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寒症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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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柠见掌柜往门口走去的步子重了许多,忙唤了声:“掌柜的,他们跑出来也需冒险,许是真有什么急事。mwangzaishuwu”
想起那两名灾民少年的样子,虽说他们误解了崇弈,但晏柠心底里仍不认为他们是那种故意闹事、无理取闹的盲流之辈。
城西破庙官兵看管颇严,如今既已有了充足的食物和饮水,再次冒险外出,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你且安抚安抚,好好问询下。”见掌柜犹豫,晏柠又补充道。
掌柜的又踌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临出门,又顿了步,回身问道:“郡主,那新式点心今早已送予部分常客试用,所反馈信息都给到了掌厨李大厨处。”
晏柠放下刚端到唇边的绿茶,回道:“那掌柜的先去忙,请李师傅得空来一趟雅间吧。我正好把方子和椒粉一起给他。”
掌柜应声出了门,不多时,茶楼掌厨李大厨便敲门进了雅间。晏柠与他细细交代了那点心的配方、制作步骤、烘烤时间及注意事项,又认真听了他汇总的各方意见,与他探讨、微调了方子的一些内容,便将所带的几瓶椒粉递给了他。
“这椒粉制作颇为费时费力,王府里所存也并不多,先只能给到这些。你与掌柜说,这点心每日里只制百来块即可,多了,怕椒粉供不上。”晏柠将来时路上所思告知了李大厨。
椒粉制作费时费力,即便王府厨房和茶楼厨房偶而抽人手出来做,恐怕也未必能大批量供应。莫不如限了点心供应的量,权当做一个噱头了。
一来,好吃且难买到的,才更能引人垂涎,二来,也能显得椒粉珍贵难得。
李大厨自然不会有这许多想法,只当椒粉确实不足,便应了声,作了揖,告退了。
这一番交代后,茶壶里的绿茶也见了底。候在雅间的小厮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拿了茶壶要去添茶。晏柠抬手止了他:“不必了。”
又回头向碧荷和影月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吧。”
刚开了雅间门,晏柠未及出门,便见掌柜的愁眉苦脸地在门口转着圈。掌柜的平日里见惯了大风大浪,等闲麻烦事不至于令他如此,又想到刚才小二说那俩灾民少年又来了,晏柠直觉恐怕是城西破庙的事难住了他。
“掌柜,可是去城西送餐出什么事了?”晏柠此刻有一丝隐忧,若真因送餐闹了什么事出来,那她岂不是没帮上崇弈忙,还给他再添了乱?
“郡主,餐食倒一切正常。是……是那俩少年,发了高烧,小的刚请了大夫来,诊断说是寒症。那俩少年说,庙里现在已经病倒一大片了,守卫的士兵说已经把情况上报了,但他们等了一整个上午,都没个回音,也未见医官和大夫。”掌柜急道,“许是昨日晚间降了温,又起了风。”
“那便……”晏柠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凝神细思片刻,忙问道,“大夫此刻,可还在?”
“回郡主,那小个子高烧惊厥,刚服了药,大夫怕他万一退不了烧,熬不过去,还在旁守着。”掌柜语气里也是颇为焦急,若是熬过了也便罢了,若是死在茶楼里,定又会牵扯到郡主了。
“我在此等着,待那少年退了烧,请大夫来一趟雅间。”晏柠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握起了拳。
难得有这般合理的理由,能在茶楼见到一位大夫,她须得把握机会向大夫问询下那避子汤之事。虽不知能瞒到几时,她也在纠结着是否干脆和盘托出算了,但如今既得了机会,先问询,总是没错的。
再者,她也需好好想想,这次城西寒症之事,该如何处理。西梧郡在南弋南方,一年四季气候温暖,昨日晚间那般的气温,对于习惯了此地气候的盛京人只是微凉,但对于惯了温暖气候的西梧郡人来说,确是有一丝寒凉。便是她已在盛京逾半年,自小习惯了凤屏山的温暖气候,昨日晚间也觉有一丝凉意。
况且,灾民们所在的城西破庙恐怕并不保暖、避风,又缺衣少食,身子本就虚弱,会有大面积寒症也可理解。
只是,崇弈当早已收到消息,为何竟没第一时间派遣医官前往?
如若此时,她请了大夫去城西,恐怕得到的结果,与送餐的一样。灾民们只会更加认为,是摄政王不在意他们死活,而她这个未来王妃,只是在替他找补人心而已。
即便是崇弈现下立即派医官前往,因耽误了过久,又有灾民冒死外出求助,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摄政王本不欲管灾民死活,但抵不住幽幽众口,而不得不派医官前往。
无论如何,做或不做,崇弈都已得不了好。
想到他昨日与她说的“民心”之力,又想到太史令在她应了崇弈婚事后第二日上书皇室两年内不宜嫁娶,要令他背上南弋民不聊生的债。
她拧眉愁思,退回了雅间。
“影月姐姐,恐怕要晚些回府,为免崇弈担忧,遣影卫回府传个消息,就说我晚些回去。”晏柠微蹙着眉,凝神望着面前的一块梅花糕,低声道。
影月却并未立刻去寻影卫,而是犹豫了下,与碧荷对望了眼,示意她劝说。
碧荷也踌躇着,若不及时回府,万一王爷又似昨日那般置气,吃苦头的不也还是郡主。想到郡主今日早间,挪个步子都那般辛苦,她深吸了口气,欲上前劝说,却听门口传来影卫低沉的声音。
“郡主,王爷传信,他今日需在宣政殿处理政务,会晚些回府。”
宣政殿。
天色将晚,恢弘的大殿里灰蒙蒙的一片暗色,只洞开着的殿门处映入几丝微弱的光线。平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一众大臣们,各个低眉垂首,噤若寒蝉。
殿中跪着一官袍男子,官帽已摘了置于一旁地上,整个人俯首贴地,一言不发。若细细看去,会见那两只紧贴在冰冷地面的手正微微颤着。
上首台阶上,玄黑色沉木桌案后,摄政王崇弈正冷面斜靠在鎏金云纹椅背上。他右手手肘置于镶玉镂金云纹把手上,手背撑着侧脸,左手慵懒地搁在腿上。这般惬意的姿势,仿若此刻冻寒着脸的另有其人似的。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后,崇弈挥手招来影七,语气随性轻幽:“天色暗了,该‘掌’灯了。”
影七会意,点头应是,便着两名影卫取了两根白色蜡烛来。他快步行至那跪着的人面前,用力握他手腕,将他两手翻面,掌心向上。
两名影卫应是极有经验的,点了蜡烛后,并未直接置于其手心,而是先攒了些许蜡油,滴在了那人手心,在他的惨叫声中,将蜡烛安在了那蜡油上。随后又分别蹲在他身子两侧,死死按住了他手腕。
“辛苦王侍郎为大伙儿掌灯。你可端牢了啊,若是不留神倒了,仔细烧了你自个儿的官袍。”崇弈浅浅瞥了那人一眼,语气淡然。
烛火烧得极旺,在那人的颤抖中剧烈地晃动着,灯芯旁的蜡油因着这晃动更迅速地流落。
蜡烛未烧过半,那人便已是满面冷汗,咬破了唇。若不是两名影卫死按着他手腕,顺带托着他人,恐怕早已跪不住,倒地不起了。
“王爷……下官确是无辜的!下官确是一早收到了通知,说昨日医官署所出药物毒了人,今日一早须封署内查,这才误了政令。”那人颤着唇,将早已说过多遍的话语又重复了一次。
“本王有说不信你吗?这话你说第一遍时,本王便采信了的。”崇弈左手拂了拂蟒袍下摆,突地语声凌厉,“但你堂堂一个医官署侍郎,若是凭着旁人口头通知,便做了封署这般大的决定,那这渎职之罪,恐怕也不会比抗令之罪小。”
“我……我……”那人额间冷汗早已将头发湿透,顺着脸滑下,一道一道的汗迹,在烛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可他犹豫再三、吞吐再三,却仍是未说出口。
崇弈坐直了身子,自沉木桌案上取了一张纸,在其上缓缓写了几个字,又踱步至他面前,将纸扔在他面前,沉声道:“按手印吧。”
那人惊惧地瞪着眼,干裂的唇颤抖着,喉间不停咕哝出声:“不是我,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一名影卫取了他掌心的蜡烛,抓着他手指,一口咬破,用指间血迹在那纸上按了印。
“本王给了侍郎机会了,若侍郎早些招了,便是弃暗投明,本王自将善待护佑。但侍郎既不珍惜,也便罢了。”崇弈挥了挥手,两名影卫架着那人的胳膊,将他拖离了宣政殿。
随后,另有几名影卫取了纸笔送至殿内其余人手上。
“天色这般暗沉,谁能知道旁人写了甚?”崇弈轻咳了声,“左右情况我早已清楚了,写不写的,便看各位自己的了。再过片刻,天色全黑,本王便要回府了,各位也可自便。”
“户部那个篡改城西灾民人数的小吏,可招供了?”行至吏部尚书温如峰身边时,崇弈略顿了步,问影七道。
他并未刻意放大声音,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却衬得这声音如洪钟般敲击着人心。
“回王爷,连上大刑,昨日晚间便已全招了。”影七淡然回道。
片刻后,几名影卫上前,将各人手中的纸笔取回,交了影七。
崇弈挑了挑眉,未再出声,大步出了宣政殿。本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放在以往,他自查清了情况、握了把柄在手便是,可如今……
想到晏柠那拧眉忧心的样子,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自北境归来,她便时常心事重重,几乎夜夜惊梦,他属实不愿让她再如此担惊受怕。
也许,该早些让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让她安心。
行进间,低声询了影七:“郡主回府了?”
影七咽了口口水,淡漠的声音里混着微不可查的颤意:“郡主尚在茶楼,传话说……不确定何时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