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勾搭的第四天
自上次遇见沈玉明，姜蓉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zhaikangpei
直到她手腕上的淤青渐渐消散，她才走出院子。
出了门，从院中曲折的游廊往西北方向蜿蜒而行，穿过两张月亮门，便到了这处僻静的竹林。
这里正好处在前后院交界处，人烟稀少，很是寂静。
姜蓉平时也很少过来，但是这几日她有些焦躁，隐蔽又安静的地方更适合她松缓心情。
竹林所在小院并无人居住，只在竹林旁设一凉亭，供人歇脚。
她提着食盒和书篮，迈进亭中，将篮中笔墨摆出放好。
姜蓉刚一进来，便惊起林中一片飞鸟。一时间林中鸟鸣不已，被压弯的竹枝弹正。空中竹叶鸟毛纷飞。
她仔细一瞧，这林中有画眉、麻雀、燕子、八哥，甚至还有几只白头翁。
见突然闯入的这个人类只是待在亭里，并无别的动作。许多鸟儿的逐渐卸下警惕，有那胆子大的又飞回到檐角和美人靠上。
姜蓉也得以就近观察这些鸟儿的颜色、体态、动作，这是与画卷上截然不同的鲜活。
渐渐地姜蓉好似有所顿悟，她展开画纸，通过画笔捕捉鸟儿的神韵。
她一张又一张地练习，觉得这些鸟儿体型圆润，憨态可掬，着实可爱。
沉浸其中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这夏季的天，说变就变，眨眼间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那些鸟儿早已扑棱着翅膀开始四处逃散，亭中的屋檐下也齐齐躲了一排探出脑袋的小圆球。
等到一阵大风刮来，雨说下便下，啪嗒啪嗒，快速将台阶浸湿，姜蓉这才注意到一场暴雨已然来临。
她想夏天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幸好自己出门前同翠雯说了一声，如果雨一直不停，到时候她们看她没回去，应该会来找她。
这样一想，她便也不着急了。就着带来的茶水点心，补充一下体力，然后静待雨停。
“哗！”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随即背对姜蓉用力拍打散落在身上的雨水。
姜蓉看着那人背影虽清瘦，但毕竟是个郎君，她心中有些紧张，开始后悔没有带个丫鬟出门。
这样恶劣的天气，孤男寡女，在这僻静的亭中，她真怕自己会受到欺负。姜蓉已经在考虑她等会是直接跑，还是先找点东西防身。
她观察了下四处可摸得到举得起的重物，犹疑半晌，还是偷偷藏了根尖利的簪子握在手中。
游修明也是在跨进亭中的时候才发现亭里有人，他见是姜蓉，第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她左手看去，白皙的手腕上紫红的淤青格外醒目。
看来他没有猜错，那日与沈玉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娘子就是她。
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他立马收回视线尴尬转身。
孤男寡女，要是被人撞见两人共处亭中，还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
扪心自问，他看到这里来了位妙龄娘子，第一反应便是他的身份难道暴露了？
不怪崔恒如此猜想，实在是在汴京的时候经常有胆大的娘子堵在他每日进出的道上，硬塞几张香帕在他怀中，然后施施然离去。
让他觉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那些帕子，自然也被他随手给了路边的小儿。
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堵他的那些娘子叫什么名字。
他虽然不想接受继母给他安排的娘子，但也不想在外地随随便便就找个女人娶了。
他是长子，他的夫人是宗妇，识文断字，通情达理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至于容貌，他想，只要看得过去就成了，娶妻当娶贤，妻贤夫祸少。
但两人毕竟曾经见过面，游修明觉得漠视她有些失礼。只好理了理袖子，窘然转身，朝姜蓉行了揖礼问候。
姜蓉看见是他，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的将簪子放入袖口，回了一礼。
她目前并没有想与这位游郎君产生过多牵扯，所以只能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游修明也是如此打算，于是，除了风声雨声，亭内竟没有一丝其他声音，静谧得可怕。
姜蓉想做些什么缓解一下现在尴尬的气氛，她拿起了茶壶。但又瞬间反应过来，有旁人在，不好吃独食。
于是只好小声问游修明：“不知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游郎君不如请过来喝杯茶吧。”
游修明一时愣住，现在的小娘子都这般主动吗？对于这样野心勃勃的小娘子，他实在有些避之不及。
姜蓉看游修明没有回应，只得尴尬补充道：“这边的杯子都是干净的，没有人用过。”
“多谢姜娘子好意！”游修明其实并不口渴，出于礼节，他还是上前接过了那杯茶。
他本想喝完便回到旁边的廊椅处避嫌，却没想在桌上瞥见姜蓉刚刚练习的画作。
他心中惊诧，倒是没想到这位姜娘子是来这采风的，看来是他误会她了。
姜蓉看见他蹙眉盯着自己的画作，一时有些羞恼。现在画的这模样怎么能见人，她懊恼伸手想将画纸收起。
“姜娘子喜欢画画？”游修明突然出声。
这还是姜蓉第一次在近处听到他的声音。
她发现这位郎君的声音清冽悦耳，如同玉珠落盘，铜簧韵脆。这样清越的嗓音轻轻敲在她耳畔，让她的耳尖不自觉烧了起来。
“是想要出来看看风景，好画些绣样出来。”姜蓉轻声回应。
“喔，如此。”游修明点点头，朝亭边走去，不再言语。
看来她除了那张脸之外，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虽然她画的白头翁，是白头翁的脑袋，燕子的身子，滑稽的很，但总归有些进取之心。
不过，她的进取心太强了，德不配位，恐招灾厄。
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副《白头丛竹图》，里面的白头翁才称得上栩栩如生，给初学者模仿正好。
但他看了眼这姜娘子，想到她过去的种种行为。犹豫一会，还是决定不与她产生瓜葛为好。
一时间，亭内再度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两人虚与委蛇打完招呼后，便各不搭理，一人一边，各自发起呆来。
不多时，骤雨初歇，云消雨散。两人心照不宣朝不同方向离开，亭中鸟雀再度聚集，恍若什么也未曾发生。
是夜，晚凉天净，月华静临。
待听得隔壁没有动静之后，游修明拿出早已写好的纸条，他吹响无声哨子。没多久，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停在窗台边。
他将信塞在信筒中，摸了摸鸽子的头，便将它放走了。
姜蓉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最近的纷纷扰扰，让她有些难以入眠。
她身体好些后，就没有叫丫鬟在房内守夜了。
一来她喜独处，二来，她着实害怕自己在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起身支开窗子，想要效仿一下先贤开轩纳微凉。[1]
谁知没看多久，一个细小的白色身影猝不及防的进入她的视线，没等她看清，便在空中一闪而过。
姜蓉往外边探寻，再也寻不到它的踪影。
自从重生回来，她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便保持着敬崇的态度。
但，这大晚上的在人眼前晃，未免太过刺激。姜蓉环顾四周，暗自咽了咽口水，小心将窗户阖上。
等房内陷入黑暗，她往右一挪，背部紧紧贴在墙边，捂着胸口努力平复激动的心跳。
过了一会，确认再无动静，姜蓉方哆嗦着摸到床边，用被子蒙头一盖，整个身体全部蜷缩在被窝里。
直到憋得快喘不过气了，她才张开一条缝，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真的是要命，她怎么就手贱打开那扇窗。
昏昏沉沉中，她终于陷入了梦乡。梦境光怪陆离，她时而被鬼怪挡路追赶，时而遇见陷阱，一脚踏空掉下悬崖。
次日早上醒来，脑袋果然钝痛。
她想，最近她好似真的有些流年不利。趁着下午的空隙，她去到附近的清虚观中拜了拜三清祖师，求了几个平安符回来。
姜蓉这段时日与高勘倒是进展迅速，两人已经隐隐谈及婚嫁之事。姜蓉早已提及她只为正室，高勘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
高勘这日又唤她相会，姜蓉也逐渐摸清高勘的性子，她想她也该趁这个时机将事情挑明了。
姜蓉踏上石阶，见高勘已在亭中等候多时。等她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来回踱步，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嚯。”高勘回头，陡然看见姜蓉，吓得连忙闪退，整理衣衫。
“姜娘子，你来了啊。”他抓着外袍，拘谨的同姜蓉打招呼。
姜蓉掩嘴轻笑，高勘还是一如既往地羞涩。一个身形巍峨的大丈夫，神情却活似羞怯的美娇娥。
高勘自知举止失措，忙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姜娘子，我明日便要出趟远门了。”他有些不舍地将今儿的目的倒出。
他来这也是为了与她道别，崔恒已经查清他们这次青州之行的目的地。他作为崔恒的帮手，必须要在一旁照拂他的安危。
这件事一旦做好，他与崔恒便入仕有望，他也就有了与家中谈判的底气。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姜蓉眉眼忧愁，泪光盈盈，她抬头看向高勘，眼泪瞬间滑落。
见姜娘子神情悲戚，高勘心中万分不舍，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拭脸颊的泪痕。
姜蓉侧头躲开，滑嫩的触感一触即逝，高勘方意识到自己的冒昧。
“归，归期不定。不过你放心，我有机会会给府里寄信的。”他看着姜蓉，结巴着回应。
见他还算有担当，姜蓉颔首，自己拿帕子轻轻擦去眼泪。
“若到时候你回来，我已经定亲了该怎生是好？”姜蓉直视高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亮得惊人。
高勘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怦怦直跳，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向他要个承诺？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与家中抗衡，他今日没法给她具体承诺，只得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我此间事了，我便飞书禀报家中。”
姜蓉半垂着眼，她实在有些失望，她捏紧了袖中的平安符，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拿出来。
谁知高勘突然出声，让姜蓉低头。
姜蓉刚闭眼，头上一重，这重量，是玉簪？等她酝酿好表情，再度睁眼时。
望见的便是高勘期待的眼神，还有角落的游修明！
他怎么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1】唐杜甫《夏夜叹》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男主话不多，但爱自我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