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番外-日照金山
上京水运发达,从京城到封地路途遥远,他们决意先走水路,到了江城,再换回马车,走陆路。
当然,其中还有一重原因。
冬天来了,上京已经开始不断地降温,若是再不快些走,等冬至来临,寒潮来袭,庄冬卿还没将养透彻的手臂,势必是要犯疼的。
而且,眼下,哪怕不论手臂上的伤……
岑砚看向庄冬卿,厚厚的大氅披着,里面有很细的一层短绒,是柳七今年特意翻库房找出来的好料子,给做的这一身。
衣服也带上了薄薄的夹棉。
但反观他和郝三徐四,仍旧穿着深秋的单衣,而且……岑砚握了握庄冬卿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庄冬卿的也不能说凉,但总归是不及他。
但庄冬卿比他还小六岁,按理火气该更旺。
这是伤了根本,气血不足的缘故。
“怎么了?”
被握住了手,庄冬卿看过来,在王府养了几年,除了脸颊养出了些肉来,白皙的皮肤看着更金尊玉贵了些,神态模样,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岑砚:“出来的时候感觉起风了,在想你冷不冷。”
庄冬卿唬道:“怎么会!”
“柳七六福就差把我裹起来了,明明……”
岑砚笑而不语。
视线接触到岑砚的笑容,庄冬卿心虚了一霎,清了清嗓子,有眼色改口道:“明明也没到这么冷的时候。”
岑砚顺着庄冬卿的手腕往里又探了探,身上的温度倒是还好。
嘴上只应着,“嗯,他们关心你。”
“而且,你这不是也没发汗吗?”
不发汗。
也就意味着不热。
也就,意味着,其实这一身很合适。
庄冬卿:“……”
算了,不重要,吃点心。
又塞了块糕点进肚,庄冬卿很忙。
忙着品鉴这一案几的各式点心。
捉着庄冬卿的手,揉捏着,岑砚低头笑,也不追究,“好吃吗?”
“好次,唔,来一块?”
含着糕点,说话糊了。
岑砚点了点头,任由庄冬卿用还带着点心碎屑的手,给他喂了块。
“嗯,果然好吃。”
“是吧。”
庄冬卿也笑起来,眼眸弯弯,瞧着神色便讨喜。
一路离京,快到港口前,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央。
又或者,现在该称呼一声,陛下。
岑砚:“圣上怎可贸然离京,您的安危关乎着大盛,一举一动更要……”
“行了。”李央打断了岑砚的官话,“虱子多了不怕痒,政务压得山高,但前面都压了几个月了,朕出来这么一天,之前都没坏事,现今也坏不了。”
自从盛武帝醉心长生之道后,政务多是分派了下去,要么内阁拟定章程
,要么便是兵部的几位老武将,拿军务上的主意。
从去年起了头,滚雪球一样堆到今年,朝廷又经历了内乱……
总之李央继位之后,享受没有,等待他的,只有堆叠得如山高的奏折。
且都还是极要紧的。
话顿了顿,李央疲惫的面容上眼眉又舒展开来,平和道:“送送朋友罢了。”
岑砚躬身,“微臣不敢当。”
身份改换,如今李央也懒得与岑砚做戏,径直走到了马车旁,等庄冬卿下车了。
岑砚直身起来,冯公公一脸赔笑,替李央说了许多好话。
打李央继位后,冯公公倒还是内侍总管,依他的年龄,大抵再做个一年半载的,替李央理顺了内廷,便可以功成身退,荣养天年了。
河水涛涛,银白如练。
庄冬卿站在岸边,拢了拢大氅,感觉柳七和六福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在京城里感觉不明显,离了上京人气旺盛的地带,风是越发寒凉了,尤其江边,嗖嗖的,往衣服里钻。
同李央聊了几句日常,庄冬卿面上尽是笑意。
提起王府与岑安,也多是闲杂琐碎,不重要,烟火气息却十足。
李央神色复杂道:“此去天高路远,若是没有机缘,说不准就是最后一面,你……”
庄冬卿:“?”
李央:“你当真想跟着定西王离开?”
庄冬卿点了点头。
“可你在上京长大,离了京,去往偏远之地……”
庄冬卿听懂了李央的意思,笑着周全道:“在京城长大,但日子过得也不舒心,离了京,反而天高任鱼跃,自由自在的,没那么多拘束。”
李央恍惚,“你是这样想的?”
“对啊。”挠了挠头,庄冬卿垂目道,“虽然不该这样说,但是上京的聪明人太多了,大家说话又都太有分量,活得累,我不喜欢。”
李央默然。
半晌,轻吐了口气,道:“看来你真是极满意定西王的。”
庄冬卿不好意思笑了笑,点了个头。
“是挺好的。”
李央也露出了个释然的笑意,忽叹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那我便没有什么说的了,便如你当初所言,希望我们两人,都能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吧。”
庄冬卿没忍住问了句,“现在的日子你……还满意吗?”
李央:“说实话,体味不出来,不过总是比之前好,辅政大臣们也尽心,以后我会如何,不知道,但我想,世道应该不会比之前差的。”
庄冬卿:“那当然,你一贯很认真的。”
李央:“不求有所建树,至少当个守成之君吧。”
又闲聊几句,李央心头重担卸下,神色轻松了不少。
待再目送庄冬卿与岑砚随船离去,久久眺望,冯公公躬身提醒道:“陛下,天色晚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
”()
李央这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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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几步,忽问:“他给我的点心是哪家酒楼的?回京的路上,路过再买一份吧。”
嘀咕道,“还怪好吃的。”
冯公公:“嗻。”
李央离开的时候神色怡然。
在船上,岑砚听完庄冬卿复述两人的谈话,脸越听越黑。
“什么意思,敢情他还觉得是我勉强你,你跟去封地委屈了,当了皇帝要来为你鸣不平?!”
声色俱冷。
庄冬卿:“我倒不这样觉得。”
“哦?”
庄冬卿:“大概就是生活不顺吧,你想啊,几个兄弟争抢皇位这么些年,废太子早死了,还发动兵变带走了淑妃,眼下三哥四哥和父皇都没了,剩一个年龄相近的老八,还只能幽禁至死……”
“到这一步,便算是孤家寡人了。”
“他可能就是想送送我,得了权力,半路上又想为我做点什么,才有了这个问题。”
“其实啊——”
岑砚:“其实?”
庄冬卿凑他耳朵边,像是说什么秘密一般,低低嘀咕道:“我猜就是最近朝政太重了,自己日子过得不顺,看到过得太好了的,不太相信,便下意识觉着其中有隐情。”
岑砚被庄冬卿这偷摸的样子逗乐了。
偏生庄冬卿还一本正经,彷佛什么大不了的事,越发往他身上贴,声音更小道:“其实本心也不坏,体谅一下吧,全家都不剩啥了,是挺惨的。”
这个角度……看着不远处白胖的岑安安,岑砚听得心情好了。
认真思索一番,点头,“确实挺惨的,又没娶妻……”
庄冬卿:“对啊,白天风风光光,谁知道晚上被窝里都是凉的,可怜……”
岑砚忍了忍,没忍住,低头失笑。
这点不快便算就此揭过。
船上走着,江上风大。
开始还好,待久了,庄冬卿胳膊慢慢开始有了反应,阴痛。
最初的时候以为是错觉。
随着阴痛越来越严重,离靠岸下船没有几天了,庄冬卿又不愿说了,不想岑砚担心。
但岑砚何许人也,日常眼珠子都黏在他和岑安安身上,岑安有点什么,能和阿嬷同一时间发现小崽子的异常……庄冬卿撒谎的本事,在岑砚眼里还不够看。
这一夜,庄冬卿又翻了个身,被岑砚伸手按住了。
庄冬卿:“……”
庄冬卿:“我就是有点睡不着。”
岑砚坐起了身,毫不留情戳破道:“睡不着翻身不算,还揉肩膀,怪讲究的啊。”
庄冬卿:“……”
得,瞒不住了。
岑砚起来点灯,庄冬卿左右睡不着,也跟着坐了起来,看着岑砚走动。
等岑砚再举着烛台回来,庄冬卿小声:“你发现了?”
可可怜怜的模样。
()前几天感觉到了,但不严重对不对?”
“嗯,就今……”瞧见岑砚压了压眉,庄冬卿火速改口道,“昨天开始,难受起来的。”
岑砚不想说话,只吩咐,“衣服脱了。”
“怎么……”
说了两个字,看到岑砚拿出了个针灸包,庄冬卿懂了。
施针。
庄冬卿老实了。
乖乖脱了衣服。
岑砚:“比起赵爷会慢点,但这间屋子已经让柳七他们又糊过了窗户,保证江风透不进来,不会太冷的。”
可庄冬卿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随着银针一根根落下,位置和赵爷扎得分毫无差,约莫第□□根针后,感觉到疼痛缓解了不少,庄冬卿没忍住问出口道,“你什么时候学的?”
岑砚专注看着针尖,动作不停,回他道:“出发前。”
“你是早就知道……”
“嗯,还是离京晚了几日,船上最后几天,怕是会难受些,下了船就好了。”
庄冬卿心口酸涩,却又觉得这份情谊滚烫。
眼珠转动,落到岑砚一丝不苟的脸上。
岑砚:“干嘛?”
庄冬卿:“不好学吧?”
岑砚却笑了一下。
庄冬卿:“?”
“等会儿说,马上完了。”
“哦。”
最后一根针落下,庄冬卿感觉那阵阴痛被封在了身体内部,被银针牢牢镇压着。
岑砚也松了口气,这才回答庄冬卿道:“按道理,我是该接一句不好学,好让卿卿感动感动。”
“?”
岑砚:“但在船上,也干不了什么,明天你反应过来倒是坏事。”
岑砚:“还好,不难学,记不住原理,但记得住你针在你身上的位置。”
哦,忘了,岑砚有点过目不忘的来着。
庄冬卿:“……”
庄冬卿不死心,“要是感动了……”
“那画册上不是还有许多……”
庄冬卿踢了岑砚一下。
他就多余问!
瞪着岑砚,对方反而被瞪笑了,反问他,“这下不心虚了?”
唔。
“这是两码事!”
“行。两码。”
庄冬卿继续瞪岑砚。
岑砚笑着。
对视片刻,没忍住,庄冬卿绷不住冷脸,被岑砚也带得笑起来。
这一笑,气氛瞬间和缓了。
笑罢,庄冬卿才问道:“我不说,你有生气吗?”
“没有。”
庄冬卿诧异。
岑砚:“就算知道,我也无法替代你受痛。”
庄冬卿语窒。
岑砚:“小痛只能你自己忍着,痛狠了,按你的性子,也瞒不住。”
“所以,我没什么生气不生气。”
四目相对
,烛光摇曳。
庄冬卿低低:“你心疼我了啊?()”
岑砚:什么时候不心疼了?()_[(()”
庄冬卿失语。
岑砚也缄默。
庄冬卿笨拙:“那抱,抱一下?”
岑砚:“等针拔了。”
“哦。”
针拔了,岑砚抱着庄冬卿,给他再按按穴位,疼痛会好很多。
庄冬卿睡不着是因为痛,不是因为不困,阴痛一退,上下眼皮便有些打架了。
庄冬卿口齿不清道,“你别担心,我好好养着,总是、总会好的。”
“不担心,我知道。”
“知……知道什么?”
眼皮开始闭了。
岑砚轻声,“知道会好,我会找人给你治好的。”
“啊?能、能治吗……我……”
眼睛闭严实了。
岑砚等人呼吸都匀了,这才看着庄冬卿的睡脸,一字一句道:“当然能,用真气疏通经络便可。”
“但是求成的法子会很痛,没必要。”
除去这意外的箭伤和产子,庄冬卿哪里受过什么痛。
“回了封地,用更舒缓的法子,一年两年三年都使得,我们慢慢治。”
“卿卿,你自然是会好的。”
说完,在庄冬卿手臂的疤痕上亲了亲。
怕庄冬卿醒,再揉了一阵,等人睡沉了,才将衣服给他拉上。
后续的几日,皆是如此,睡前岑砚为庄冬卿施针,再帮他按揉。
一直到下船。
下了船,离了江风,庄冬卿的阴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前几日赶路急,在陆地上,住客栈睡得好些,但是赶路时,坐马车却没有在船上的时候舒适。
如此奔波了小十日,陡然整个队伍又慢了下来。
“今天不赶路了吗?”
揉着眼睛,难以置信睡到了自然醒,庄冬卿问岑砚。
岑砚却反问他,“还会痛吗?”
“最近一天天的好多了,你……”
猛的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放下手,看了看周遭,云阔天高,气候宜人。
甚至没有他们下船的时候,那股冬季的寒凉气息。
所以,
“我们是进封地了吗?”
岑砚笑着点头,“对,后面气候会越来越暖和,不用再赶路了。”
哦,原来赶路也是因为……
庄冬卿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笑着,重重点了下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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