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四章抵达上党
可惜等苏其央的一包蜜饯悉数吃尽后,贾如谷那边还是丝毫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这一路上行程劳累,再加上天色已晚,苏其央本就昏昏沉沉,只想快些歇息睡觉。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直接向他挑明,贸然道:“我自小就讨厌同别人弯弯绕绕、亦懒得扯东扯西却不说重点,贾公子不如干脆地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我爹是谁?”
贾如谷却仍是不看她,自顾自地吃着最后一点干粮,看起来悠哉游哉极了,顷刻的功夫便已食完。
被他这么忽视着,苏其央不爽得要命,心中堵得慌,撇嘴道:“我便与你直说了,我爹是”
“白姑娘你鼻间好像出血了。”半天不说一句的玄林突然开腔。
苏其央呆呆地用手背蹭了蹭鼻下的人中,想不到还真的有血,窘迫极了。
“白姑娘,我不便冒犯,你且拿去这手绢擦擦。”贾如谷向她靠近,将手绢放至苏其央的大腿上。这手帕随贾如谷贴身已久,已经被熏出草药味来。
也许是因为闻得多了便也习惯了,苏其央现在觉着他身上的草药味竟有些好闻,一边乖乖照做、一边说:“贾公子现在又会说话了?我还以为贾公子方才突然有了隐疾,说不出话来了。”
贾如谷觉得这样的刁难有些好笑,开口道:“我这人有个陋习,遇到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时,便会不做声地在心中反复思量斟酌。有时花得时间长了些,待我回过神来,已然错过了回答的时机。”
苏其央闻言一愣,数秒后说:“贾公子好生狡猾,我分明是在问你认不认识我爹,你又捡了个无关轻重的问题来回答。”
而贾如谷面露难色,看样子是不想回答的。
因为觉得今夜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因此苏其央一再地逼问他:“还在京城中的时候,贾公子便让玄林跟踪我,是看上了我的什么?一身武艺、抑或者是其他?听得我说要回上党城,贾公子又为何要跟着我一起,只当作巧合未免也太牵强。”
片刻后,贾如谷才吐出几句话:“确为巧合,这点不曾骗过白姑娘。那日,家父让在下去上党城寻人,临行前一日我闲来无事在城中漫步,看见白姑娘的武功出奇地好,当即有了结交之意。”
“在下本应在第二日启程,玄林告诉我,我以为的少侠是位姑娘。在下好奇,故而决定耽误一日行程,先亲自见见白姑娘。恰巧瞧见姑娘偷人钱物,在下便也学那人的装扮,故意试探,引你上钩。”
“问及姑娘姓名时,在下得知白姑娘与我故人之子女的字皆为央,所行目的地也是一致,在下也只当是巧合。夜里得见白姑娘真容,才惊觉与我这位故人的长相也是极为相似。”
“可如此种种,悉数为巧合也是有可能的,那时与白姑娘不熟,直问总觉得冒犯,在下便想与你同行一探究竟。毕竟到了上党城,在下就能得到答案。”
苏其央微微皱眉,又不悦地问:“可你前几天还说摸清了我的底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晓我的来历?是不是也认识我爹?”
见贾如谷又不说话了,苏其央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摆手道:“不说拉倒,我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只当你是默认了。”
“癫子。”苏其央偷偷地嘟囔。
“白姑娘想知道在下的身份么?”贾如谷不答反问。
“非富即贵、能任意差遣暗卫,想必贾公子的身上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我知道,保不齐会被杀人灭口。”苏其央随口说了句带刺的玩笑话,“如此看来,还是保命要紧。”
篝火将附近的空气烤得暖意融融,连带着苏其央的困意更加重了起来,她打了个呵欠,准备就地和衣入眠。
又过了许久,估计是想好了,贾如谷说:“白姑娘的怀春剑,我曾叫玄林去查过。”
苏其央懊恼地看了眼手边的怀春剑,很快想到那个无月的夜。
是她犯蠢给贾如谷看了此剑,暴露了自己,怪不得别人。
不过爹爹曾说认得此剑的人很少,细想那个夜里贾如谷的反应,看着也不似认得。想来贾如谷此人极有人脉,可于短短数日内找到为数不多之人。
总之一言以蔽之:贾如谷知道她的爹爹是苏夜。苏其央心中不满,觉得她的事情被贾如谷扒出了个底朝天,然而她对贾如谷却是一无所知。
索性不再理他这个骗子,苏其央自得其乐地安然入眠。
夜里偶有咳嗽声将她扰醒,不用想也知道是贾如谷发出的。
数日后,他们终于到了上党城,在最近的客栈中打尖住店。
吃完饭、也在房中安置好行李,苏其央便下楼去透气。
马儿被带她去了马厩吃草,苏其央蹲在一旁看得颇为有趣,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觉得这人应该是贾如谷。
“如今已到了城中,贾公子快些去找你的那位故人吧。”苏其央以为今日便是她与贾如谷分道扬镳的日子。
贾如谷笑着看她,说:“在下所找之人正是白姑娘的父亲。”
“我爹?他已经死了,你还找他做什么?”苏其央侧过身去,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贾如谷终于不笑了,他一直以来的成竹在胸有所松动,皱眉问:“白姑娘莫要说笑。”
“谁同你说笑了?我爹两年前就死了。”苏其央站了起来,“你不知道么……”
苏其央说不下去了。连她都是去年才从项守口中得知,任凭贾如谷手段通天,估计也是毫无头绪。
“姑娘莫非不姓苏?”贾如谷盯着苏其央身后背着的怀春剑,心知这个猜测是自欺欺人,苏其央确为苏夜之女。
“白姑娘为何不早些告诉在下?”他伸出手去捏了捏鼻骨,有些头疼。这一个月的路程竟然是白费功夫。
苏其央听了这话,自是十分不满:“贾公子这话问得可是有趣极了,你又不曾向我问起过,我又为何要上赶着告诉你我爹死了?”
“姑娘曾说过,家中死了二人,走了一人。”贾如谷自嘲般的笑,“在下原先以为走的是苏夜大将军。”
现如今,多说无益,他向苏其央告别:“在下要速速将此事传信告知家父,这就先行一步去写信,晚间再回来。”
贾如谷去写信、送信,苏其央就一个人在城中漫步,反正她也不着急回姑射山。
从前在姑射山上的时候,苏其央从来不曾来这座城镇中看过。明明是不过半日的脚程,却不能来看一看。
她走得有些伤神,止不住的恨意又涌了上来。
为何她生来就得东躲西藏,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对待她和爹爹何其不公。
上党城自然是比不上京城中的繁华,可集市中仍是颇为热闹。
有一名男子在厉声叫喊他的女儿,只因他的女儿往街边小摊上多看了一眼。转过身后,小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欢喜与期许,而一看到她父亲脸上不厌其烦的表情,就只好恹恹地走了回去。
这位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还在姑射山上时,苏其央也是这个年纪。
小孩天性就是爱玩闹,苏其央不懂这位父亲为何要摆出这样不耐烦的态度来。她想得出神,想起苏夜就从不曾这样过。
她很想上前指责一番,可也知道自己无权插手旁人的家事,于是快步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再往前走了几步,苏其央看到街边有人在贩卖枣泥茯苓糕、春饼、诸色夹子、荷叶饼等许多吃食。想来父亲当年就是在这条街上买回去给她吃的。
想到父亲,苏其央又难过了起来。常人都说近乡情更怯,看来确为不假。本以为两年前流尽的眼泪,此刻大有喷涌而出之意。
走到这条巷弄的尽头,她瞧见一位老婆婆搬着一只小木凳坐在路边,时值严冬,老婆婆却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动着。
“老婆婆,你不冷吗?”苏其央担心这位老妪,上前询问。
可惜老妪似乎是没听清,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理也不理苏其央。
这时从附近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略带抱歉地和苏其央解释:“姑娘不必与阿婆枉费唇舌了,我家阿婆是个痴傻的。”
“无缘无故地,为何会”苏其央语露同情地问道。
她也有个坏毛病,便是她时常钻出来的便宜善心。
“听姑娘这南腔北调的口音,想来不是本地人,来上党城投奔亲戚的么?”中年女人笑笑,继续向她解释,“上党城是军事重地,离北狄又近,在我原朝统一中原前战乱不断,大家都没个好日子过。”
“我家阿婆那年被敌兵施暴、奸【防和谐】污,她的贞洁葬送于此,没能挺过去,自次便落下了这个痴呆的毛病。”言及此处,中年女人的语气也是悲恸万分。
苏其央微微皱眉,她并不明白:“做错事的分明就是惨无人道的敌国军兵,老婆婆既然已经遇了他人的难,又为何还要惩罚自己?”
“我家阿婆已经算是好的,姑娘你有所不知,当年城中被奸【防和谐】淫之女子不在少数,大多都为了贞洁守身自尽了。她们投河的投河、上吊的上吊,凄惨极了。像我阿婆这样苟活下来的已是少数,可即便如此,我家阿婆还是少不了承受旁人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中年女人说着说着便已是泫然欲泣。
苏其央听得震撼,又问:“贞洁就这样重要吗?值得为之送命?为何她们要自尽?”
中年女人觉得这话问得离经叛道,有些诧异:“这难道姑娘的爹娘不曾教过你这些么?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贞洁。”
“那男子三妻四妾,为何从不曾有人指责他们不守贞洁?”苏其央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白生香,只觉得女人的命运太过可怜,“我的爹娘从不曾教我这些没用的事情。”
听到苏其央骤然冷声的回话,中年女人有片刻地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问她:“那姑娘的爹娘都教了姑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