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佑平的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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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大伯咧着嘴问:“来啦?瞧我给你摘了多少绒!”
他比卖鸭老头脑子灵活,回家后不但发动全家摘绒,还发动亲戚、邻居把自家鸭绒卖给他:“我出5分钱1斤,鸭子还是你们自己的。mbaiwenzai怎么样,这价格高吧?我自己都只赚1分1斤,就是个跑腿儿的辛苦费!”
还跟人家说定:“那姑娘给了钱,我才能给你们啊。我也担心我上当呢,反正你们也没损失嘛。”
但鸭绒实在太轻飘了,这半麻袋的绒也不过就4斤重。
而卖鸭老头老老实实地只采了自家鸭的绒。
大约也就是2两左右……
而好消息是,他看着这点绒越想越伤心,有钱赚不着的痛苦,让他连夜把生产队养的那些鹅,给薅了一半!
他给孙希希薅来整整3斤鹅绒!
这还是听到鸡叫,怕被饲养员撞见,要不,他能全给它们薅了!
孙希希极为惊喜,但面上还要装一装,问:“你们没把不值钱的鸡绒给混进去吧?”
农民大伯不高兴地说:“这要咋混?这两个颜色都不一样,你看,你自己看,我这绒都是灰色的!”
卖鸭老头也赶紧道:“鸡绒是黄的,我这鹅绒白得跟雪花儿一样,真没坑你。”
孙希希这才想起来,这会儿应该还没引进洋鸡。
土鸡可没灰羽鸡,倒是有白羽的乌骨鸡,料想普通农民那儿是不会有这个品种的。
她打消疑虑,把钱给付了。
双方欢欢喜喜地就此别过。
回去招待所后,她拿包袱皮把鸭绒、鹅绒卷吧卷吧的,尽可能给压缩体积,并把它们强行挤塞进行李箱剩余的空间里。
实在塞不进,她就把箱子里其他东西的外包装给拆了扔掉,又那些内容物想方设法码放得一隙不空。
就这,都花了她不少功夫,弄得出了一身汗。
她洗了个澡,看看已是中午。
就去饭馆点了个青椒肉丝和1斤白馒头打包。
青椒肉丝也就5毛钱。白馒头买的是1斤,可实给是1斤半,问就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搞虚的,你做馒头要加水加碱,本来就多重半斤!
孙希希只能感慨国营的就是不一样。
倒是打包是借用的馆子里的碗、盘,每个押金要2毛钱。
还挺贵。
她把饭菜带去博物馆那边,把四散在馆内的三人喊拢过来吃午饭。
馒头夹菜最是美味不过,哪怕今天的菜色比昨天少,陈芳等人也吃得满嘴流油,高兴得很。
陈芳跟她说:“我纹样已经描摹得差不多了,要不,下午闭馆咱们就回吧?”
能省一笔住宿费呢。
莫莲芝也说:“我也差不多了。咱们早点走,早点到家休整。”
她也想给孙希希省笔饭钱。
自打在博物馆里看到一台1895年产纺织梳棉机,她骨子里身为枫香染传承人的傲气就散了。
那玩意听馆里工作人员介绍,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跟英国公司订的。
这庞然大物听说不需人工,自己就能把棉花纺成纱!
她当时就吓到了,问孙希希:“那……那有机器能自己给布料染色吗?”
孙希希指着在馆里参观的一名女同志的衣服,跟她说:“瞧,她身裳上的小碎花图案,就是机器印花的。的确良料子知道不?那也全是机器染的啊。”
她吓坏了!
那可怎么办?她们这些乡下妇女的纺纱、纺织工作,以后全会被机器取代?
那可是一个家庭的额外收入啊!
是孙希希安慰她,说:“别怕,你不觉得她衣服上的碎花看上去很死板吗?机器永远取代不了人类,因为人有审美、有创造力,它却只会做低级重复的工作,只能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
她的恐惧感这才消了些。
但有了见识,那种井底之蛙的自大自然也就没了。
她还发誓要精进技艺,绝对不能被机器取代!
博物馆一闭馆,孙希希就带着她们仨儿去赶公交,坐到了长途车站外。
几经换乘,当天晚上十点左右,她们终于回到了甘谷驿。
孙希希吩咐林素珍:“你是妇女互助会副会长,莫莲芝我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她家,你自己今晚也别回家了,就跟她在她床上挤一挤。”
莫莲芝是还没出嫁的黄花闺女,自己单独有间房。
林素珍住她房间,比她睡林素珍家那大通铺合适。
孙希希自己负责把小脚陈芳搀着送回家。
这么晚了,她也不敢单独行动,将就着跟陈芳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妇联办报道。
她跟赵春花才打了照面,后者就笑吟吟地过来聊天:“你还真猜对了,这趟你一走,牛书记就把你编制问题给解决了!”
“段主任不是没回来吗?增编的呈批件本来该段主任打的,但牛书记说你对工作投入了那么大的热忱,说不能欺负你,让老实人寒了心。你猜咋的?”
她还卖了个关子。
孙希希不感兴趣,但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咋了?”
赵春花说:“牛书记他亲自给你打了个呈批件,还给段主任打了电话,叫她一回来就在经办人那栏补签名。然后他自己先把‘同意’两个大字挂到‘领导意见’栏去了!”
她毫无波澜地“哦”了一声。
赵春花:……
你这种反应,我都没有八卦的成就感了。
赵春花不死心地说:“财政办让你一回来,就过去领补发工资。你上个月不是上了10天班吗?他们要给你补1067元。”
孙希希诧异地道:“你没帮我领?”
小跑腿儿这是怎么了,要造反呐?她皱起眉头。
赵春花:……
她算是服了:“我领我领,我马上就去给你领!”
钱都要别人领,也不怕被私吞。
孙希希又冲她招手:“你过来。”
她抑住想翻大白眼的冲动:“又咋了?”
孙希希问她:“你不是在做烈、军属优抚吗?傅佑平他家的情况你清楚不?”
这个人才是她接下甘谷驿妇联工作的目的。
现在,她既已把妇联办工作导入正轨,那接下来,她也该把自己的命运轨迹修正一下了。
赵春花告诉她,傅家人丁单薄。傅佑平16岁参军前,一直是跟他那寡妇娘相依为命的。
他寡妇娘叫周芜君,是本省大地主周安仁家的家生子。所谓家生子,就是家奴的后代,比普通仆妇更得主子信任。
像周芜君,就是自小被指派给周家大小姐当贴身丫鬟的,陪着小姐读书识字,还陪着去了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念过书。
后来,她年满16岁,被主家配给了府里的账房先生。
可惜那账房太过死忠,打土豪的时候,他死也不肯交待周家藏匿的巨额财富去向。
那可是靠雇农们的血汗和眼泪叠码起来的财富!
当时,愤怒的雇农们一涌而上,活活把他给打死了……
于是刚20岁出头的周芜君,就这样成了寡妇,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艰难求生。
赵春花八卦地道:“你也看到了,这边人都穷着呢。当初周家那笔钱要能找到分下去,这整个县的老百姓起码有三个月都能吃饱肚子了!傅佑平他爹倒是轻轻巧巧一死百了,剩下他们母子俩那才叫做是受不尽的罪。”
她凑到孙希希耳边:“我都怀疑他当初那么小就参军,可能就是想给他娘挣个好处境,能被村里人尊重些。”
孙希希看了她一眼:“这边人?说得好像你就不是这边人一样……”
赵春花舌头顿时打结,接着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再怎么着也是临时工,是工人那一挂的,好歹也比农民强点儿吧……”
孙希希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想到傅佑平,她又有些感慨。
是啊,哪儿来那么多崇高志愿?大部分人最初参军,不过是想摆脱生活困境,让家里人能得到优抚优待,过得好些罢了……
她好奇地问赵春花:“那周寡妇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是战斗英雄了吗?”
赵春花瞳孔地震:“他是战斗英雄?!”
孙希希:……
她比她还要惊诧:“机关都是订了报纸的,你《人民日报》读到哪儿去了?你眼睛是长着玩儿的?”
烈、军属优抚对妇联来说,是多重要的一块工作?这种重大消息,赵春花居然不知道?!
赵春花也意识到自己的错漏了,尬笑着去翻之前的报纸:“……我,我这不是工作忙吗?”
孙希希蹙眉道:“重要刊物和报纸一定得看,上面要求机-关-部-门必须订阅,那就是为了指导基层单位的工作方向的。你不看,到时候工作出了重大纰漏,谁都保不住你!”
见这话把赵春花吓得直哆嗦,她又柔了嗓音,问她:“你不是临时工吗?想不想有正式编制啊?”
赵春花怔了两秒,眼中蓦地燃起希冀之光:“想!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希希心里清楚,哪怕她工作实绩再出色,但世上能人多的是,不乏比她出色却依旧出不了头的。
要想得到上级部门的青眼相加,给甘谷驿妇联办挣到独立行政权,以及专门的预算拨款和编制,她还需要点“广告效应”。
而这个“广告”,得让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现在正在全国上下大出风头的人民英雄傅佑平来帮她打!
她让赵春花把那篇《血战346高地》的报道找出来,她亲自拿去县城找人做了木相框,把报道像照片一样装裱起来。
又以军属优抚的名义,拎了1斤小米、10个鸡蛋、半斤桃酥和1罐咖啡,去探望周芜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