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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苦涩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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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早间的风,应是带着暖意的。nianweige金子般的阳光,斜斜洒满了整个廊道,也照在晏柠的身上。

    崇弈紧扣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可晏柠却仍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贯穿全身。她轻颤了下,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抬头,只福了福身子,细不可闻地问安道:“拜见皇上、太后娘娘。”

    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晃动了下,少年略显低哑的声音传来:“皇叔、皇……郡主,朕正要去太皇太后处。为了南弋国祚,皇叔及郡主作出如此牺牲,朕……”

    应是太皇太后已派人将婚期定至两年后的消息通知了他二人,这会子正赶去商议、敲定具体的懿旨内容。

    “皇帝,”太后清雅的嗓音响起,“摄政王面前,还需慎言。你怎知,婚事推迟于郡主而言是牺牲呢?人家从前百般逃避、万般推辞,如今总算是得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能有多委屈呢?”

    崇弈握着晏柠的手愈发用力,令她生疼,可晏柠却觉自己冻得,连那手上的温暖都感受不到了。

    “你说是吧?欣宁郡主?”

    晏柠终是抬起了头,看着面前那张高雅艳丽的绝色面容,抿了抿唇,想着应得回些什么,可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本王心觉,太后才应慎言。女子出嫁乃是终身大事,郡主慎而重之,又何错之有?”崇弈嗓音深沉,语气既冷且硬。

    崇弈回完话,拉着晏柠便继续往前行了。

    只是,他的步伐却颇为急促,再未因她的不适而放缓半分。

    晏柠被拖着手,几乎小跑着才将将跟上了他,也完全未察觉到,背后少年略显炽热的目光。

    到了宫门口,崇弈抱着她上了马车,便将她紧紧地按在了自己怀里。

    她不敢挣扎,只闷闷地说了句:“崇弈,手疼。”

    他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却仍未言语,只双手更加用力地拥着她。

    “崇弈,”她轻唤他,眼眶微红,语气里带着一丝难辨的委屈,“我不是像太后说的那样。我那日允了你,是真心的。昨日提了婚事推迟两年,是不愿你为我……”

    “我知道,我知道。”崇弈低头,额头抵着她,叹道,“对不起,阿柠,方才是我失态了。”

    是他心中的不安在作祟,是他贪心又急切,失了当初耐心守候的那一份心境了。

    可晏柠终究还是落了泪,他此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体贴,却让她心中愈发酸涩难忍。想到待会要去清风茶楼喝那避子汤,她竟觉自己仿佛是个挥着匕首在扎他心的恶人。

    马车行至摄政王府,崇弈抱着晏柠下了马车。这会子,她坚持要自己走回宁轩,只说宫中秘药效果甚好,已觉无大碍了。

    崇弈知她害羞,又看她确实步履轻松许多,便陪着她走回了宁轩。

    将她送至房门口,他将她搂在怀里片刻,又低头轻吻了她额头,柔声道:“好好休息,我去宣政殿处理些事儿,尽快回来陪你。午膳估计赶不回来,你自个儿先用。”

    “嗯。”晏柠低低应了声。

    崇弈抚了抚她长发,转身离去。春日暖阳当空,晏柠却仍觉他离去的背影透着一丝寒凉。

    未及细思,她小跑着追了上去,两手从后紧紧拥着他腰。

    “崇弈,对不起。”她甜糯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泪意。

    崇弈只当她仍在介意太后所言,握了她手,又转身拥了她,轻拍着她背,安抚道:“阿柠亲笔婚书,与我定了终身,我自信你。太后与温氏处心积虑针对于我,我本应第一时间看透她的目的,不予搭理便是,却险些着了她的道。今日确是我失态在先,是我不好。”

    崇弈心中想着,若他未曾介意,也许她此刻便不会有这么大的负担。

    晏柠摇着头,悔恨着前日应他婚事时,为何不将话说明白。此刻她知晓了崇弈的心声,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话说出口了。

    “阿柠,莫往心里去,好么?你这般,我怎能放心去宣政殿呢?”崇弈叹道。

    晏柠吸了吸鼻子,小手轻推了他,细声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崇弈低头轻啄了下她唇,见她终于面色如常,不再落泪,才放心离去。

    他走后,晏柠在房中兀自坐了许久。

    碧荷和影月手脚颇快,只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在房中安了贵妃榻,也将她平日里的物什都挪了过来,归置整齐了。

    晏柠望着贵妃榻许久,终是踏出了几步,走向那已铺上绵软锦褥的小榻。缓缓躺下身子,一滴泪落下,在锦褥上晕出一小滩深色印记。

    她静静地躺着,脑中不断回响着崇弈今日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的那句“望能早日拥有一个孩子”。可后来,当崇弈前世今生浴血的那些画面又闪现眼前,她终是咬了咬牙,坐起身。

    “碧荷,”晏柠轻唤着,“出发吧。”

    马车上,碧荷见晏柠情绪有些低落,关怀道:“郡主,可是身子还有不适?”

    晏柠只摇了摇头,未答话。

    到了清风茶楼,掌柜的果然已利索地准备妥了一切。将晏柠一行人引至雅间,奉上一桌点心,又亲自送上了茶壶。

    碧荷微颤着手,将茶壶中黑褐色的药汁倒入盏中。晏柠定定地看着,那盏中尚余着波纹的药汁,升腾起来的那股子热气,仿若浓烟般熏痛了她的眼。

    明明尚未入口,可口中却无端端起了一股子苦涩之感。

    晏柠握着茶盏,闭了眼,一口将尚烫着嘴的药汁罐了下去。

    “郡主!”碧荷忧心唤着。

    晏柠却仿若定了心般,自拿起了茶壶,一杯一杯地喝着。直到茶壶再也倒不出一滴药汁了,她才颓然放下了茶盏。

    碧荷知她素来不爱那汤药的苦涩,贴心取了块梅花酥与她,她却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行至茶楼门口,她突地顿了步,向跟在后方送她的掌柜道:“上次提的那新点心,我今日回府去做一些,派人送来。你可先送予一些熟客品尝,听取客人的意见。”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那汤药……每日早间都熬上一壶。我若过了晚膳时间还没来,再倒了。辛苦你们了。”她并不知晓何时会需要喝,也并不能保证自己随时便能出府来茶楼,只得辛苦掌柜的和伙计了。

    “小的明白。只是……”掌柜欲言又止。他想说那药伤身子,可话到嘴边,又觉他一个大男人,说这些不大合适。

    晏柠心下了然,扯了扯略显苍白的唇,勉力笑了下,淡道:“多谢掌柜了。”

    掌柜的今年四十有九,已近天命之年,家中孙女都跟晏柠差不多大了。晏柠虽被封郡主,却毫无架子,他也知她在京中并无亲人倚靠,虽没见过几面,私心里也将她当作自家晚辈般。

    起初,听盛京城中传言,摄政王对她千恩万宠,想着她应是能免遭寻常女孩子家的那些罪。没想到,如今甚嚣尘上的婚事无影无踪,她一个姑娘家却偷摸摸跑来外间喝避子汤。

    都说摄政王待郡主如何如何,可传言毕竟是传言。如今,掌柜的不禁对这些传言有了丝质疑。

    晏柠见掌柜的敛眉垂首,不再多言,便扶着影月准备上马车。

    街对面突地有两道人影冲了过来,人影从两匹马面前飞速略过,马儿受了惊,扬起前蹄嘶鸣,又疾速往前奔去。

    幸而影月反应极快,立刻护着晏柠退后三步,将她交托给碧荷后又飞身前去追赶受惊狂奔的马。

    晏柠吓得愣神了会儿,轻抚着胸口缓了气,却见那两道人影此刻已跪倒在掌柜面前,抓着掌柜的衣摆哭求着:“大老爷,您行行好,给口吃食吧……”

    “店里吃剩的、要丢弃的就成,我奶奶和妹子都快饿死了……”

    晏柠定睛看了看,两人头发脏乱纠缠,还夹带了几根枯草,面上污了泥一般的脏黑,身上褴褛的衣衫显然不足以在这初春之日里保暖,且到处都是破洞和污垢。

    她从前在凤屏山,虽穷苦,却也未曾见过这般邋遢的人,不禁皱起了眉。

    掌柜的面露难色,伸手拽起了衣摆,挥了挥手赶两人离开,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帮你们,这么大一伙子人,我今日帮了这个,明日便得帮那个,要是都来了,我这茶楼还开不开张?”

    两个人中个子小些的那个,见掌柜不好说话,应是想到刚在街对面看到这掌柜对旁边这位仙女似的姐姐态度恭敬,便松了掌柜的衣摆,转而扑向了晏柠。

    此刻影月不在身边,碧荷惊慌失措,不顾那人身上的腌臜要去推他,可他却死死抓着晏柠的裙摆,不肯松手。

    碧荷再推,他便哭喊了起来:“仙女姐姐,我妹妹才五岁,她马上就要饿死了,您行行好,给她口吃食,救救她吧!”

    晏柠听他喊声悲戚,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便拉了拉碧荷,示意她停手。低下头细细观察了那人几眼,晏柠轻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做些自己的营生,而要这般到外间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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