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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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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蕊手中的托盘当啷一声滑落砸地,有个耳朵尖的小厮听见动静,过来敲敲门,“杏蕊姐姐,房中怎么了?可是大娘子有不舒服的?”

    那小厮自然不知她眼前是何等景象:一个着夜行衣的壮硕男子窜进房中,将刀横在大娘子颈侧,即便是蒙着面,也能看出来他双眼凶恶,死死瞪着自己。chuoyuexs

    杏蕊不敢轻举妄动,扶住门框才不至于腿软瘫倒,抖着嗓子应了声:“没……没事。”

    “好嘞,那你把大娘子看顾好,她如今可是要紧的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那个蒙面男子眉头紧锁,在面色苍白的娴枝耳边问了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娴枝刚从惊恐中缓过一些神来,耳边灌入那人声音,竟觉得有些熟悉。

    ——是那日在城东小巷的人!

    她定了定神,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你知道又如何?我今日来就是为杀了你,我本就不想活了。”

    现下日头刚熄,府中正忙着打理满珩的后事,没几个会注意这里。颈侧的利刃泛着寒光,娴枝一动也不敢动,面前几步之遥的杏蕊亦是,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怕发出声音。

    屋中只有她们两个弱女子,再怎么拼也不拼过这人。

    可他进来若是只为取自己性命,何必要废这几句话,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做个明白鬼?

    她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害我!若我死了,满家会放过你吗?”

    他微微眯眼,手中利刃贴近了她脖子,“若不是你,他便不会死。”

    娴枝蹙眉,“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那人换了个姿势,由背后绕过来,一手捏着她下巴细细打量,眼中的嫉恨不加掩饰:“的确是好相貌啊,怪不得满家会让你一个穷家女子过门。若不是你攀龙附凤执意嫁入满家,他何至于此!”

    娴枝被他眼神盯得脊背发凉,“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我做主?我是满家长房的正头娘子,他的心却在你那里,我就不是苦命人么?你要报仇去找满家人,何苦难为我?”

    “呵……苦命人?你算什么苦命人!”那人陡然抬高了音量,一手狠狠抓住她头发,拽得她脑袋后仰,“你同他日夜相守,成双成对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在何处?!若不是你非要多事前来打探,他担心败露后父母伤心……若不是你,他绝不会抛下我自缢!”

    他越说越激动,状若癫狂,“……死,你以为只有死这么简单?我要让你也尝尝我的剜心之痛!”

    他举起手中那柄短刀,眼看就要白进红出,吓得杏蕊捂住眼——

    正在此时,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

    “曹大哥,放开她。”

    隔着门帷,满彧一手提着食盒望过来,双目沉静,仿佛眼前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景象。

    倒是他这一句话,让娴枝灵光乍现,反应过来了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位是谁。

    曹家的独子,曹穆。

    他的发妻是齐眉的座上宾,从前在孙府见过几面,听她埋怨过自家丈夫早出晚归,一有空就去别院攻读诗书,对自己不上心。

    当时几家娘子一齐宽慰她那是她家官人一心考取功名,这是好事。她却抹泪埋怨,曹穆一个武夫读得出来什么名堂。

    当时不明白她话中用意,现在想来,她或许也是知情的。

    这群官家子弟,只图自己痛快,对妻室冷淡薄待……一股愤恨之意爬上心头,连颈边利刃也不顾了,娴枝咬牙道:“白大娘子待你那么好,你负了她还不够,还要给她婆家惹上人命官司吗!”

    “你住口!若不是你,玉堰他怎么会惨死!”

    “曹大哥,不怪她。”满彧温声劝阻,“父亲病危,那日商议婚事,是我兄长点过头才成的。而且……”

    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她有身孕了。这是母亲嘱咐厨房送来的养胎药膳。”

    “……身孕?!!”

    曹穆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望向娴枝,“他碰你了?!怎么会?他明明跟我说……”

    就这一瞬,满彧闪身上前夺过他手中短刀,不动声色地隔开他与娴枝,和声道:“曹大哥,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玉堰的孩子……玉堰的孩子……”

    他喃喃几声,颓然瘫坐在地上。

    满彧道:“骥风,送客。”

    一声令下,方才曹穆翻进房中的那扇窗再度打开,一个劲瘦的身影半蹲在台边,冲地上还在发愣的曹穆抱拳行了一礼,“曹公子,请。”

    房中重归平静,娴枝面色惨白,后知后觉地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

    她颈侧破了层薄皮,微微刺痛,所幸并未流血。

    边上的杏蕊还惊魂未定,满彧将手中短刀递给她,“找个地方埋了,莫让人瞧见。”

    杏蕊应声接过来,临出门前回头多瞟了一眼,犹豫道:“二公子,您手这受伤了……我找药箱给您包扎一下吧?”

    娴枝闻声看过去,才发现方才满彧夺刀时不小心割伤了手,那伤口瞧着不浅,血流不止。

    “不必。”满彧拿块帕子将伤口按住,“惊动了他们不好。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得他搭救才捡回一条命,娴枝诚心道谢:“谢……谢过二公子。”

    “……唤我明舒便是。”他后退两步,拉开得体的距离,“方才路过水静轩,偶然看见了他,担心是贼人潜进府中行窃,就贸然跟了进来。多有得罪,请见谅。”

    娴枝心中还在疑惑江夫人怎么会让满彧一个男子来她这送药膳,这下才明了。她在床榻上摸索一阵,从枕下找出一个小玉瓷瓶,“这是凝血的药丸,家父从前上京带回来的。我这没什么贵重谢礼,二公子见笑了。”

    她一向谨记自己身份,更何况前几日在他大哥灵前说了那些和离的话。即便这几次打交道下来觉得他是个品性好的谦谦君子,也不敢真以叔嫂相称。

    满彧没有推辞,接了过去,“多谢。”

    娴枝心中还记着一桩事。傅医师跟江夫人说过,她现在胎象未稳不宜声张。可江夫人这才刚出水静轩没多久,满彧已经知道了,是不是那个赵姨娘嘴上不把门?

    她做贼心虚,还在思虑怎么开口让他保密这消息,满彧却像已经看出她心思,拱手道:“水静轩是兄长的住处,明舒贸然造访,还请见谅,今日之事,包括傅医师问诊,明舒定绝口不提。”

    杏蕊本以为大娘子受了那么大一场惊吓,至少要卧床静养两天,没想到第二日她便恢复好了精神,用过午膳便坐到铜镜前梳妆打扮,像是急盼着出门似的。

    她手上忙着盘发,顺口问道:“大娘子这两日憋闷吗?想去哪里?”

    娴枝自铜镜中瞥她一眼,“昨儿个不是说了吗?棋室。”

    杏蕊惊讶道:“棋室?奴婢以为您是想出门转一转。”

    “我带着身子,出门要被婆母说的。”

    “想也是。”杏蕊点点头。

    娴枝翻翻妆奁,拿起一根点翠簪子把玩,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棋室可有外客?”

    杏蕊听这话头,以为她担心有外男在想避嫌,忙道:“就是……三公子总带着通房去那消遣玩乐,奴婢总觉得不好。您要是想下棋,去孙府找齐大娘子更好,坐轿子去也没多久。”

    娴枝没接话,扯了扯嘴角。

    他在才好呢。

    满胥不喜读书,赵姨娘不知道给书院送了多少银子,也没见他读出一星半点的功名。满老爷归咎于他总出门喝花酒,近日来严格限制他出门的次数与时长。他收了几个貌美的通房丫头,索性把玩乐的场合搬到了家里来。

    鹊城前几年便流传着满胥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闲闻。他的确是个纵情声色的,可也最容易攻陷。若能在他那讨得好,她父亲的药钱便不是问题。

    贺娴枝啊贺娴枝,你从前自诩身不由己,到底还是鸟为财死人为食亡。

    她自嘲一笑。

    棋室设在沁湖边,离赵姨娘住的撷芳园极近。

    不出所料,满胥在此。他对棋道只是粗略通一些,谈不上喜爱,此刻正歪斜靠在棋盘前,对面有个文静的丫头低眉对弈,他身边几个通房丫头拿着葡萄酒水追着喂,简直把棋室玩成了烟花歌楼。

    娴枝一踏进棋室的门,那几个丫头便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个容貌鲜妍的女子突然露面,自然是引人注目的。满胥懒懒抬头望过来,眼中的惊艳之意不加掩饰,他挑了挑眉毛,“什么新来的?这是我大嫂嫂。大嫂,别来无恙啊。”

    几个丫头慌张对视一眼,但见三公子也只是玩味笑笑并不行礼,才想起来这位大娘子的地位并不高,敷衍着嘴上问了好,便依旧该喂的喂该倒酒的倒酒。

    “你那日的伤如何了?”

    满胥想起来自己那日当众挨打,有些下了面子,但美人当前,他也没能把不耐烦挂在脸上,便含糊道:“自然是好了。你怎么今日来棋室了?你也会下棋?”

    娴枝点头,“我与三公子对弈一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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