定是嫉妒我们夫妻的感情,这才在那抹黑小民的!大人大人,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还未等他摸到顾雍的衣摆,旁边的狱卒就将人架了起来,捆在了柱子上。
顾雍站起来,一身玄色的衣袍使他看起来,就如那地府里铁面无私的阎罗王,他冷冷道:“残杀幼女,拐卖少女,逃亡二十年依旧不知悔改。串通长公主府姑姑,草菅人命,诽谤朝廷官员。这桩桩件件,你可认?”
“小……小人冤枉啊!”李晓棠只喊了一句,便被牢牢堵住了嘴。
顾雍又喝了口茶,这才走到越无端身侧,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越无端这才像是被震醒似的,他咬了咬唇,沉默着将手里的纸交了上去。
字迹工整有余,笔锋却有些乱了。
顾雍拍了拍越无端的肩膀,在青年耳边劝诫道:“这是世间最丑恶的地方,可我们身为大理寺的官员,却要守住心中的净土,别被影响了。”
他思索了番,将腰间的匕首取了下来,交到越无端手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示意越无端跟自己出去。
等闻到外面的空气,越无端霍然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真实感,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顾雍瞧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转头看向一旁的人,顾雍吩咐道:“备马,去长公主府。”
哪怕听见长公主府的名号,那人的神色也不见任何变化,只沉声说了句“是”,便急步走了出去。
长公主府内——
自“张大福”被大理寺带走已有三日时光,可却连一丝风声都打探不出来。长公主气得砸了一个杯子,一双凤目满是憎恨。
“这个顾雍藏得可真够深啊!”
他定是早早便着手去查了,否则怎么可能皇兄一下令,他便精准无误地抓到了张大福!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见到穗玉进来,长公主忙急声问道:“可查出什么消息了?张大福招了吗?”
穗玉眼眸一暗,缓缓摇了摇头。
“都是群废物!”长公主失去理智地低吼了声,她站起身在房内踱了几步,又问:“太子呢?太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一出口,穗玉将头低得更下了,低声回道:“太子殿下称……”
“近日受了风寒,谁都不见。”
“封昱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要过河拆桥吗?!”长公主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他还有没有良心!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他!不行,我得亲自去见见他!我就不信他敢不见我这个亲姑母!”
说着,长公主就提起裙摆,想要推门出去。
穗玉恍然一惊,想要拦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房门被拉开,穗玉难堪地别过眼,长公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干净。
“顾雍?!”
“殿下千岁。”顾雍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接着就一摆手,身后的侍卫们抽出寒光逼人的利刃,将长公主牢牢围在了其中。
长公主霎时瞪起一双凤目,厉声道:“顾雍你反了不成!”
顾雍没有看他,只垂着眸冷声道:“大理寺依法办案,还望公主体恤一二。”说着,他一挥手,沉声道:“将公主殿下和那名女侍带走。”
大理寺带来的骚动声惊扰了在府内的乐瑶,才刚刚及笈的少女急匆匆跑过来,许是跑得太快,好看的发髻都散了下来,一枝漂亮的金色蝶形发钗斜斜地挂着,竟像是随时随地要落下来。
她不顾那些侍卫的寒剑,飞奔着挡在母亲的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别带走我的母亲!”
少女的目光是那样无助,她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容,最终定格在越无端的脸上,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如潮水翻涌,倾泄了出来,泪水自眼眶中滚落,她狼狈地低下头,小声地道:“求求你们了……”
第一次见到眼前的青年,是在马球场上,对方最后意气风发时的那个笑容牵动了她所有的心灵。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像是只无拘无束,翱翔于天际的鹰鸟,不像她,自始至终都只能被困在牢笼之中。
后来,再听到他的名字,是在父母的谈论中。
父亲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名叫越无端,正是那日在咱们府上赢了太子马球的少年。你瞧,瑶儿如今也到了年纪,这少年与她,不正像当年的你和我?
听到这话,乐瑶红了一脸,飞快地低下了头,所以她没有看见母亲一瞬间冷下来的神色。
后来的日子里,她便陷入了一个美梦。
梦里的她,和风华无双的少年郎成为了夫妻。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笨拙的孩子,不善交流,也不善诗词,可这样的她却在婚后,获得了和父母一样的幸福,琴瑟和鸣,携手白头。
可如今,梦醒了,甚至于,现实以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冰天雪地里,一袭华服的乐瑶郡主跪在了顾雍面前。
“求求你……”
长公主发了疯地推开那些侍卫,将女儿抱进怀里,红着眼睛低喝道:“瑶儿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你们何必如此!”
一时之间,侍卫们也都犯了难。顾雍凛着眉眼,也难得陷入了苦恼。
恰在这时,驸马款步走了出来,谁人不知驸马爷生性淡泊,从不爱华服,可此时竟然换上了一身锦衣,配上那张脸,像个画卷里出来的浊世佳公子,也难怪先帝会将他亲点为探花郎。
见到驸马来了,长公主的泪也滚了下来,哑着嗓子唤了声:“远郎。”
驸马姓陆,单名一个远字。
陆远轻轻揩去妻子的眼泪,又拍了拍女儿的肩,接着扶起两人,对着顾雍行了个礼,露出温和如玉的笑。
“顾大人。”
顾雍回道:“驸马爷不必多礼。”顿了顿,他又说道:“属下奉命行事,还请驸马原谅则个。”
“顾大人一心为民,陆远心中自然知晓。只是,我却也挂念着殿下。她自小锦衣玉食着长大,没吃过半点苦,这次去大理寺,能让我也一同随行吗?”
说着,竟是一揖做到了底。
顾雍深深瞧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转头,他领着人准备出去。
临走时,陆远轻抚着乐瑶的发顶,柔声道:“瑶儿乖,爹娘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他缓缓蹲在女儿面前,瞧上去像是在和女儿说着告别的话,没人看见那双温润的眼眸里此时闪动着幽幽的冷芒。
“瑶儿还记得爹常和你玩的地方吗?那里藏着一幅画,记住,把它拿出来交给越无端。千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太子。”
说着,他又轻抚了下女儿的发顶,神色温柔地说道:“不要忘记爹爹说的话,你要好好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望着陆远和长公主离去的背影,乐瑶红了一双眼,却是再没有哭出声来了。
曦和街上,住的皆是达官贵人。看到长公主和驸马爷被大理寺压上了马车,一时间,各种猜测,各种流言蜚语不消半天,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封昱听闻消息后,几乎是烦躁地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摔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人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幕僚慌忙跪在地上,颤声道:“我们的人去迟了一步,顾雍先一步把人带走了。”
“孤先前倒是小看了这个顾大人。”封昱冷呵了一声,蹙着眉峰又沉声问了句:“在那个女人那,没再留下什么证据吧?”
幕僚连忙道:“没有!请太子放心!”
哪怕听了幕僚的话,封昱也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他烦躁的啃着指甲,一双眼眸里阴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名——
陆远!
“陆远呢!陆远有没有做什么!?”封昱急切道。
幕僚仔细回忆了下打探来的情报,沉声道:“驸马好像没做什么,只在临别时和乐瑶郡主说了些话——”
话至此处,两人皆发现了不对。
乐瑶!
封昱一下子咬破了指尖,鲜血从嘴角留下,他却浑然不觉,阴冷的声音宛若地狱深处的恶鬼。
“我要郡主的命活不过今夜。记住,动作干净点,要让别人知道:郡主是因为太担心父母,忧思过虑,一时想不开才自我了断的。”
“……是。”
听了这话,幕僚只觉全身冰冷。
他算是太子的心腹之一,所以自然知道太子一直属意乐瑶郡主来做太子妃,可如今,危机关头,太子竟然舍得推郡主去死?
连金尊玉贵的郡主都敢如此搓磨,更何况他们这群本来就低贱的人?
幕僚在跪下的瞬间,心里已经起了异心。
入夜后,乐瑶趁下人们都睡了后,这才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因为害怕发出声音,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与绣鞋,青丝披下,什么配饰也没戴。
来到那个父女俩平常一直玩乐的地方,她果不其然在那里发现了一幅画卷,小心地抱在怀里,乐瑶只觉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恰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陌生男人的低语声。
“该死,郡主呢?”
“不在房间内,她会去哪?”
“今天若不能杀死她,我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什么?杀她?!
在惊恐的快要发出声音时,乐瑶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寂静的空间里,她连呼吸都不敢,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太害怕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乐瑶才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回想着男人们冷漠的语调,她的双腿仍有些软,可她不能倒下。
握紧手中的画,乐瑶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推开了一条门缝。确认外面没有人后,她忙不迭飞奔而出。
然而,也许是绣鞋点地仍然发出了些许声音,杀手们一下子发现了她的行踪。
“在那!”
那一瞬间,乐瑶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她不能怕!不能停!她要把这幅画交到越无端的手里!
不知哪里来了勇气,她扭头跑向了后院的荆棘地。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可这些娇艳的花朵总是带着尖锐的刺,每一次都将她的手掌刺破,每到这时,父亲总会无奈地笑一笑,接着为她包扎好伤口。
曾经美好的过往在脑海中呼啸而来,乐瑶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涩,眼眶中的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借着附近高大树木的遮掩,她在荆棘地中不断狂奔。
公主府的后院里饲养了不少珍禽异兽,乐瑶的脚步声一下子将这些动物唤醒了过来,同时,院内一盏盏灯火也亮了起来,丫鬟小厮们纷纷披上外衣。
“发生何事了?”
在这骚动之下,乐瑶的脚步声就显得难以分辨了。
她抱着画,一路跑到偏门处,推门跑了出去。
可一出门,她却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起来,被荆棘从划破的双腿,正汩汩流着鲜血,在寒风中打着颤,她只穿了一件里衣,显得单薄又可怜。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
在哪?静安侯府在哪?
忽然,她又听见了身后传来陌生人的脚步声。呼吸一滞,刚想逃离的瞬间,纤细的手腕已经被人握住了。
“哟哟哟,让本皇子看看,是哪个——”封焱调笑的表情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怎么是你?”
自从沈临渊告诉他那件事后,他就一直暗中盯着太子府,这不,今天终于看到蛇出洞,正打算来一招瓮中捉鳖呢,却在深夜的大街上,抓到了一个……
乐瑶郡主?
与封焱脸上的错愕不同,乐瑶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几乎惊喜地哭出了声,她太害怕了,以至于看见封焱时都忘记了礼仪,像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抱住了对方。
就连只有小时候才喊过,长大之后就不曾再喊过的称呼都喊了出来。
“焱三哥哥!”
封焱环住乐瑶的腰,耳尖微红,小声应了句,他斜睨了四周目瞪口呆的下人一眼,凶巴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我和郡主扶上车!”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