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简陋但是精心布置过帐篷里,是死一般寂静。
卡尔文在阴影处静静地凝望着艾伦，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但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在他眼球后面,如今正有一丛幽暗火焰正在燃烧。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于冷漠声音低声说道：
“你们不会相信，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我们。”
“但是你还是会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伦用肯定话语说道。
卡尔文眼睛闪烁了一下，眼底那一丛火焰仿佛燃烧更加旺盛了。
疲惫治安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艾伦身侧苍白男人,然后冷漠地低语道：“你确定吗？所有知道这件事情人要么就已经不存在了,要么就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说完这句话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在他们遗忘之后……他们依然会在不久之后‘消失’。”
说完，他又多看了雷蒙德一眼。
艾伦没吭声，可卡尔文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点了点头,然后低语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来到这里,对吗。”
艾伦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卡尔文，但雷蒙德还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对话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安起来。
“艾伦？”
雷蒙德咬了咬自己嘴唇,身形微微颤抖。之前还显得沉默,可靠且强壮男人，在这一刻竟然显示出了前所未有脆弱。
他呼吸声在寂静帐篷里显得格外沉重。
艾伦可以感觉到雷蒙德正望着自己。
“雷蒙德……”
他回应了对方之前呼唤。然后他便看着雷蒙德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对上艾伦视线,雷蒙德脸色苍白,眼神湿润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其实之前他们就已经讨论过同样问题,但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卡尔文与艾伦之间气氛严肃性，雷蒙德看上去状况很糟糕。他像是被吓坏了。
雷蒙德压低了声音，宛若不小心打破了杯子孩童那样小声对艾伦低声嗫嚅道：“可是我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雷蒙德并没有错认卡尔文话语中隐晦指控。
看到雷蒙德那副模样,艾伦心底顿时涌起了一阵酸涩,出于一种微妙心情。他在雷蒙德摇摇欲坠时候,握紧了对方手，然后他挡在了雷蒙德面前，遮住了来自于卡尔文尖锐视线。
“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卡尔文缓慢而刻意地重复着雷蒙德话语。
艾伦喉头一哽，他垂下眼帘，非常小声地替雷蒙德解释了起来：“雷蒙德是当初那场战役唯一幸存者，他扛过了纳迦人攻击，他甚至带领着纳迦人皇帝进入了时间囊泡。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只过去了短短三年，可对于他来说，他却已经在极致寂静与混乱之中度过了将近百年时光……他确实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让艾伦没有想到是，之前还显得很是平静卡尔文，在听到艾伦口中弑君之战之后，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蔑嘲笑。
对于人类来说无比重要那场战役，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一个莫大笑话。
“艾伦，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缘故了”
卡尔文凝视在惊讶艾伦，静静地说道
“卡尔文？”
“地球人是怎么形容我们这片星域呢……让我来猜一猜吧，他们会说这里饱受战乱……他们会说，如果不是有地球人，我们可能早就已经死在纳迦人袭击下了，对吗？”
卡尔文神经质地用讽刺语调说道。
……
听到卡尔文尖锐话语，艾伦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对方。
他感觉自己背后窜过一抹凉意，就像是有一条毒蛇，正沿着他背脊缓缓向下。
为什么卡尔文会突然提起这个？难道就连这个也是假吗？这……这未免也……
卡尔文也没有在意艾伦沉默，他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道。
“艾伦，你知道吗？其实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来自于太阳系那颗星球上人才是最可怕侵略者……”
卡尔文依稀还记得，在太阳系人类尚未来到这片遥远偏僻星系之前情况。
好吧，必须承认一点，域外之民生活情况确实并不怎么样——当然，在那个时候，域外之民可不会用“域外之民”来形容自己。
他们是雷纳斯人，是梅卡尼尼卡星人，是摩摩人，是亚达人……
人类势力范围尚未抵达这里，困扰着这些人是无比艰苦生存环境，暴虐且变化莫测大自然，以及在航线中越来越猖獗星际海盗……
至于纳迦——这些拥有触手，体型巨大，柔软却古怪外星人，实际上已经是所有困扰中最遥远那一位。
疲于奔命，连生存都十分困难时候，纳迦人绝对不是域外之民首要问题，毕竟这群纳迦人实际上相当安静，而且它们捕食对象通常都是大型星际生物而非地表活动普通人。
甚至在某些部族传言中，这些纳迦人其实对所有人型生物都颇为宽容。。
“你知道吗？有时候，当我们被那群该死飞蛭追杀时候，甚至会躲到纳迦人残留洞穴借由纳迦人粘液来逃避那群该死软体动物……因为纳迦
人很少注意到人类这种体型渺小外星生物，那一片区域对于人类来说，我意思是……对于域外之民来说，有纳迦人反而变得比没有更加安全，更加安心。”。
提到过去事情，卡尔文甚至发出了一声轻轻笑声。
纳迦人到来之后，域外之民们迎来了一小段跟其他生物相安无事平静生活。
但不管怎么说，猖獗海盗，心思叵测，难以理解外星人自始至终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困扰。
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在地球联合政府找到雷纳斯人，梅卡尼尼卡人，摩摩人，亚达人……众多长老和领主进行沟通时候，域外之民并没有任何抵触。
甚至在地球联合政府提出将域外之民星球接纳进地球文明联盟时候，这些曾经独立星球领导者们也在长久考虑之后答应。
毕竟在那个时候，联合政府提出来所有条件都相当优厚。
接下来一切看上去都很不错，地球人派来军队在这偏远星系修建了巨大军事堡垒，海盗们开始迁移，前往更加混乱，更加遥远区域进行活动。
而更加先进，更加文明太阳系地球人，也开始对古老偏远域外之民们实施慈善援助，许多人就是经由这段时间援助学会了人类通用语……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我们本以为我们和地球人关系会融洽，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地球文明一员。直到有一天，地球人忽然告诉我们，纳迦人要袭击我们。地球人向所有拥有自治权星球发起了征召，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地球人资源供应星球……”
卡尔文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最开始，我们一直以为地球人只是不太了解我们这边实际情况。”
域外之民众多种族在事态发展初期，甚至都没有对“纳迦人袭击”这件事起疑。
他们以一种配合态度，竭尽全力为那群远离家乡地球太空军提供力所能及资源，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随着一次又一次征召，原始自治星已经无力负担地球军队提出那些要求。
族群内部矛盾开始升级，各种各样疑惑也接踵而来。
为什么他们从未看到任何战争火光。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相当安静纳迦人……会在地球人抵达后忽然开始袭击原本与它们相安无事域外之民？
一旦开始起疑之后，许多事情就变得格外明显。
“我们努力地告诉地球人，纳迦人从来都没有袭击过我们。有时候，它们甚至是友善……可是无论怎么说，地球人却将我们反馈视若无物。渐渐，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那群混蛋也逐渐撕下了伪善面具。这让我们开始感到愤慨，毕竟在签订合约时候，这群人态度可完全不一样……一些焦躁部族开始提出，他们要前往地球，对军部在边境星系进行不符合条约行为进行申诉，可就在这个时候，猜猜发生了什么……”
“那些年……在边境星域，自治星球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
艾伦用无比虚弱语调，轻声地回答道。
“是啊，大家都出现了问题。我母星雷纳斯星球出现了几乎将整个星球人民全部灭绝瘟疫，我们熟悉并且相邻星球，那些自治星球陆陆续续传来了消息——纳迦人突然之间袭击了他们，甚至将他们全部屠杀殆尽……”卡尔文眼睛里燃烧着异色，“可是我们都很清楚——”
“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纳迦人。”
艾伦脸色铁青，他看一下卡尔文，然后小声地补充道。
卡尔文长长叹息了一口气，时隔如此多年，在如此深厚血仇之后，提起纳迦人……还有地球联合政府当初阴谋，卡尔文显得格外冷静。
“在雷纳斯星球被瘟疫袭击之后，地球联合政府向我们提出，可以将绝大多数雷纳斯人接入地球人修建基地里。当时我们并没有察觉到问题……女神族人，在地球基地里待遇一直都很不错。而在当时，雷纳斯所有人都不知道，地球人之所以会如此和蔼可亲，纯粹是因为安雅人与我们信仰着同一位女神……他们唯一担心，就是安雅人会意识到他们做了什么……”
“当时我部族甚至对地球人慷慨非常感激……我差点也跟我部族一样，成为地球联合政府豢养在宇宙中人形宠物。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婚妻还在另外一颗星球上，美吉利星，你知道吗？”
卡尔文抬头看了艾伦一眼，在看到艾伦脸上茫然之后，他微笑了一下。
“那个星球很小。”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我拒绝了地球人邀请，私自前往美吉利星去找她，哦，对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我未婚妻非常漂亮，对其他人总是很温柔，对我却非常凶……一直到跟她分开前一天，我还在她吵架……”
卡尔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暗淡光线之下，他眼底有一抹晶莹泪光。
艾伦以为他哭了，但当卡尔文再次抬眼时候，他表情已经恢复了之前冷漠，就仿佛艾伦之前看到悲痛，只不过是幻觉一样。
“我告诉自己，我得找到她，然后我会带她一同前往地球人为雷纳斯人准备基地。一切都很顺利，至少看上去是那样，我是偷偷从瘟疫区前往美吉丽，所以我不敢暴露自己身份。我把飞行器藏在了一
个偏僻角落里，也从来没有在美吉利公共系统中表明身份，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活了下来……抵达美吉丽第2天，天空就变红了，我可以看到迁跃产生冲击波出现在了银红色天空之中，紧接着是地球人战舰……”
说到这里，卡尔文猛然间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艾伦。
他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冷静。
“……从来都没有纳迦人，从来都没有……袭击偏远星系自治星球，从来都只有地球人……”
卡尔文喃喃地说道。
在雷纳斯星球上，地球人采用了瘟疫攻击。
可美吉利星人民就没有那么好待遇了。
美吉利文明测定等级很低，只有一些相当传统原始部族，其中有绝大部分甚至都不会人类通用语，以至于即便他们中有人可以临时逃脱地球战舰追杀，他们也很难及时向更高层次文明进行求救和申诉。
回想起当初发生在美吉丽星球上一切，卡尔文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浓血腥味。
那些地球人——那些穿着军服地球人——就在卡尔文面前，将所有人都杀光了。
“……我躲在草丛里，看着那些人在那些尸体上方倾倒粘液。而我未婚妻，那个姑娘，她直接死在了我面前。临死之前她一直在喃喃低语，那些地球人一直以为她是在求饶，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她一直在告诉我，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出去，不要救她。因为一旦我出去了，我也即将成为尸体中一员……是，这就是我，我躲在草丛里，看着我所爱姑娘死在我面前，我是在她掩护下活下来………”
在屠杀结束之后，雷蒙德找了个机会找到了自己藏在角落里飞行器。
他在女神保佑下平安且隐秘地回到了雷纳斯星球，接着作为女神族比较重要权贵，进入了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
也就是在地球人军事基地里，卡尔文看到了那些来自于地球人发布新闻。
他终于明白了，在屠杀发生那一夜，地球人在美吉丽星上倾倒粘液究竟是做什么用。
“……你是说，所有纳迦人入侵证据……都是都是假？”
艾伦恍惚地问道。
“没错……一切都是假……”卡尔文喃喃地说道，“想想看，这是多么合算一笔生意啊。地球人战舰压根儿就不需要跟纳迦人进行战争，他们只需要在纳迦人经过地方收集一些它们留下来黏液……然后，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将偏远星系里自然星球划归为被纳迦人袭击后废墟星球。没有人存活，或者是没有足够族群可以即对原始星球进行管理和重新规划，地球人军部好心地将这些星球划定为了资源星——然后，那些本应该收到保护自治星，就这样变成了地球联合政府资源。”
“想想看吧，艾伦，你就连我们星球，我们故乡，都已经成为了军部资产。那么我们这些流落在外人……又怎么可能逃过成为物资命运呢？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进入地球人军事基地。而要进入军事基地，除非像我这样拥有一定地位或者是宗族保证，不然话，唯一可以在这里活下来方式，就是成为合法奴隶。”
“……地球人担心安雅人追究联盟种族灭绝详细原因，让我成为了管理中轴区治安官，于是，我开始管理我曾经同胞，曾经朋友，曾经敌人。我们曾经为了许多事情，斗争过上百年上千年，可最终我们都变成了同样人。我们拥有了同样身份——我们都是域外之民，我们都是低等生物，我们都失去了家园，然后我们……我们只能像是流浪狗一样悲惨地活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