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那是多么美妙一首歌啊,直到现在卡尔文依然可以清楚地回忆起那种震撼感觉。
作为偏远星系住民，绝大多数域外之民在进入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之前，都在自己星球过着相对原始生活。
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对着山谷唱歌，在火堆旁边拉着手跳舞——
这就是他们对于歌声和舞蹈最快活，最美好记忆。
而留影球这种东西即便是对普通地球士兵来说都可以说得上有些奢侈，域外之民哪怕听说过,也从未真正地见识过。
所以,当那枚留影球，被他们误打误撞地启动时候,他们简直惊呆了。
他们从未在这么近距离接触过那样栩栩如生景象，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震撼人心歌声……
在地狱一般废墟之中，他们绝望,疲惫,麻木。
只是例行地检查着自己捡回来杂物与废品,指望着里头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接下来一两天日子好过一点。
可是……忽然之间，他们世界亮了起来。
精妙绝伦高清晰度投影将他们身侧肮脏狭窄，满是灰尘空间,染成了一片散发着淡淡荧光瑰丽星云……
卡尔文还记得自己甚至有一些惊慌失措，他张开了自己双臂掩护着自己族民往后退去。
“小心点，可能是武器——”
他甚至还傻乎乎地冲着其他域外之民这样喊道。
可是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把那句话说完,声音便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就仿佛有一段银子锻造而成光芒,直接顺着耳膜流进了他脑海……
因为失去了家园,因为被迫背负了那么多人生和死而不得不变得麻木,痛苦,绝望而黑暗心灵,也就是在那一刻忽然之间重新点燃了光。
那是少年清澈如同泉水一般哼唱，甚至连歌词都没有，只是几声低低鼻音。
但卡尔文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直接碰触到了他灵魂。
在格外遥远地球录音室里，花了大价钱为艾伦制作精美前奏，对于域外之民来说，却只是嘈杂烦闷噪音而已。
“银色……银色星星……”
在那一瞬间卡尔文耳朵里只有那个人声音。
“在漆黑夜里，微弱地亮着光……”
卡尔文僵硬地转过头，就跟自己身侧同伴一样，只能呆呆地看着废墟之中投影球所幻化出来景象。
那片经由全息投影投射出来星云在轻柔地哼唱中缓缓地旋转，就仿佛那个少年歌声便是宇宙本身意志一般。
“会有人看着我吗？会有人看见天空中闪烁着银色星光吗……”
伴随着星云运转，被包裹在细碎光芒中，最美妙最璀璨那颗星辰逐渐地化为了虚幻人影。
卡尔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连心跳都一起停住。
明明知道那不可能，但在看到那个人影子时候，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害怕自己心跳和呼吸会打破那过于美好虚影。
那人影是多么美妙啊，就好像真实星星凝聚而成仙灵，就好像在星海深处诱惑过往水手致命妖魔……
只需要对上他眼睛，卡尔文就愿意将自己心脏乃至灵魂从体内挖出来奉献给他。
更不要说那，那美妙到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人影，还带着若有若无微笑，冲着他们唱着歌。
“……若是有人凝视星光，为何不与我一起同行呢？化为黑暗中银星，抛弃所有痛苦与绝望……”
那是可以让人骨髓里都开始往外淌出蜜汁，甘美无比歌声，只需要短短几句，就完全夺取了卡尔文，乃至当时在场所有域外之民灵魂。
“……彼方银之星……远方伊甸天堂……看见星光人啊，不如与我一同化为银色星光。”
从第一声哼唱开始到所有歌曲最终结束。
一直到投影球都已经暗下去许久许久……
所有人依旧站在原地，宛若石像一般无法动弹。
在那一刻，卡尔文相信，所有人都与他有着同样感受。
每一个人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每一个人都可以听见自己灵魂所发出来无声呐喊……
太美好了。
太甜蜜了。
太……太让人沉醉了。
一切都已经失控了，在听到第一声哼唱那一瞬间，他们心灵便已经坠入了深渊——不，是坠入了那片璀璨银色星光之中。
在毫无防备情况下听到那样歌声对于当时卡尔文，还有其他域外之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刺激经历。
不过一首歌，便已经彻底失去了灵魂。
……
要到很久以后，卡尔文才会知道自己中毒一般不断聆听那些歌曲……不断凝视那道人影，实际上并非是神迹，也不是所谓妖魔。
他只是宇宙中最成功也是最出名歌手，不过因为歌声太过于美妙，被人们称之为“海妖”。
他还有一个美妙绝伦名字，艾伦·布雷斯维尔。
不过，跟太阳系内绝大多数地球人类不太一样，在这片偏远星系里艰难求生域外之民们很少会用“海妖”这个称号
称呼艾伦。
（毕竟，他们中有许多人曾经见到过那种古怪凶残而孤僻宇宙生物——那家伙虽然拥有一定程度地致幻能力，但即便是在幻觉中，它们也连那个少年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域外之民们通常都会用那枚留影球上记录单词——“银色星星”来称呼自己心目中星辰少年。
因为对于域外之名来说，那个名为艾伦少年就是天空中最明亮星星。
他歌声……来自于他存在本身，就可以指引着他们前进，指引着他们活下去。
那首歌那个人成为了所有域外之民慰藉，也是他们苦闷痛苦生活里唯一亮色。。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因为那个人，跟我们一起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而当域外之民中某个人终究不得不面对痛苦死亡时候，属于“银色星星”歌声也是最好安魂曲。
大概是因为歌词缘故，又或者是域外之民们在艾伦身上投注了太多美好想象和信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中轴区底层中，竟然流行起一种古怪信仰。
人们相信，如果一个人快死了，那么只要听着艾伦歌声，便能抵达一片银色星云——那里没有任何争端，没有任何痛苦，那是一片纯粹星光，是只属于他们天堂……
当然，卡尔文比绝大多数域外之民们更加清楚，所谓“天堂”只是一个美好愿望而已。
艾伦·布莱斯维尔并不是什么神，也不是能够将人带往天堂天使，他只是一名普通人类。
只不过他歌声确实拥有别样魅力……
这一切卡尔文都很清楚。
毕竟就在多年前，他还曾经拥有属于自己信仰，族群，还有家园。
那是一颗本应留存到现在美丽星球，甚至就连严苛联盟律法也必须得承认它自治权。也正是因为这个，卡尔文曾经与那群道貌岸然地球人有过接触。
在最开始时候，那些地球人多多少少还展现出了些许虚伪面庞，他们以慈善名义给女神族淳朴人们带来了属于地球知识与科技……
所以，卡尔文知道，那一枚留影球——说到底也只是留影球。
精美全息投影，漂亮人影还有歌声，在遥远太阳系，在那颗蓝色星球上，不过是每个人付出一点贡献点就可以拥有商品而已。
可是知道归知道，每当卡尔文看着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那些甚至等不及长大便已经要迎来死亡悲惨域外之民时，他所有解释都被咽下了喉咙。
如果能够让这些域外之民在痛苦生活中得到些许慰藉，那么就当那个传说是真吧。
只要听着银色星星歌，就能前往由星光组成美好天堂。
卡尔文是这么想。
只可惜即便是这么渺茫且空虚希望，到头来也没办法持续太久……因为意外而得到那一枚留影球原本就受损严重。而作为中轴区域外之民，他们完全没有能力对其进行维护和修复。在一段时间小心翼翼使用之后，那枚留影球最终还是产生了故障。
在生活条件无比艰苦，甚至连蟑螂都难以存活地底，属于艾伦·布雷斯维尔那梦幻一般，可以让人产生幸福感并且给人带来慰藉歌声再也不曾响起。
这件事在当时中轴区内部甚至引发了许多问题，许多人在临死前还在痛哭，呼唤着属于他们银色星星……
之后数年，卡尔文几乎是费尽了自己所有心力，企图再为自己同族们找到一枚记录着艾伦歌声留影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之间，关于那个少年一切都在宇宙中销声匿迹。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卡尔文才在阴差阳错下得知那一年在地球发生惨事。
地球人类给予厚望政治明星梅森·帕斯摩尔因为艾伦歌迷刺杀身亡……卡尔文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他连名字都很生疏政客之死。
他只是很绝望，因为属于域外之民“银色星星”，竟然就因为这件事情退出了歌坛，从此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艾伦留影，艾伦歌声，艾伦记录……出于各种各样原因和动机，被人从浩瀚宇宙中……从地球人势力范围内被抹去了。
当然，依然有人可以畅快淋漓地享受着那个少年绝美歌喉与身影。
因为艾伦·布雷斯维尔作为巨星传奇色彩，他留影球已经变成了可遇而不可求稀罕货。
那是生活奢侈而狂热超级乐迷们放在储藏室里战利品。
是达官贵人们在闲暇之余，用来彰显自己品味珍藏。
甚至，那还可能是星际海盗掠夺走私品时，特意被拿出来用来勒索加价筹码货物……
可艾伦·布雷斯维尔留影球，绝不可能是遥远星系边缘这一群连活着都无比艰难“异类”可以拥有奢侈品公。
当初那一场意外，让艾伦歌声激励了许许多多失去了一切域外之民活下来。
可是，当他们失去了那一枚投影球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资格可以欣赏到那梦幻声音。。
……
后来，在卡尔文和同伴们努力下，在环形区那帮傲慢地球人类监管范围外，他们建立起了属于自己居民区。新生居民们迷迷瞪瞪地入乡随俗，在某些年老者濒死之前，会坐在他床头
，五音不全地为对方哼唱一首旋律古怪歌。
年轻孩子们，新来加入者们都是从自己父辈或者是亲密指导者那里学来那首歌。
他们会知道，这首歌叫做《银星》，只不过他们从来都不曾完整地听过那首歌原本曲调，自然也不知道银色星星对于整个自治区年长者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本来还以为，我日子就只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卡尔文低声对着面前脸色僵硬，不知所措青年低声说道。
“继续经营着这里，然后可能会在某个意外中死去……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我，但是，我竟然相信了。”
“相信什么？”
艾伦大脑有些乱，卡尔文提供信息是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到了这一刻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出什么样回应，又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傻傻地顺着卡尔文问话问下去。
“相信那个说法，”卡尔文深深地凝视着艾伦，“……所有人都说只要死前能够听着你歌，就能在死后寻找到星光天堂。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无稽之谈，但到了后来，我心里……”
卡尔文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
“我心里某个地方早就已经相信了这个说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艾伦僵硬地回应道。
“可是，人总是要有点希望不是吗？在那一天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有些难过，因为当时我很确定，在我死时候，我耳边恐怕只有那些小混蛋们五音不全怪声音，而不会响起……响起那梦一般歌声……”
“唔——”
“但是，冥冥之中，也许女神真听到了我祈祷吧。”
……于是，她将卡尔文梦想中星星，送到了自己眷族身边。
这段时间以来，卡尔文时常忍不住庆幸自己好运气。
其实最开始，卡尔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幸运。
某一天，卡尔文得到了消息，有两个倒霉蛋从环形区被驱逐到了中轴区。这样事情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这样地方从来都不罕见。
作为治安官，他其实并没有将那两个所谓官员放在眼里——不过，多年来斗争经历还是让他整理好了自己，装出一副谦卑恭顺样子守在走廊尽头，等待着那两个人到来。
而在遇见那个男人那一瞬间，卡尔文愚钝到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直到……直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人脸。
“恕我直言，长官，你确实不是一个擅长伪装人。”
提到这件事情，艾伦顿时脸色一变。
卡尔文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你表现得很不错，但是……说实在话，没有人可能认错你脸，哪怕是经过伪装脸。”
更何况，艾伦实在是太有名，太传奇了。
他抵达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事情一直被安全局和军方上层布置成了机密。
可哪怕是万能安全局和军方，恐怕也预估不到艾伦对于普通人致命影响力。
只要他还在基地里，人们目光就永远停留在他身上。
而在私下里关于他小道消息和猜测更是纷纷扰扰从未停止。
以至于就连消息并不灵通卡尔文都已隐隐约约听说了这件事情——自己心心念念，最深爱，最崇拜传奇巨星艾伦，就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在环形区，距离卡尔文不远地方
如果不是顾及到一旦被审查可能影响到自治区安全，卡尔文甚至有冲动直接违背安全规定，偷渡到环形区去见艾伦一眼。
“哪怕只有一眼，我也死而无憾——”
“可是你当时在我面前表现得……好像很正常”
艾伦震惊地问道。
而卡尔文听见他问话之后，表现得就更加扭捏了。
他用食指抹了抹自己鼻尖，他脸微微有一些发红。
“其实那个时候我依然有点不敢确定……毕竟，对于我来说，你实在太遥远了。拜托，你可是艾伦，艾伦，布莱斯维尔，永恒海妖，永恒星星。”
“……我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艾伦无比虚弱地重复道。
不过从卡尔文表现来看，他似乎又一次地忽略了艾伦话。
“但你却化身为督察官，直接来到了中轴区，这里可是我地盘。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已经有些脱离常理，所以当时我一直告诉自己，你确实只是个普普通通官员，只不过长得有一点像我所崇拜对象而已。”
“我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
卡尔文说道。
但这份错误认知压根就没有持续多久。
在那些意外产生之后，他亲眼听见那名“助手”il（“抱歉，你丈夫，雷蒙德·莫克姆伪装简直比你还要拙劣。”卡尔文嫌弃地说道）在惶恐中抱着艾伦喊出了“艾伦”真名……
卡尔文一下就确定了自己心底原本就有猜测。。
“你就是艾伦……银之星……艾伦……”
“你问我为什么会把我最大秘密这样轻而易举告诉你，原因就是这个，因为如果没有你，从一开始，我们所站立这个地方就不可能建立起来。如果没有银之星，根本没有人能够撑到最后……在
中轴区人生实在是太痛苦，太绝望了。可你歌又太美好了……所以，哪怕仅仅只是哼唱着你歌，都能让我们生出勇气来继续下去……”
卡尔文转过头看着艾伦，他再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艾伦痴迷。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我竟然真见到了你。我就这样站在你面前，我就这样跟你说话。银色星星从天上来到了人间，来到了我身边。”
卡尔文痴痴地说道。
“……”
艾伦目瞪口呆听完了卡尔文说所有事情。
“我都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唱歌了……
带着一丝头疼欲裂，艾伦只能挤出这样一句低语。
他真觉得非常茫然。
毕竟他已经退出了那么久，久到上一次登台唱歌都像是上辈子事情。
而且，即便是艾伦，也完全不可能猜到，在这片宇宙中有一个地方，他歌声被人认为是生活全部希望，是人生中唯一慰藉。
是面对死亡，最后勇气……
这份痴迷，这份爱，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让艾伦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尔文之前目光只让他感到隐约警惕，现在却让他觉得自己胃里仿佛有人用麻绳打了一个结。
之前还显得狡猾奸诈，把所有人反应都记在心里卡尔文，在这一刻就像是冲昏了头脑，他满身满心都只有对爱崇敬与狂热……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艾伦此刻僵硬。
随着叙述继续，卡尔文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在艾伦面前将所有真相道出之后，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
“如果那些蠢货们知道你就是艾伦，他们一定会彻底失去理智……”
“就跟我一样，自治区孩子们实际上也深深爱着你，唯一区别就是他们不像我们这么幸运，曾经在那么多年前听过那首歌……”
说话间，卡尔文距离艾伦距离越来越近。
他实在是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有点忘乎所以。就在他狂热向艾伦叙述自己对他崇拜时，艾伦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这不自觉会比，却让卡尔文愈发前倾。
有那么一刻，卡尔文甚至差点就要碰到艾伦了——幸好他们之间压根就没有来得及发出什么亲密接触，一道人影猛然之间窜入了他和艾伦之间。
“你要干什么？”
雷蒙德·莫克姆冷冰冰地凝视着卡尔文，然后问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