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拥千山(十三)<!>
“哦?你说那小子打马球赢了太子?”座上的帝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语气不咸不淡,那双与沈岁相差无几的眸子透着深渊, 让人捉摸不透。
“是。”一旁守着的大太监低眉敛目应了声, 顿了顿, 他又垂首补充道:“据说先前,已被提醒过了。”
“已被提醒过了却仍是做了。”启帝轻呵了一声,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倒是个倔脾气。”
“越无端……”启帝微喃着念了遍这个名字,忽然蹙起了眉峰, 沉思道:“朕似乎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
大太监恭敬地提醒:“先前顾大人提过, 这届学子之中,此子让他印象最为深刻。”
“朕想起来了。”启帝的眼底露出些许兴味,轻吐出八个字:“持身中正, 肃谨而为。”顿了顿,他又轻笑反问道:“可你瞧瞧,他在公主府做的事哪里谦恭内敛了?朕看,分明是个不识理数的愣头青。”
“不过, 倒比那些混吃等死的老家伙强多了。”启帝忽而眼神一厉, 帝王的威严自他身上传出, 空旷的殿内, 只听得他如此说道:“小三当日还出言不逊了吧。”那道声音异常冷漠,半点也没有传闻中疼爱三皇子的模样。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太监缓缓跪在地上,头磕到底,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稳些,他没有任何语气起伏的将封焱当日说的话,一字不漏,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启帝。
启帝听罢后,望向远处,云淡风轻下达了命令。
“三皇子言行不端,仗打20大板,禁足半年。贵妃教子无方,撤牌子,禁足半年。”
“下去吧。”启帝摆了摆手。
大太监闻言,又磕了磕头,这才半躬着身子,慢慢退了下去。
走至门口,启帝却又叫住了对方,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支朱笔,面容隐在黑暗中,瞧不出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得到他似呓语般问道:“那孩子,如今还好吗?”
大太监脸色一变,头迅速低下,只谦恭道:“殿下一切安好。”
启帝听了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殿门阂上,穿堂的风裹挟着凉意从衣领内钻进去,大太监才惊醒似的打了个寒战,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人人都说今上痴情温柔,他却知道这一任皇帝最是喜怒无常,阴鸷狠辣。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他有着和帝王如出一辙的阴鸷双眼,同样喜怒无常的心性。
大太监搓了搓手,在心底感叹:这到底是亲父子啊。
罢了,陛下的事可不是他能非议的,咱家还要去给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宣旨呢。
今日下午,贵妃和三皇子被责罚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的鸟,飞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第二日上朝时,苏太尉不知说了什么,被启帝狠狠责罚了一通。一时之间,三皇子党的气焰消弭了不少,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而太|子|党却是乐见其成,趁热打铁递上了弹劾的折子。
京城的局势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临近深秋,下了一场大雨,寒冷涌入这座王城。
元和二十四年,被誉为大夏朝史上最传奇的大理寺卿即将在这场科举之中,大放异彩。
而日后权倾朝野,杀伐果断的越无端此时正坐在院子里,铺着宣旨,手持画笔,正专心致志画着院前枯黄的野草,一点也不像明日就要参加科举的举子。
直至最后一笔落成,他直起身子,才发现沈临渊正在院口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呆在那里多久了。
沈临渊看着越无端脸上浮现出的错愕,笑了笑,他转着轮椅走向对方,反问:“怎么?不欢迎我?”
“没有。”越无端放下笔,愣神过后略略行了个礼,回道:“只是无端心中有些惊诧,世子今日怎么来了竹轩苑?”
“来瞧瞧我们的小举人,紧张了没?”沈临渊转着轮椅来到越无端身前,瞧了眼铺在石桌上的画,忽而笑了。
“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越无端被那份笨拙别扭的温柔扰了扰心绪,心底一软,正想说些什么时,却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双冰凉的手牵了起来。
素白的手指带着深秋似的冷,一点点托起越无端纤瘦的手,沈临渊翻过他的手掌,一块兔子形状的暖玉落入对方的掌心间,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明明只是简单的触碰,越无端却有了十指相扣的错觉,望着沈临渊的眉眼,他险些忘记了呼吸。
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越字。
望着那块玉佩,越无端忽的愣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陌生的情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强势霸道地撕开他的伪装,让他手足无措。
明明从未见过这块玉佩,心中却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呐喊:这是属于他的,最珍贵的宝物!
他猛地抓住沈临渊正要收回的手,蹲在对方的面前,眼眶微红,可当他看着沈临渊的眼眸时,声音却又像被堵在了喉口,大脑乱作一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临渊反扣住那只纤瘦的手,稍微用力些握了握,又随即放开了,那双素来
冷漠高傲的眼眸此时竟然藏着些许温柔。
“好无端,别让我失望。”
昨夜又下了一场急雨,今日的天气更加寒冷了些。
一群风尘仆仆赶来科考的举子抱怨了几句,这其中,越无端的从容不迫与气度容貌更是让旁从一些不认识他的举子狠狠惊艳了一把,忙问一旁的人。
“这是何人?”
那人闻言,瞧了眼越无端,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接着附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
刹那间,得知“真相”的举子纷纷瞪大了双眼,再望向越无端时,眼里也多了几分轻蔑。
原是个靠女人爬上去的贱民。
旁人的指责与猜测,越无端并不知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摩挲着腰间的暖玉,深吸一口气,跨步走了进去。
……
连续三天的考试不亚于一场酷刑,考试结束后,不少体质差的举子更是面色发青,被家人给抬了回去。
四周都是前来接举子回家的家人,或是朋友,独身一人站在那里的越无端就显得格外显眼。更别说,他那一张本就招人的眉眼,一时之间,过往人群皆瞧着他,小声议论了起来。
越无端恍若未闻,自小开始,他就不是个擅长和人交流的性子。
深秋的雨总是忽然之间,闯了进来,不会给人一丝防备。
似乎只是一瞬间,淅淅沥沥的秋雨便落了下来。
越无端没什么防备被淋了一身,他拢了拢衣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解下腰间的暖玉紧紧握在手里,正准备跑回侯府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忽然喊住了他。
身边停了一辆马车,一只素白的手撩开帘子,露出那张剑眉星目的俊朗容颜。
沈临渊朝越无端伸出手,隔着蒙蒙的雨雾,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似乎只能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无端。”
“把手给我。”
像是受了蛊惑,越无端鬼使神差把手放进了对方的掌心间。一瞬间,他看到那张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笑容,那是完全不同于沈岁的阴鸷狠辣,却更加不可一世,透露着胜券在握的自信,让越无端莫名的熟悉。
“真乖。”
接着,他稍一用力,就将越无端拉上了马车。
望着满身湿透的越无端,沈临渊随手丢了块干净的汗巾过去,接着便靠在马车壁上,好不惬意地淡淡道:“瞧瞧你这落魄的样子,哪里像个侯府的二少爷。”
忽而,目光顿在越无端扣紧的右手,眉峰一挑,他问:“你手里握着什么?”
越无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害怕玉杯淋湿,因此攥在了手里,可是赠玉人就在眼前,这番举动要是被对方知晓,实在让人羞赧。
脑海中一番天人交战后,越无端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他缓缓展开右手,一双清润的眸子望向沈临渊。
“是世子送的玉佩,我怕淋湿了,这才握在了手里。”
沈临渊的神色一缓,正想说些什么时,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车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到了车壁上。
车夫一想到车内坐的是那个活阎王,就吓得两股颤颤,连忙扯住缰绳,求饶道:“世子饶命!饶命啊!小人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天黑雨大,小人一时没看清,才会如此!”
说完,他就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惩罚。
可是预想中的责罚并没有来临,良久,他才听到他家那个喜怒无常的世子说了句。
“无妨,接下来小心些。”
车夫闻言大喜,忙不迭叩头谢恩,这才松了口气,扬起马鞭,向侯府驶去。
马车内,随着刚才那一个颠簸,沈临渊一下子将越无端压在了身下,雨珠顺着青年额前的黑发滴落,嘀嗒一声,落到了沈临渊的手背上。
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呼吸也有些不稳,靠的近了,才听得到彼此都剧烈的心跳声。
沈临渊一瞬不瞬地盯着越无端,那双幽深的眼眸像是一道漩涡,一步步吸引着你往下堕入,素白的指尖撩开沾在他脸上的碎发,微凉的指腹摩挲着擦过他的脸颊……
直到感觉右手被触碰了下,越无端才恍然惊醒。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喊了声:“世……”
剩下的话,被一张微凉的唇堵回了喉口。
越无端感觉自己放在胸前的手,被对方牵了起来,十指紧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暖玉落在马车上,发出一声轻响。
车夫轻快地扬着手里的鞭子,浑然不知车内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京城突然传出了一道消息:
这次科举,有人舞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我们都是马夫,谁也不知道马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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