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摘星（十）
慕欢的模样同他在手机上看到的差不多。
年轻, 美丽，轻而易举就能吸引人的视线。
牧谦看着她，下意识地回想起以前, 明明是同一张脸, 却显而易见有所区别。
以前的慕欢, 这个时候应该会从眼眸里发出光来，然后拙劣地搭讪, 倔强而执着地表述自己的喜欢。
他这么想着，见慕欢微微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牧谦微不可查地皱眉。
然而慕欢对上他的视线，只是瞥了一眼，便转了过去, 依然同骆远说着什么。
她的眼睛里依然有光, 对着的却不是牧谦。
牧谦脚步顿住。
身边的人还跟在牧谦身后喋喋不休，见他停下来，顺着他目光停留的地方看过去, 顿时笑了：“您看, 这就是我选的女主角，怎么样？”
比顾萤合适多了。
导演心里顾忌着顾萤是对方公司的人, 没有将最后一句说出口。
牧谦看着没什么反应。
导演也不在意，反正金主爸爸说只是来视察一下, 刚才他已经将情况快速介绍完了，随即招呼到：“慕欢, 骆总。”
看到骆远他还愣了一下，心说这不是慕欢的叔叔么，怎么还陪着来了。
慕欢已经将骆远的手放开了，跟骆远走到一众人面前, 朝导演打了个招呼，听他介绍牧谦，想了想，伸手：“牧总。”
听着十分礼貌。且陌生。
刘导不清楚他们之前的微妙关系，还想着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莽，哪怕是带资进组也不能这样啊，你跟人家大老板握手人家不理你怎么办，打打招呼得了。
刘导心里的碎碎念无人可知，他正准备打个哈哈让这即将发生的尴尬时光过去，牧谦已经高冷地“嗯”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
一切都很正常。
慕欢没再思考牧谦的想法有什么改变，她的任务紧急，就对攻略人不是很热衷了。
她跟着导演去准备开机事宜，留下骆远和牧谦叙旧。
骆远和牧谦之前关系一向不错，这会儿倒也不显得气氛僵硬。
俩人聊了一会，骆远突然开口：“她以前不懂事，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牧谦顿了一下：“嗯。”
他转过头，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话其实不该他来问。
牧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口。
只是他记得，以前慕欢和骆远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不夸张。
骆远的眉眼一向严肃，这时候却奇异地有些温柔，“她是个好孩子。”
牧谦看见他的表情，一顿，“你……”
他微妙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骆远柔和的神色转瞬即逝，像是他的错觉，“怎么？”
“不，没什么。”
牧谦收声。
应该是他想多了。
他怎么会觉得骆远对慕欢的态度不像亲人……
……
这几天骆远一有空就会来陪着慕欢，牧谦也不经意出现了几次，甚至昨天，苏南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她在拍戏，凑热闹地也过来探班。
拍戏现场总来这么些大人物，搞得其他人也没法摸鱼，兢兢业业地认真工作，一时间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
只不过闲暇之余，还是会八卦一下风暴的中心——慕欢。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是为了慕欢而来的。
别人的想法慕欢一概不知。
系统每天都在播报紧急任务的进度，已经有两个任务者失败了，现在是第三个任务者，情况也不容乐观。
慕欢在系统的催促下一心想着赶快完成电影，她满心扑在演戏上，对片场的暗流涌动丝毫不关心。
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骆远照例来等慕欢，苏南吵着要看她杀青，不知道为什么，牧谦竟也跟着来了，三个人排排坐在一起。
慕欢换好了服装出来。
导演并不全是按时间线拍的，前期女主蝶的挣扎求生，后期权利在握的孤独，都已经拍完了，今天这场，是蝶的重生。
她杀了掌控她生命的人，从此再无弱点，破茧成蝶。
剧组的服化道十分用心，慕欢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朝骆远那边笑了一下，便投入了拍摄状态。
蝶自从靠着美貌无往不利，便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如今，距离最高的那个位置，也仅有一步之遥。
偌大的宫殿，宫人都被禁止入内，唯有皇帝躺在床上，看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蝶身着华服，坐在床边，红色的裙裾蜿蜒，衬得那张脸格外美丽，以至于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似乎也透出朦胧的温柔。
她垂头，像是在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脸上隐约有些笑意，轻声说：“你终于……就要死了。”
皇帝挣扎着喊了影。
然后他瞪大眼睛，看见他引以为傲的影卫，站到了蝶的身边。
很近。
蝶偏过头，看见影，看见他手中的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剑上的血。她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间，柔柔地说：“动手吧。”
影好像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头发。
像当初触碰那颗泪痣那般轻。
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了血。
很多的血，从她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涌出来。
蝶轻轻地将刀抽出来，她起身，皇帝依然睁着眼睛，已经死了。而影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蝶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她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他一下，说：“谢谢你。”
她转身离去。
血色的裙踞像蝶一样，飘飘荡荡。
“吱呀——”
殿门被推开了。
两具尸体浸在鲜血里，再无声息。
……
慕欢刚拍完，就听见系统出声——
“警告，上一任务者处于濒死状态，请宿主做好准备，即将跳转世界。”
“警告………”
慕欢还有点入戏，闻言一怔，“现在？”
“是。”
骆远刚起身，就看见慕欢轻飘飘地倒下来，真如一只蹁跹的蝶。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无知觉地奔过去。
慕欢最后看见骆远紧张的脸，看见他身后牧谦和苏南微变的神色，她尽力勾起一抹笑，然后闭上了眼。
……
一年后，电影上映。
然后大爆。
而蝶这个角色，因为她自身多舛的命运，因为扮演者慕欢莫名的沉睡，因为骆远等人的运作，彻底被推上了巅峰，被世人奉为神话。
而任务紧急完成慕欢，此刻已在另一个世界。
外面的天是浑浊的灰色，高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地面上普通的人类。
——这是一个，有神明的世界。
慕欢望见那远处的眼睛，神色微变。
“这就是你说的高难度世界？”
“是。”系统正在载入背景，“任务是——”
慕欢已经找到了镜子，看见里面那张脸，美丽，脆弱，冷漠，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张脸。
“——是杀死神明。”
那是曾经，她心底最深切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