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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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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斗兽场内的厮杀声彻底平息了许久,贺灌才终于拖着受伤的右腿从躲藏着的箱子里钻了出来。mbaiwenzai

    在不得不躲藏在箱子里的期间,贺灌也曾听到过栀子的声音,她明显是在找他。只是还不等贺灌来得及发出任何回应,更大的兽群便又一次冲击了过来,匆忙逃窜的人群将栀子挤出了这一片狭窄的室内。

    贺灌无奈继续蜷缩在了箱子内,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逃出了斗兽场。

    一边拖着受伤的腿走着,贺灌又一边回忆起来刚才在斗兽场内匆忙扫过的那些尸体。那里尸体里似乎并没有栀子。她应该还活着。也是,栀子可是这么多奴隶当中身手最厉害的人,连他也比不过,又怎么可能被几头兽类咬死。想来她应该确实是还活着的。

    贺灌越想越有可能,于是终于不再担忧栀子,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期待着自己即将获得的自由。他是相信自己肯定会获得自由的。

    早在上一次比赛之前,他现如今的主人——孟坚子便告诉过他,只要他赢了这两场与雄狮间的比赛,便可以替他消除奴隶的籍贯,使他恢复平民身份。

    他必须要恢复平民身份才行。奴隶和平民都可以上战场,但只有平民才能被授予军功。唯有获得了军功,他才能和仇人平起平坐,才能有机会为被诬陷后处死的父亲报仇。

    沉浸在幻想中的贺灌已经忘记了自己腿上的疼痛,他又一次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去寻找自己的主人。那是个在上层人中一直被夸赞为讲究信用的人,应该不会骗他这样一个小小奴隶,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自由?呵,”孟坚子一声冷笑,摔碎了手中的茶杯,“你个卑贱的奴隶,害我赔了那么多钱,竟然还想要求我放你自由!”

    贺灌跪在地上,脑袋已被刚才摔过来的茶杯砸伤,鲜红的血液从他头上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他却已顾不上伤,只顾着回忆刚才孟坚子所说的那些话,很艰难地理清了。

    再抬头,已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孟坚子已经不屑搭理他,他抬手,“把这贱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死”字刚出口,一旁亲近的随从已经慌忙站出来阻止,“主公,不可,切不可直接杀了这贺灌。”他小声提醒,“主公你忘了吗,上次见到周启将军的时候,他还专门问了你这贺灌的情况,说请你帮忙好生看待着,万不能让他受苦。要是现在杖杀了贺灌,那到时候周将军问起来……”

    随从的声音说小也不算小,好在贺灌跪的位置并不离得远,因此也听到了大概。他心中震惊,怎么会是周启?那人确实是当世地位最高的大将军,连皇帝也怵,孟坚子不过是一富商,害怕他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刻意要求孟家不能让他受苦?明明当年是周启刻意借违背军令的由头将他父亲杖杀的,他也早已周启视为了此生的仇人,想恢复平民身份立军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彻底将那周启踩在脚下,用周启的鲜血来完成自己的复仇。

    可现在,孟家的随从却说,周启曾嘱咐孟家不能使他受苦。

    贺灌越想越乱,只觉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孟坚子听随从提醒这才想起了这一点,无处发泄的怒火使得他脸色越发难看。

    “拿条绳子把他拴着,这几天就关在柴房,除了水什么也不能喂。记住,千万不能让他死。”

    手下的人得了令,忙拖着贺灌往柴房去了。他们的动作粗鲁,也不在意贺灌受伤的右腿是否已经拖到了地面。淡淡的血迹流到了地上,蜿蜒着。

    一直暗中偷窥着的栀子和段拓植见状,忙起身顺着血迹蜿蜒的方向跟了过去。没跟多久,血迹消失,面前出现许多奴仆手捧着碗碟从一栋房子进进出出。

    栀子瞄了眼房顶的烟囱,“这里应该是厨房。柴房或许在它旁边,我们找一找。”

    “好。”段拓植应了声,跟在栀子后面走了没几步,却见她忽然停住了。“怎么了?”段拓植小声地问,同时疑惑地朝栀子注视着的方向看去。只看了一眼,他也愣住了。

    两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厨房的窗户下方,只一抬眼,厨房的整个景象便映入了两人下方。

    厨房就是厨房,布局并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肉架上悬挂着的被割得只剩半边的……一个婴孩的尸首。

    仅剩下的完好的一只手垂在空中,胳膊上,一个刺青的“奴”字十分鲜明。

    只一眼,便已足够令段拓植心中震撼。他早知道部分的穷人因为买不起肉类而不得不用奴隶肉来充饥的事实,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肉架上还会挂着个稚嫩的婴孩。

    是了,奴隶肉可以吃,身为奴隶的婴孩的肉又怎么不可以被吃呢?

    ——都是人,都是被吃而已。

    段拓植不敢再看。

    “走吧,”栀子说,声音却带了点颤抖,“继续去把贺灌找到。”

    比栀子声音更颤抖的是她的手,她仿佛在一瞥之后便失掉了大半的力气,身形陡然间萎缩了下去。

    花园里灌木的尖刺划破了她的衣袖,没有布料的遮掩,胳膊上的刺青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奴”字,和刚才厨房里看见的那个“奴”字如出一辙。仅有的不同,是栀子手上刺青的“奴”字,已经被盖上了一个“释”字——那是摆脱奴隶身份的标志。

    ——但也还是曾经是奴隶。

    段拓植识趣地没再说话,他静静地跟在栀子身后,没多久便找到柴房,见到了被绳子缚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贺灌。栀子连忙喊醒了他。

    “栀子,”贺灌惊喜着,“在斗兽场上没看见你的尸体,我就猜你还活着。果然。”

    两人寒暄了一阵,栀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告诉了他,说她本是打算用钱来赎他的,管事没理她。后来又听到了他们在客厅的谈话,知道光用钱是赎不了他的,所以才不得已做出了带他逃走的下策。

    但奴隶的身份有许多桎梏,所以现如今还得去把贺灌的奴契偷出来,拿去专门消奴籍的地方给他打上个摆脱奴隶身份的标志。这样逃出城外也更方便些。又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奴契究竟存放在哪。

    贺灌回忆了下,“好像是在卢随从那里。”

    房间内,卢随从正悠闲地坐在摇椅上,身旁站着的奴仆扇得尤其轻柔,舒服得他几乎要睡着了。

    “咔擦”的破窗声却在此时突然传来,卢随从听见了身旁奴仆的惊呼,他慌忙睁开眼,看见原本伺候着他的奴仆已经被制住,面前出现了两张陌生的脸,另外的那张则是他熟悉的……

    一番逼问后,栀子顺利地找到了贺灌的奴契,她已经打算走了,贺灌却并不挪动脚步,“栀子,能再等我一会儿吗?我想问他个问题。”

    栀子诧异地看了眼贺灌,他脸上的执着很快令栀子败下阵来。“好吧,你问,尽量快一点。”她扫视着窗外的景象,院子里的人们仍在做着各自的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间房间的异常。

    “嗯,好。”贺灌应着,终于问出了那个自从被赶出大堂后便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困惑。

    “你们在大堂的时候,为什么说周……”他艰难地说出了那个此前一直被他视为杀父仇人的名字,“为什么说周启曾要求过孟家好好照顾我?”

    哑巴似地旁观了许久的段拓植眼皮一跳,周启,军中地位最高、权利最大的常胜将军,又是皇后的亲哥,这样的大人物,难道还和身为奴隶的贺灌有什么关系吗?

    他想起之前在市集上听到的关于贺灌身世的议论,据说他父亲原本是个将军,难道是因为这重原因吗?

    两人的疑惑很快得到了回答。

    原来贺灌的父亲当年便是周启将军的手下的将领,因为骁勇善战而得到重用,无意间抢走了孟家一名将领的晋升之位。于是孟家出手,故意设计使贺灌父亲违背了军令。

    情节严重,再加上皇帝亲自过问,周将军迫于形势不得不将贺灌父亲处死,并将其儿子贺灌贬为奴隶。并且因为皇帝多次问询,周启不得已放弃了将被贬为奴隶的贺灌带到自己府中养大的打算,只得对已经买下了贺灌的孟家作下要求,好好对待贺灌。尤其不能让他受重伤甚至死亡。

    多年来面对周启三五不时的问讯,孟家不得不被迫放弃将贺灌视为奴隶磋磨的打算,只是孟家怎么可能放过讨厌的对手的儿子,于是起了别的心思。

    两次斗兽比赛,主要目的虽然都是为了坐庄赚钱,却也存着将贺灌彻底害死在斗兽场的打算。毕竟虽然周启曾说了要求他们善待贺灌,但斗兽比赛是贺灌主动要求参加的,又是被斗兽害死的,即便是周启派人来查探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贺灌想起自己之前本来不愿冒险参加斗兽比赛,是孟家人告诉他会给老虎下药、并以自由作奖赏才吸引了他;比赛前两天他摔伤了腿,本以为是意外,没想到也是被同住的奴隶故意伤害,为了保证他能够彻底地死在斗兽场上。

    如果他没有找栀子替他参赛,那么,或许他在今天上午时便已经被雄狮咬死在了斗兽场上。

    贺灌心中一阵后怕,同时更有着懊悔。他当时听信流言,误以为周启将军害死了他父亲,一门心思想找他报仇,没想到却是以怨报德。

    贺灌站在这里神色纠结着,庭院里忽然传来了一片噪杂声。难道是发现贺灌被救走了来追捕的?不,单为了一个奴隶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无论怎样,逃跑已来不及,几人慌忙关上了窗,又捂住了卢随从的喉咙。

    房门外,下人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开门,于是只好隔着门喊道,“卢兄,三皇子,三皇子……”那喊话的人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卡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了。

    段拓植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又扯上三皇子了。不对,好像,似乎,三皇子的生母郦妃就是这孟坚子的女儿。

    他竟然跑到三皇子的老巢来了!段拓植忍不住一身冷汗。

    门外,那喊话的人似乎终于想好了措辞,喊着,“卢兄,三皇子被发现死在了斗兽场,主人让我们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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