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所谓异能
轰隆！
城市边缘所传来的遥远爆炸声让横滨租界中心的“骸塞”里都听见个隐隐约约。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在同一时间浮现在这骸塞中的三个男人内心深处。
但出于某些原因——比如为了装逼或者不在别人面前落得下风——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摆出一副“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过分淡定模样。
事实上,凭借他们的头脑和武力值而言,这个小群体的确是有资格藐视一切今晚在横滨城市里发生的所有意外。
“白麒麟”涩泽龙彦，造成这场异能大雾的罪魁祸首，而且也是他邀请了两位特殊的客人陪他斗地主……咳，说错,是想着要毁掉横滨的三人会谈。
“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关于他的阴险和狡诈已经不需要在多花费笔墨去描述，他的异能【罪与罚】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据说看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相比起这二位，隶属于武装侦探社这个灰色地带组织的太宰治就显得平平淡淡，仿佛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能够与两位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相提并论。
但他今天能够坐在这里跟这两个神经病唠嗑就说明了……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类人。
三个人在今夜勾心斗角，谈笑风生，相互试探，真是比外面很多人不知高到哪里去。
简单来说,三个人中只有涩泽龙彦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毁灭横滨，然后找到他命中注定的那枚“异能宝石”,俄罗斯人又在虚伪地声称自己只是好心的路过来看热闹，唯有太宰治是认真的在……卧底。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涩泽龙彦问道。
毋庸置疑,虽然已近三十，但一头白色长发披散、身穿白色西装的“白麒麟”是个容貌温柔的美人儿。
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当年是个毁掉无数平民异能与性命、毫无同理心的超危险分子。
此时同样穿着白色毛皮滚边斗篷的俄罗斯人回答道：“说到婚姻问题。”
“对,婚姻。”涩泽龙彦饶有兴趣地扭头看向坐在另外一边、陷入沉思的太宰治,后者此时不仅将左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还穿着一身白得耀眼的帅气西装。
唉,要不是涩泽龙彦强力要求他们两个必须穿自己做的衣服,谁会穿啊？给里给气的。
太宰治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家妻子在下一秒用飞雷神上线，然后发现自己穿了“别的男人做的衣服”……到时候他估计就不是睡一周客厅的待遇了……
涩泽龙彦注意到他的略微走神，但只是以为太宰在思考大家的谈话话题：“那么太宰君，关于婚姻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结婚嘛……就是说不相信她永远会那么好，而是她不好也没关系。唉，说了你们也不懂。”
另外两人：“……”
太宰治慢吞吞地继续攻击道，“想来在座的两位别说是结婚了，连恋爱经验都不是很丰富吧？”
遭受人身攻击的在座二人：“…………”
“真过分呢太宰君。”陀思妥耶夫斯基言语轻柔地指责道，“坐拥温暖篝火的人，怎么能够用言语中伤在寒冷雪夜中跋涉的旅人呢？”
黑发男人淡淡一笑：“哦？也就是说你很想谈恋爱了？费奥多尔君。”
“我的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俄罗斯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宰治，“跟某些人不一样，我可是拥有更崇高的伟大目标。”
“费奥多尔君说的没错，太宰君，你的确是被虚伪平和的日常给磨去了棱角。”涩泽龙彦插话进来，“说实话，多年后的今夜重逢实在是令我有点失望。”
“在你想象中我是怎么样子的，涩泽君？”太宰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插在鲜红苹果上的银制小刀，“你只是在六年前匆匆见过我一面罢了，那时的我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天真少年，竟然还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存在，而且身边跟着一条可鄙的狗……这样的我当然是会有变化的吧？”
说罢，他抬眼一笑，鸢色的眼眸深沉阴晦。
“你又怎么确定——我真的如表面那般，被生活所磨平了棱角呢？”
看到这么阴森森的笑容，涩泽龙彦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确认过眼神，大家都是外星人。
…………
……
就在三个主谋者各怀鬼胎之际，先前城市边缘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异响与火焰终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坍塌了三栋高楼为代价，以及地面出现了至少十几米深的巨大坑洞——所幸在异能雾气扩散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已经被暂时屏蔽出这个“世界”，而有异能的人早就与自己的异能化身打生打死，都离开了这些建筑与楼层。
“砰！”
涉川曜把那个半透明的“自己”一巴掌打翻在地，然后一刀捅碎了对方额头上的红色结晶。
我杀我自己吗……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晶石碎裂声，异能化身【回光】变成飞灰消散，然而涉川曜并没有感觉到失去的那股力量回归自身。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感到疑惑和不解，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剧烈打斗
声——女孩子立刻赶往那个地点，却发现是一位熟人在与其自身的异能化身战斗个不停。
她抓了个空档悄无声息地摸上去，猛地从后方扑过去抱住那个异能化身的四肢，死死禁锢住这东西，然后口中大喊：“晶子小姐！”
被【请君勿死】打得满身是伤的武装侦探社专属医生虽然神情一愣，但还是当机立断地挥舞手中厚背大砍刀，一刀切碎了【请君勿死】额头上的红色异能结晶。
奇怪的是，她的能力却顺利回归了。
“阿曜，多谢你帮忙了。”与谢野晶子一边认真地对她道谢，一边用看二次元爱好者的怪异眼神打量着一身黑衣还戴着顶帽子的涉川曜。
后者当然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就是时下最热门的《信条》里圣殿骑士团首领“最高大师”的装扮，但她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询问起关于自身异能为什么没有顺利回归的原因。
然而与谢野晶子听完问题后同样很费解，她思考片刻后十分犹豫地回答道：“大概是……我并非真的讨厌【请君勿死】这个能力吧。”
在很多年以前，她还在为军部效力的年代，与谢野晶子参与了一个计划……她的异能能够让人毫无副作用的满血复活，于是以她能力为核心的“不死军团”被组建起来。
她无数次救活那些熟悉的面孔，又无数次地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被送进来，然后再救活他们，逼迫那些精神几乎崩溃的年轻人继续上战场……外人看到的是“不死”的诡谲与风光，而她看见的只有修罗地狱一样没有尽头的痛苦轮回。
为那些战友痛苦，为自己痛苦，为这个能力而痛苦。
——但在过了很多年以后，走到外面经历了许多事情，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和物，与谢野晶子也早就与自身这个异能和解了。
可是当听到这个答案的那一刻，涉川曜的瞳孔猛地缩紧了。
【“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冥冥之中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这样询问她。
涉川曜当然有理由痛恨自己的这个异能力。
她在年幼时差点被折磨得去世，然而心脏一度衰竭，最后不得不依靠移植【无限罗盘】才能活下来。但是作为拯救自身的代价，父亲启用了灭绝人性的实验——东云远星那寿命短暂却又残破的存在就说明了一切。
她也不喜欢这个异能发动的方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鬼扯的异能启用方式？居然是要靠生命衰竭并维持在一个濒死水平线时才会被动启用。而且最后收获与失去的事物根本不成正比。
因为【回光】，她背负了许多沉重的、血腥的东西，也失去了太多太多值得珍惜的人和物。
这过重的重量已经将一个人格给压垮了，不然也不会轮到她现在的这个人格出现在这里。
与其说是她不喜欢这个异能力，倒不如说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自我。
思考着、领悟了这一切的她，眼前渐渐陷入了黑暗。
…………
……
“滴。”
“滴。”
看不见的水滴跌落在漆黑平静的水面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涉川曜站在水中，那些水只是浅浅地淹没了她的小腿位置，然而当她低下头俯瞰这片水面时，却看见了同样悲伤和忧郁的一张脸。
“你很讨厌我，对吧？”水中的那个“自己”再次问她。
“我很讨厌你。”涉川曜诚实地回答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至今为止才使用过一次你的原因。”
——那次还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脑部中弹，身边有晴明的守护才算是顺利完成整个异能过程。
也不是说不知道当召唤师使用人海碾压战术有多爽，更不是说喜欢每每冲锋陷阵然后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是伤……又不是抖m，谁会没事喜欢受伤呢？
但倔强的女孩子就是单纯地不想使用这个让她曾经人生变得一团糟的异能。
于是【回光】的脸上出现了更加浓厚的悲哀色彩，“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所以这次的异能雾气反而是个好机会。”异能轻声说道，“我会永远地沉寂下去……不会再搞乱你的人生了。”
“你要是早点那么善解人意该有多好呢，回光？”涉川曜继续说道。
说实话，此时的她看起来同样无奈又悲哀，一点也不比水中的那个倒影逊色。
“……”【回光】沉默了好几秒才回答，“我没有办法。”
“——我是和你一同成长起来的。当你年幼时，稚嫩的我尚且无法控制自己的这股力量，但当你长大以后，你选择无视了我。”
涉川曜点点头：“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水中的倒影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恨我？”
“我恨你。”
“你有喜欢过我吗？”
“我没有喜欢过你，也许前面那个人格确实喜欢过你吧，我不知道啦。”涉川曜摊了摊手，注意到那漆黑的水面已经上涨到淹没膝盖的位置了，“你真正该道歉的那个人格早已比我们之中的所有人都更先一步永远地沉寂下去了。如今的我，也不过是一个在灵魂深处缠绕着痛苦与罪孽的新生怪物罢了。”
“……我很抱歉。”【回光】说道，“但对我而言，你和她，都是同一个人。”
“不对，你只是想让自己在沉寂之前感觉好过一点而已，回光。”涉川曜指出了这个问题，“真傲慢啊，你根本不是诚心地向我或者前主道歉，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没办法，身处心灵世界，双方彼此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见、无法撒谎。
水面潺潺涌动，已经升至腰部附近位置，涉川曜感觉自己被水面淹没的肢体像是渐渐失去了感知而变得不存在那样。
“也许吧。”【回光】想了想说道，“也许在你眼里我很自私，但是——我是你的异能啊，我是怎么样子的，你自己不就是同样的模样么？”
“我就是这样的异能啊，疯狂、冷酷、自私、不计回报、傲慢、莽撞、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因为你也是一样的人啊，涉川曜。”
涉川曜愣住了。
她没有说完，只是看着水面中越来越近的那双漆黑瞳孔。
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如此……悲哀。
明明就要摆脱这个从出生以来就缠绕着自己的梦靥了，但是为什么……她依旧如此悲伤呢？
大抵是因为——【回光】才是她灵魂深处真正的自我吧。
否决了【回光】，就是否决了自己。
此时的水面已经淹没至涉川曜的下颔处，冰冷空洞的感觉包围了她的全身。
“不对……”沉默已久的涉川曜忽然开口，“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水面的涨势忽然停滞了下来。
“什么？”水中的异能倒影疑惑地问道。
“虽然我以前确实讨厌你，【回光】，但……我也是因为你才得以诞生的。我们之间的复杂联系，就像是大地与生长其中的树木，不应该就此被简单粗暴地斩断。”
“也许我们……可以再尝试一下新的相处方式。既然前面那个人格喜欢你，我想——你一定有值得她喜欢的优点吧，只是我暂时没发现而已。”
“所以，我们再试试？”
异能的倒影看着她的眼睛，而女孩子也终于露出少许无奈的笑容看着它。
她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不用再多说一个字，它明白了涉川曜的意思。
二十年来，她和它曾经一起见证的往事、曾经一起度过的劫难、曾经在同一具身躯里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情绪，还有更多的……没有表达出来的更深层含义。
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惹人厌的危险异能了。
它是她内心自我的化身。
“……唉，你可真是个死傲娇。”【回光】抱怨道，“想要挽留我也不用这么孩子气的方式吧。”
“真是胡说八道。”
涉川曜一边反驳着，一边颤抖而艰难地伸出双手，彻底拥抱住了水中自己的影子。
冰冷和空虚尽数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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