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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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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澈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反而比同龄人更内向。

    如非必要交流,基本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整个人冷冰冰的,在孤儿院就被大家孤立。

    不过他乐得一个人独处,不怎么在意。

    一般有意图收养的家庭不会选择这种小孩,他们偏爱乖巧听话的卖萌甜心,用精神满足弥补血缘短板。

    无奈夏澈长得是真好看,即便性格不讨喜,也不缺人关注。

    荣喜持有者夫妇原本要收养的是另一个孩子,都快确定下来了,女人无意间看到他,当即转变主意,将他领走。

    他们对夏澈不错,吃穿用住不缺,女人像喜欢宠物一样喜欢他,不算上心也不冷落,想起来了便逗弄几下,让夏澈过了段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人生突然之间有巨大起伏,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梦幻,夏澈很惶恐,只能靠学习充实时间,减缓不安的感觉。

    他仅用两年就完成了初中学业,自学到高一课本,还抽空学会了笛子和简单编程。

    后来家里破产,他第一时间推掉所有兴趣班,将能转卖的东西卖给身边人,默不吭声陪着养父母。

    那段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除上学外的时间,都在外面发小广告赚钱,回来帮忙整理满地账本文书、做饭、打扫家务。

    可这些养父母没有看到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

    多重压力坠在身上,他们太需要一个情绪宣泄口了,只能看到没有血缘的儿子对他们破产无动于衷,连悲伤都没有,像极了新闻报道里反咬恩人的白眼狼。

    于是在某天清晨,夏澈做好早餐刚准备上学,养父抢走了他的书包,把里面书本全部撕碎。

    “没良心的畜生家里都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上学我们当时怎么就瞎了眼,倒霉催的,摊上你这种不知道感恩的死孩子”

    夏澈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叫“感恩”。

    难道只有虚情假意的哭、说着没有用的安慰,才叫感恩吗

    可他始终认为,不能解决问题的举措都是浪费时间,时间是人最缺的东西,每分每秒都要利用起来,有哭的时间,为什么不打工赚点钱起码不会为下顿饭发愁。

    他试着解释,得到的却是男人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养父骂他“冷血畜生。”

    夏澈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并不生气,也不委屈。

    只是清醒地意识到,预想中的事终于发生,一枕南柯梦。

    养父母打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因为躲也躲不掉,与其无意义地挣扎,不如让他们早早解气,省时省力。

    但夏澈没想到养母会突然失控,握着水果刀乱挥,说要带着他俩一起死。

    砍向男人的时候,男人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推出夏澈,那刀就砍在了他颈肩,鲜血顿时涌出,泅湿衣衫前胸。

    养母吓傻了,还是男人的怒喝让她回神“医院,对,去医院

    ”

    他们来回纠结踱步,到底舍不得出救护车钱,纱布胡乱绑在刀口上,用大衣裹住刺目的血迹,抱着夏澈往门口诊所跑。

    不正当的伤口处理方式很疼,路上颠簸也很疼,但夏澈全程一声不吭,只有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越来越白,到诊所的时候几乎休克,可能会落下病根。

    面对诊所医生的职责,养母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男人也沉默着,大概在思考怎样才能减少医药费。

    所以夏澈只能自己说“我不听话,去厨房拿刀,刀从橱柜上掉下来,砸到了。”

    诊所医生把训斥转向了他,忽视了心虚不已的两位家长。

    最终,那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只缝了6针,缝针前男人还问能不能不打麻药,被医生骂了一顿才消停。

    骇人的部分被粗糙针线拉扯着,动一下都让人疼得撕心裂肺,夏澈却没有异议。

    他始终有所准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两年已是幸运,没了也不能怨天尤人。

    这件事发生后,他没再回去上学。

    养父母都没回家,应该是不敢面对他。

    五天后,养父母回来,给他带了消毒水碘酒和纱布。

    夏澈自己处理完,淡定发问“您需要和我签解除关系协议书吗”

    男人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把手里拿了许久的文件放在他面前,说“你回孤儿院后,那边会给你安排医生。”

    为了省医药费,也为了不对他身体后续负责,解除收养关系流程必须尽快走。

    夏澈表示理解,熟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按照法规,流程走完后,在没有特殊安排的情况下,他需要被送还到原来的孤儿院。

    从京城到申城的距离很远,夏澈来的时候第一次坐了头等舱,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离开申城。

    回去不比当初,将近三十小时的硬座让人筋疲力竭,火车上东西贵,也买不起饭,刚出站看到院长,就昏倒在了火车站口。

    万幸他给自己伤口包扎仔细,没有发炎。

    “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因为成绩好,一中免了我的学费,还发放了助学金,足够在学校里生活开支。”夏澈不无得意地挑起嘴角,“你高一一学期七个竞赛奖的记录是我破的。”

    生活享受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尤其京城这个两极分化的大城市。

    他那时没有在京城消费玩乐的资本,能接触到最好的东西就是学校资源,两年来几乎没离开过学校,所以对京城不熟悉,现在去的地方都是第一次。

    “好了,听也听完了,能松开了吗你知道你今天犯了多少条例吗要不是看在生病的份上,你早被我连人带行李扔出去了。”夏澈没好气道,“快松开。”

    裴燎一动不动,跟入定了一样,嗓音干涩喑哑“你说,解除收养关系是你先提的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流程”

    “因为那不是我第一次被收养

    。”夏澈懒懒道,“我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拖到九岁才被带走四五岁的时候就被领走了,因为性子太冷,他们觉得我养不熟,就不养了。”

    裴燎指尖冰凉,呼吸的空气过到肺里,比绵密细针扎的还疼。

    整个人都在发颤。

    “可以理解,人嘛,收养无非为了好玩和养老,如果亲选的孩子无法让他们得到两种满足,还做什么慈善”夏澈漫不经心地歪歪头,“你很冷吗裴燎在发抖,我手都要被你捏红了。”

    这一句仿佛解了裴燎的穴位,立即松手“弄疼你嘶轻点。”

    夏澈把人按到客厅毛绒地毯上,来了个标准的擒拿,屈膝跨坐在他后腰上“轻点你还有脸提要求”

    裴燎脸埋在地上的熊猫毛绒玩具里,不吭声。

    什么鬼怎么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谁欺负谁啊

    夏澈无语“你问完该我问了,老实回答就算扯平,可以”

    裴燎闷闷点头。

    夏澈双膝跪在他身侧,压低身体“为什么会猜到这个”

    他俯身的时候,长发一扫而下,垂落在裴燎后背上,还有发丝顺着衣领钻进去。

    裴燎动弹不得,拿不出让人心痒的头发,老实回答道“你开车给我说施工场地的时候,路过红绿灯,摸了锁骨。”

    “”

    还挺心细。

    夏澈有些出神,到底还是松开他,把头发揽到身后。

    “今天这事就算了,以后再搞强制,咱俩就没以后了。”夏澈从他身上跨下来,往卧室走去,“我下午要和总部那边开视频会议,没事别打扰我。”

    临进门前,他余光无意间看到裴燎翻了个身,安安静静躺在熊猫上,很难受的样子。

    他犹豫一秒,没有多问。

    都是成年人,不舒服也能照顾好自己,哪轮得到别人问

    “啪嗒。”

    门关上了。

    升职加薪后就这点不好,周末不比之前空闲,随时要应付各种推脱不掉的交际和应酬。

    幸好今天开会几个大佬都是熟人,没什么争执,很顺利的完成了例会。

    下线前,有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笑着喊夏澈名字“christ,别急着走。”

    夏澈一顿“asher”

    asher是k创始人的亲重孙,未来的董事长接班人,脾气好没架子长得帅,是个重度颜控。

    夏澈刚入职一周,这位太子爷就开着一车玫瑰花堵在他小区门口,扬言要追他。

    但很不幸,夏澈不吃金发碧眼那口,更别提心里还有个周奕歌,对他完全不感冒。

    好在asher只是单纯爱他的脸,在被99次拒绝后,颇有仪式感地放弃,退而求其次选择做朋友,偶尔打打嘴炮,尚且在夏澈容忍范围内。

    asher说“亲爱的,你玩的很野啊。”

    “什么”夏澈愣

    了下,“我玩什么了”

    “你还装。”另一个卷发男人也乐了,“刚开会我们就发现了,憋到现在才说。”

    夏澈更茫然了。

    asher终于不再打哑谜“christ,你看看你手腕,下次不想让我们发现,至少要遮一遮啊”

    夏澈低头一看。

    裴燎抓的指痕清晰惹眼,因为没用力,并不骇人,有种暧昧的红。

    好吧,确实很容易误会。

    更别提他性取向早就在总部广为周知了。

    “你这么难追的人,怎么一回国就哎,你们华国那四字成语叫什么来着”asher用蹩脚的华文道,“火猪银瓜”

    “火树银花。”夏澈抽了抽嘴角,“但根据语意,你应该想说的是铁树开花。”

    “你懂我意思就好啦。”那人骚包地眨眼,“你开的花叫什么名字”

    夏澈不想再纠正对方丢人的华文知识,敷衍反问“你猜猜”

    “你这么问,难道我们认识”asher说,“我想不到有哪个熟人跟你相配。”

    其他几人打趣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哦,确实有一个。”asher表情夸张,“但你们觉得christ会和evi在一起吗他都恨不得把evi杀了。老天,这要是evi的杰作,我他妈直接穿丁字裤倒吊钢管跳艳舞”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

    其他人也“哈哈哈哈哈哈”

    夏澈“。”

    别哈了。

    还是想想看完董事长亲重孙跳艳舞后,怎么优雅的自杀谢罪吧。

    他面无表情下了线。

    小a总在国外跟裴燎相当不对付。

    因为他站楼下表白那天,裴燎刚好跟夏澈整理了一晚案例,留宿补觉,被一嗓子吼醒,脸色难看如碳,直接开窗让保安把人哄走。

    打那之后,他们每次见面都吵得你死我活。

    好吧,是asher单方面的死活。

    裴燎压根不理他,asher有次被他的闷葫芦性子气到真昏厥。

    想到这,夏澈忍不住笑了会儿。

    幸好裴燎跟他吵架不端着,不然他应该也会被气半死。

    天色已近日落。

    卧室门外静悄悄的,某人应该回房间了。

    夏澈来到餐厅,把预制盒饭丢进微波炉,随便找了部纪录片放。

    他有点强迫症和洁癖,从不在卧室吃饭,也不爱规矩坐饭桌,最舒服的状态是坐客厅茶几边,边吃边看电视。

    沙发旁边的大熊猫玩偶就是专门买来当靠背的。

    夏澈心不在焉把玩着熊猫,手指把柔软的毛发抓乱又拍平,抓到熊猫脑袋时,碰到了一撮略显潮湿的绒毛。

    他偏头看去。

    裴燎枕过这里

    哭了

    夏澈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俩字。

    但他想不出佐证该结论的观点。

    无缘无故哭什么听到他的八卦人生哭

    笑死,怎么可能。

    喝水不小心洒了吧。

    夏澈把那撮毛理顺,不咸不淡收回手,一脸不在意。

    十分钟后。

    夏澈敲响裴燎卧室门“裴燎。”

    隔着门,里面回应稍显模糊“嗯”

    “开门,吃饭。”夏澈说。

    裴燎第一次拒绝“身体不舒服,你先吃。”

    夏澈眯起眼睛“你先开门。”

    裴燎坚决“不。”

    “”夏澈叹了口气,“你在哭吗”

    沉默好久,裴燎说“没有。”

    撒谎。

    原来裴少本性善良,共情能力如此强。

    “饭在门口,记得拿。”夏澈有些无奈,把冒热气的水蒸蛋和营养餐放在门口,转身回到隔壁活动室。

    自从入住这套房,裴燎那个没有闲情雅致的货压根没来过这里。

    所以他不知道,里面早就摆满了东西,大提琴、电子琴、电吉他、小提琴,还有一支竹笛。

    会的乐器不全有,有的都是他最擅长的。

    这一个月忙的脚不沾地,鲜少有时间来找雅致,进屋转了圈,最终站在挂着三把竹笛的墙面前。

    其实他对笛子没什么兴趣。

    当年学这个,是因为不好意思花养父母钱,竹笛成本低,以后去当陪练家教赚钱,方便路上携带。

    学成一门艺术不容易,后来即便不喜欢,夏澈也没彻底放弃。

    窗外的夕阳透过飘窗,洒在满屋昂贵名器上,有种身价翻倍的滤镜效果。

    夏澈眼看着刻有自己名字的那把竹笛镀上金边,抬手摘下来,轻轻放进抽屉。

    他拿起旁边的小提琴,后背靠上西侧墙壁。

    墙的另一边是裴燎卧室。

    夏澈忽略复杂有难度的曲谱,奏响了一首简单轻快的电影配乐。

    不知道裴燎记不记得,但他记得。

    他们同在高中的时间只有一年,那年一中有个夏日五月观影活动,每名师生都能获得一张五月份随机电影票。

    他和裴燎抽到了同天同场爱情片。

    裴燎的座位在他左边,两人并排坐在影厅最左侧角落。

    夏澈对文绉绉的酸情片不感兴趣,又不想浪费票,硬着头皮去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观众散的七七八八,片尾曲愉快悦耳,宣召着电影的hayendg。

    夏澈两小时看了个寂寞,印象只有那首片尾曲挺好,跟旁边某人的声音一样好听。

    “醒了”戴着口罩帽子的高冷帅哥用很bkg的口吻道,“那麻烦让一下,谢谢。”

    “好,抱歉。”

    这就是夏澈和裴燎22岁正式相识前,唯一一次对话。

    说实话,他现在能记着那首ed曲谱,挺离谱的。

    而他会把这首曲子奏给裴燎听,简直更离谱。

    裴狗他配吗

    不过算了。

    把人弄哭,总要哄一哄。

    没想到内墙隔音差,竟然方便了这点。

    另一边。

    裴燎靠在床上,眼尾还有点没消下去的红晕,垃圾桶里是刚吃完的速食餐盒,听到响在耳边的音乐,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和助理的聊天界面。

    。荣喜和它创始人的全部资料,还有近况动向,下周一发给我。

    夏澈千好万好,唯一缺点就是不会用最大恶意揣测人心。

    他那种性格,根本不会想到穷途末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夏澈回京后名声日渐增大,荣喜那对夫妇以前也算圈内人,哪怕破产,应该也会在某天听到关于夏澈的消息。

    能在生气的时候拿刀砍人,不顾孩子死活送回申城,裴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对方会为了剩下几个亿的债务上门找茬。

    得在这种恶心事发生之前解决,免得脏了夏澈的眼。

    哎。

    好听。

    不愧是大学校合奏交响乐社团的主奏小提琴手。

    裴燎脸上的狠厉陡然消失,合上笔记本,翻了个身,慢腾腾抱住旁边两米长的鲨鱼抱枕。

    这个点的夕阳很漂亮。

    隔壁拉小提琴的夏澈应该更漂亮。

    可惜他没有去看一眼的借口。

    裴燎失落地闭上眼,控制不住的想到高三那年电影节。

    那年夏澈高一。

    高三生分到的电影票经过了暗箱操作,基本都是励志上进片,裴燎向来倒霉,抽到的还是评分最低的那场。

    不过他已经拿到b大保送资格,就差资料申请确认了,考不考都一样。

    没有老师管,他辗转几个朋友打听到夏澈的电影票,又辗转几层关系,找到旁边座影票的持有者,花五百块钱买下了对方五十块钱的票。

    电影讲了什么他一点没看,满脑子都是枕在他肩膀上睡着的人。

    高中时期夏澈还是短发,夏天穿的少,扫在皮肤上痒痒的,让人浑身躁动。

    裴燎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察觉对方快醒了,才悄悄挪动肩膀,小心把他脑袋扶正。

    影厅大灯亮起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耳朵和脸一定很红,为了不丢人,立即戴上早有准备的口罩帽子。

    再扭过头,就对上了夏澈狭长的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懵懂水雾,特别漂亮。

    裴燎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抽风了,张口就是“醒了”

    说完意识到不妙,语气太冷,会不会被误以为脾气不好不够礼貌

    他接着不过脑子“那麻烦让一下,谢谢。”

    “”

    裴燎真的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礼貌了,但没完全礼貌。

    他来不及补救,夏澈起身,对他歉意笑了下。

    “好,抱歉。”

    “”好、好好看。

    裴燎脑子一团乱麻,同手同脚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门口的时候,余光看到有人走到夏澈身边打招呼,应该是他同学。

    那同学问“夏澈,你定大学目标了吗”

    “不用定。”夏澈说,“我肯定选最好的。”

    “q大吗”

    “嗯q大确实是最好的”

    说到这,裴燎就听不到了。

    他那时不知道自己心跳那么快是什么意思,只是决定了参加一个月后的高考。

    可命运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裴燎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夏澈后面还有一句话。

    “不过我不打算考国内,我走国际生,已经考完雅思了。”

    小提琴的音色渐缓,干脆利落收住了最后一个音。

    裴燎睁开眼,望见窗外灯火璀璨。

    太阳落山了。

    他小声道“夏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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