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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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倦意袭来,元月告知缀锦午饭免了,留待夜里一块吃,而后倒头便睡。mwangzaishuwu
无人打搅,掌灯时候才悠然转醒。
缀锦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少不得闲话几句。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府里竟发生不少大事:
其一,成玉的家人已经安顿好了;
其二,刘婆子也已认罪,今儿下午刚判了杖刑,三日后处决;
其三,作为证人被带走的玉珠已回了府上,不过却牵扯出一桩趣事:刘婆子原是玉珠的干娘,而玉珠私下告成玉的密,全受刘婆子指使,为的就是除掉成玉,故玉珠亦难逃其咎,落了个杖打十五的惩罚。
听完缀锦绘声绘色的讲述,元月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恍悟。难怪总觉得玉珠哪哪儿不对劲,合着是跟刘婆子合起伙来把她当冤大头来算计她的。恐怕连刘婆子都没料到,东窗事发之时这个乖干女儿会反咬一口吧。
“那殿下对玉珠这事儿怎么说?”元月把擦脸的巾子回递给缀锦。
缀锦嗤之以鼻:“殿下的意思,寻了个人牙子卖了。至于卖到哪儿,卖给谁,曹平没说,奴婢也没打听。”
元月默了默,又问:“佩兰平素和成玉要好,成玉意外没了,佩兰怎么样了?”
缀锦又一嗤笑:“她伙同成玉一块儿坑害殿下,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皇后娘娘亲派人来把她弄回宫,仍指到浣衣局去了。”
闻之,她挑眉纳罕道:“皇后娘娘怎会插手此事?”
皇后待杜阙十分冷漠,居然会替杜阙做主,当真是一段奇闻。
缀锦努嘴示意小丫头来把盆里的水倒了,随即点足跟过来:“也不怪您不知道。您与殿下大婚那日,皇后虽没露面,却遣吟霜来了府上,说是精心挑了两个顺手的宫女叫来服侍您与殿下,那两个宫女便是成玉和佩兰了。后来殿下也没把她们当回事,只分派她们照管院里的花草,不让她们近身伺候。奴婢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特意跟您说。”
元月心中微微一动,大费周章在杜阙身边安插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而这俩宫女又不消停整这么一出,难说是自个儿想攀高枝还是受他人之意。
若是后者……皇后,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打算架空她这个六皇子妃不成?可这般做,对皇后又有什么好处?
苦思半晌无果,元月决定去书房问问杜阙的意思。
简单用簪子挽起发丝,她踏月出门,眼前忽浮现出那日被杜阙逼到墙根时的狼狈,她猛然顿住脚,飞快抚平胳膊上炸起来的寒毛,扭头钻回屋,令缀锦闭门,又令其多点几盏灯。
缀锦不知其意,却也一一照办。
须臾,屋里亮堂起来,衬得外面的夜色都明亮了几分。
元月坐回炕上,满脸心不在焉,缀锦也不多嘴问,叫人来传饭。
饭毕,她兀自坐着发呆,缀锦记得她有饭后散步消食的习惯,便上来提醒:“姑娘今晚还出去逛吗?”
她摇头:“不了,以后也省了吧。”
杜阙喜怒无常,还是少招惹他吧,那日的惊吓她可再不愿意经受一回了。
一连在屋里躲了几日,杜阙那边竟也静悄悄的,除每日打发人来送好些个新鲜玩意儿,像九连环、木偶之类的,再无旁的动静。
这日晨起,缀锦怀抱一只比翼燕式的纸鸢喜滋滋进来,不需猜,肯定又是杜阙的手笔。
果不其然,放下纸鸢后,缀锦便开始叙起这纸鸢的来历:“刚曹平给的,说是殿下怕您闷在屋里无聊,这几日亲手做的。正好今儿天气好,等会儿奴婢陪您去后园子里放放。您看怎样?”
听闻出自杜阙之手,她难免多看两眼,造型的确惟妙惟肖,雌雄双燕相互依偎,眼眸互望,双燕四爪共撷一朵牡丹,恩爱无比。
只是雄燕的翅膀上似有几滴红点,瞅着又不像颜料不小心染上去,倒像是……
“拿过来我瞧瞧。”她一面伸手,一面仍旧盯着那红印。
她主动要,缀锦自然欢喜,双手捧着递给她。
纸鸢在手,元月把鼻子往前凑上几分嗅上一嗅,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她当即皱了眉:“曹平给你的时候,没说其他的?”
缀锦想了想,茫然摇头:“没有啊。怎的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知不觉,纸鸢在手里一点点扭曲了形状,缀锦看见急制止:“姑娘快停手,要弄坏了!”
元月恍然收力,低头看那纸鸢,终归是纸糊的东西,哪经得住这般折腾,那雌雄二燕中间裂开一道缝儿。
好端端的东西毁了,缀锦心疼不已,但更不忍见她垂头自责的样子,于是转过来宽慰她:“您别伤心,奴婢记着咱们屋里还有只蝴蝶纸鸢,奴婢这就找来。”说完,自顾自去翻找了。
元月呆望着纸鸢,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掠过心头,觉着又酸又涩,呼吸也跟着紊乱起来。
“姑娘,您瞧,这么久了这纸鸢还跟新的一样。”缀锦手拿一只青黄交织的大蝴蝶纸鸢走来,“老爷可真厉害,又会舞文弄墨,又会扎各种精巧物件。”
“爹多才多艺,可惜生出我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女儿来。”元月撤回视线,手却一直抓着那坏掉的纸鸢。
觉察出她话里的伤神,缀锦微微一叹,放下纸鸢,半蹲下来仔细看了圈儿比翼燕纸鸢,笑道:“姑娘,开的口子不大,拿鱼鳔胶粘上兴许还能凑合着用。奴婢这就去取胶来。”
元月不置可否,只问:“当真可以粘好吗?”不及缀锦作答,她却摇了摇头:“不用了,坏了就坏了,不过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不值得这般大费周章。”
话落,自将纸鸢掷到一旁,取了蝴蝶纸鸢要出门。
念着这东西是杜阙的心血,缀锦不敢怠慢,好生收起,思量着等晚上再用胶糊好。
半路上,元月忽然止步不前:“先不去,先回去一趟。”
回来后,她吩咐缀锦取笔墨来,缀锦颇觉奇怪,她平素最不爱看书写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面腹诽,一面迅速备好笔墨。
元月提笔略加思量,低头认真写起来。
她没刻意挡着字迹,缀锦恰识得几个字,便觑眼观望:勉之。
——显眼的两个字。
缀锦吓了一跳:“姑娘,您写这个作甚……?”
元月不以为然,收完最后一笔:“明儿是他的生辰,我没什么能送他的,这只纸鸢就当做是我对他的祝福吧。”
此刻缀锦云里雾里,可当纸鸢腾空而去之时,缀锦明白了她的用意。
“姑娘,线断了,它会飞到哪儿呢?”仰头望着越飞越远的纸鸢,缀锦感慨道。
“天高地远,想去哪便去哪。”
纸鸢随风飞舞,跃过重重青瓦,直向云端。
希望来世他能做个寻常百姓,行止随心。寿终正寝时,有人为他敛骨收尸。
是夜,城外三十里,竹林。
“公子,打听到净秋姑娘的下落了。”一黑衣人躬身拱手,“净秋姑娘现在冀州城一猎户家,咱们的人已经连夜去了,估摸着明晚就能回来。”
被唤作“公子”的男子,着一身暗色劲装,腰两侧别两把短剑,宽肩窄腰,飒爽十分。
“知道了,去吧。”他颔首冷冷道。
黑衣人有所迟疑,那公子微微侧目:“还有事?”
黑衣人的脖子又低了一分:“属下方才从城里出来,半道上捡到一只纸鸢……”
“几时这些琐事也值当提一嘴了。”
他斜向黑衣人的目光早已收回,那黑衣人却更慌,上半身几乎要弯折到脚下的土里:“属下该死……只是这纸鸢非比寻常,上头记有您的小字……属下这才多此一举。”
那公子剑眉轻挑,嗤的一笑:“噢?”
黑衣人稍直身子,从腰后摸出一只蝴蝶纸鸢来呈给他,随后掏出火石打着,为他照亮一小片视野。
沙沙风声裹挟着纸张捏碎的窸窣声卷入耳中,黑衣人顿时冷汗津津。
公子一言不发,却揉碎了那纸鸢,定是怒了……他后悔万分,然事已至此,唯有闭上眼静候发落的份儿了。
“滚。”
黑衣人如释重负,冷汗也不及擦,佝着腰逃也似的退下。
啪嗒——
纸鸢坠地,落在一处土堆前。那土堆几尺高,上头长满荒草。
“圆圆,你好狠的心。”公孙冀长腿一迈,踩上四分五裂的纸鸢,“祝我自由,然后和他琴瑟和鸣么?呵……”
他举目望天,却不见月,只见满天乌云。
“无月又如何?”他笑着,眸底蓄满凉意,“只要我想,乌云自会散开,明月自会透出。”
伫望片刻,公孙冀趁夜而去,而那破碎的纸鸢,却留在了土堆前。
公孙冀走后,另一人自竹林中走出来,同样身穿劲装,同样英姿勃发,同样站到了那个土包前。
“悬刃。”
一青衣男子闪身而出:“大少爷。”
公孙弼直盯着那纸鸢:“把这东西处置了,这荒冢也撅了。既已尸骨无存,又何需一座空坟?”
悬刃:“是。”
公孙弼又道:“另外,此番回去,你日夜看好二弟,免得他一时兴起跑京城来送死。”
悬刃身手不凡,这活儿算不上难事:“是,大少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