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很快,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祁宥拉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车门前,唇角扬着,语调随意,“你要是不想上去,在这里等我也可以。”
霍御白下了车,“一起吧。”
祁宥即刻收了笑脸,他大步流星往门口走,霍御白跟了上去。
今天还不算晚,张姨还没睡觉,听到开门的声响便走了出来,“小少爷,您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祁宥在换鞋,“不用了,”他换好鞋,往身后看了眼,“张姨,给他找双拖鞋。”
张姨还以为是他平常那些朋友,伸脖往前一看,睁大了眼,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不是御白吗”
张姨本来是祁宥奶奶招进来的保姆,祖辈往上多少沾亲带故,做事又勤恳,已经在祁家待了几十年,完全是看着祁宥和霍御白长大。
“张姨,这些年身体还好吗”霍御白笑着问。
“好,没啥大毛病。”张姨目光在霍御白和祁宥之间逡巡,眼底闪着光,“这都出去好几年了,回来就好,御白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她拍了下额头,恍然想起似的,“瞧我这脑子,我马上给你收拾房间。”
霍御白还没说话,走到旋转楼梯下的祁宥道“不用麻烦,他不住这里。”
“啊,不住这里吗”张姨眼底难掩失落,又问,“不住这里住哪里啊这都大晚上了。”
“我有住处,张姨您不用担心。”霍御白语气温和。
“这样啊,在外面住也行,御白你现在还在读书吗还是上班了”张姨这么多年没见到霍御白,平时也缺个说话的人,一遇上就拉着问个不停,关心这儿关心那儿。
祁宥看不了她这股疼惜劲儿,在他眼里,霍御白走的时候干干脆脆毫不留恋,重逢时要是他们这群被抛弃的人还兴高采烈,热脸贴上去,那就太傻了。
他自然不会说一个老太太傻,他只要自己不犯傻就行。
祁宥任他们聊着,自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霍御白进来时,祁宥正在往行李箱里丢衣服,敞开的行李箱还有地毯上散落了不少衣物,霍御白扫了眼他的房间,看见窗户一侧空荡荡的实木架,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曾经那里的每一个格子都放了拼好的乐高积木,各种系列,五花八门。
“那些乐高去哪里了”霍御白问。
祁宥转过头来,轻描淡写,“扔了。”
霍御白就不说话了,祁宥把衣柜猛地拉上,他走到行李箱旁坐下,开始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是不是很可惜毕竟当年是你辛辛苦苦拼的,花了不少功夫。”
霍御白垂眸看着他,认真地说,“是我们一起拼的。”
“我可不居功,”祁宥笑意不明,“我也就起个拆包装盒的作用,最多乱指挥一通,你不是还嫌我笨”
霍御白“我没有。”
祁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觉得无趣又不说了,他把行李箱立起来,“行了,走吧。”
祁宥提起行李箱,抬眸发现霍御白仍然失神地看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实木架,好像移不开眼,祁宥莫名烦躁,“走不走”
霍御白收回视线,祁宥见他跟过来也出了门,哪想才走到楼梯口,身后的人脚步像是被黏住,又不走了,祁宥回头看他,这会儿霍御白停在了从前他自己的房间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明显想开门看看。
“开不了,我从外面上锁了。”祁宥冷漠地说。
“为什么”霍御白问。
“你走了这个房间被我当做杂货间了,东西放多了乱得要死,碍着我的眼,我就给锁死了。”他问,“你想进去看看”
霍御白一时没回应,祁宥见他楞在那里一动不动,凶道“不想的话就走啊要在这里过夜吗这里可没你的房间了。”
霍御白望了眼祁宥,最终缓缓走到祁宥身后,祁宥不客气地晃了晃手里的行李箱,“我拿不动,你拿。”
他这句话说得太顺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和从前他们还在读小学,读中学时没两样。
那时候的祁宥就是个被宠坏的小魔王,“霍御白,书包好重啊,我背不动了,你背。”
“霍御白,便当盒太大了,提着好难看,你提。”
“霍御白,你来”“霍御白,你先”
过往的片段一闪而过。
霍御白接过祁宥的行李箱,祁宥余光瞟到他的表情,他狐疑地瞅向他,“你在笑”
霍御白双唇抿着,“没有。”
祁宥确定他刚刚眼睛弯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嘀咕道“笑屁啊。”
张姨等在下面,看见两人提着行李下来,忙问“小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祁宥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我出去住一段时间,你回头跟我哥说一声。”
“出去住吗要住多久啊”张姨问。
祁宥瞳仁转了转,无意间和霍御白对上一眼,后者正瞧着他,好像也在等他回答似的,祁宥想了想说,“住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张姨哦一声,热络地说,“好,工作不忙的时候叫上御白一起回来,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祁宥可不准备叫上霍御白回家吃饭,他勉强应了声,两人都和张姨说了再见。
车行了半小时,到达霍御白公寓时,不偏不倚刚好十点。
祁宥站在玄关处,凑巧看到霍御白低头看时间,他哼一声,透着几分得意道“不好意思,没有违背协议。”
“嗯。”霍御白提着祁宥的行李箱往里走,祁宥慢悠悠跟上去,“霍御白,要是我真的违背了协议,你会干什么取消和祁家的合作可是你今晚应该已经和我哥签合同了啊。”
祁宥这会儿才想到合同是死的,签了就是签了,那就意味着霍御白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他的了。
祁宥拦在霍御白面前,右手一下握住行李箱的手柄,和霍御白的手挤在一处,食指指腹的一小节覆上了他的小指,“你说啊,对不对”
霍御白垂着的眼眸一眼望见两人相触的手,须臾,他掀了掀眼皮,“合同的主动方在我。”
“哦”祁宥反应过来,他冷冷笑着,“原来签的是不平等合同啊。”
说不清生气还是没生气,祁宥松了手,和霍御白擦肩而过,继而懒散地躺倒在沙发上,“那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没意见吧结婚对象”
霍御白没说话,提着行李进了房间。
人倒是任劳任怨,祁宥想吵也吵不起来。
“闷油瓶,白长一张嘴。”
霍御白帮祁宥把行李收拾好出来,看见祁宥大喇喇躺在沙发上,正在玩手机,“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说。
祁宥没理他,随手接了个电话,林听打来的。
刚接通时那头闹哄哄的,祁宥不用想也知道林听去了第二场,这会儿估计正玩得欢,还知道抽空给他打电话,也真是难为他了。
“兄弟,没事吧你”过了几秒,环境安静些了,林听压着声音问他。
祁宥笑了笑,装出几分生气,“有事啊,人差点没了,兄弟你这次过分了啊。”
“哎哟,”林听长叹一声,“这可怪不了我,都怪那个霍御白,我哪敢跟他硬碰硬啊,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没有了”祁宥望了眼厨房门口,霍御白的身形晃来晃去,很快,他端了一杯水出来。
“他干啥了啊”林听战战兢兢脑补道“他该不会把那一拳打回去了”
“那可不,”祁宥看着霍御白走近,“我现在头都还疼着,脑子也嗡嗡的,说不定脑震荡了。”
“这”林听将信将疑,“不会吧你逗我玩”
“我逗你干什么林听,你可把我害惨了,往后你的酒局我不敢去了。”
祁宥唇角挂着笑,忽然笑意就收敛了,因为霍御白走到他面前,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祁宥正要抬手推开他,他自己退开了,祁宥看他把倒好的温水放在茶几上,掰了一颗退烧药放在旁边。
电话里林听喋喋不休解释了一通,又说要给祁宥报仇,祁宥讥诮道“就你这胆子,你敢吗”
祁宥今晚毕竟是在装醉,林听在霍御白面前的表现他一清二楚,林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他交给了霍御白,如今在电话里倒是把霍御白骂得一无是处,又说多对不起他,实在有些可笑。
“瞧你这话说的,找个时间把大家拉在一起商量商量,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了。”林听打着哈哈,“兄弟,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哈,明天我去你公司找你,当面给你赔罪。”
祁宥没应声,电话挂断了。
祁宥坐直身体,没管面前的药和水,起身就要往房间里走,一直坐在沙发对面的霍御白叫住他,“把药吃了。”
“吃药不在协议里吧”
霍御白无话可说,祁宥往前迈了两步,霍御白又问,“刚才说的脑震荡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砰一声响,房间门被祁宥狠狠甩上了。
祁宥进了门就想倒在床上,犹豫半秒,他还是决定先去洗澡,他拉开衣柜,里面挂着的都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睡衣也在里面。
所有衣服都被平整地挂好了,虽然并没多少,但还是按照颜色从深到浅排列,看来霍御白的强迫症这几年并没有丝毫好转,祁宥心想。
他取了睡衣进浴室,没多久便湿着头发出来,原本他取了整套睡衣,不过他懒得穿上衣,出来时上半身赤裸着。
胡乱地擦了两下头发,祁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半。
这套公寓在高层,又临近商业区,不同于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别墅,竟然可以看到一段江景和京都的地标建筑,城市夜间的霓虹像是一串串玛瑙珠,形态各异,颜色各异,轮渡的炽白射灯绕了一圈,直直射过来,仿佛恰好落到他的脸上。
祁宥垂下眼眸,从衣服口袋里拿了烟和打火机,再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
时间算不上太晚,夏日的热潮还没褪去,潮湿闷热的空气将他裹挟一圈,转而和室内空调产生的冷气较起劲儿,祁宥靠着窗户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
房间门外响起脚步声,轻而稳,祁宥听着霍御白路过他的门口,接着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浅浅的关门声后就没有什么声响了。
他和霍御白又住到了一起,一左一右,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祁宥盯着指尖那一抹猩红,神色复杂,疏朗的眉眼渐渐显出一抹躁意。
门被敲响。
祁宥转过身,背对窗户倚靠在窗台,“有事”他问,语气多有不耐烦。
霍御白推开门,看见祁宥的第一眼眼底闪过诧异,“怎么不穿衣服”他平直地望过去,毫无遮蔽地看见祁宥赤裸的上身。
祁宥偏瘦,皮肤也偏白,但并不显得脆弱,他的腰际上缀着肌肉的轮廓,并不过于张扬,是恰到好处的美感,霍御白目光上移,在他还缀着水滴的锁骨上微微停留,再对上他的眼眸。
“懒得穿。”祁宥抽了口烟,还是懒散地靠在窗台上,“没事就出去,我要睡觉了。”
“吹风机在洗漱台的柜子里,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把茶几上的药吃了。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叫你吃早餐。”或许是不想再被拒绝,霍御白接着说,“这是协议里的内容。”
祁宥向来追求自然醒,晚上有聚会的时候,散伙基本快到一两点了,第二天差不多睡到十点,起来了偶尔吃点东西,多数时候直接去公司,早餐对于他来说逐渐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吃早饭这一条,你不觉得很没必要吗”祁宥瞪着霍御白。
在祁宥眼里,一起吃早饭和霍御白强调的利益毫无关系,要知道家里没有外人,他们做戏给谁看
但霍御白没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他只说,“有必要,我明早会准时叫你,晚安。”
门被合上,祁宥低声咒骂一句,“晚你大爷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