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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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已过，县医院的工程结束，胡明带着元棠和其他两个小工一块给人干起了装修散活。moweiwenxuan
散活就有一点好，三五天就结束，中午是包一顿饭的。元棠终于不用再吃没什么味道的白水猪油面条，而是跟着中午能混上一顿好的，有那慷慨大方的主家，中午那顿还会加道凉拌猪头脸或者猪耳朵。
连着两星期都油水足，元棠的个子突然往上窜。刚重生回来时候的裤子都扯高了好大一截，元棠盯着镜子，去辨认自己的变化。上辈子她其实只长了一米六，放在南方还算是正常的身高，但跟老家这边比起来，无疑是偏矮一些的。再加上常年打工的不按时吃饭，她体重一直涨不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
这辈子她虽然也整天忙，但她挣来的钱也没有一味的攒着，早中晚，她都确保能按时吃饱。短短几天，她就已经超过了上辈子的一米六。
这样的变化无疑让她非常欣喜，她欣慰的看着自己身上一寸寸的改变。
到了破庙再数一下钱，存款已经到了六十二块三毛。
元棠哼着歌去上班，胡明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的没到。
一直干到中午，胡明才嘴里叼着烟出现，把手里一包什么东西隔空抛给元棠。
元棠定睛一看，是一小包葱油饼干。
胡明咧着嘴：“主家给的。”
说完美滋滋的躺去一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铡美案》。
一个小工笑着问他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胡明也不遮掩。
“我舅让我去相看个人。”
他家两个兄弟，早些年日子难，那会儿就是适婚也说不下人家，现在日子好过了，相看的事总是一个月来一回。
只不过以前那些他都看不上，这回的嘛……
小工嘻嘻哈哈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你看上人家了呗！”
胡明踹他一脚：“去去去，再呱噪结婚不叫你！”
元棠坐在那儿回忆了很久，上辈子她回来时候胡明已经搬进了县城，自己也不知道他具体结婚对象是谁。
胡明还在高兴的畅想未来。他这次相亲的对象是县里袜子厂的女工，叫苏红。
苏红长得一米七，个子高还漂亮，胡明一眼就喜欢上了。
结果他这份欣喜还没到晚上下班，就被找来的他舅给打断。
胡明他舅也不绕弯子，直说苏红说了，俩人不合适。
胡明追问怎么不合适，他舅跟看傻子一样看他。
“你说哪儿不合适？外甥啊，要说别的你样样都拿得出手，就这个卖相差了一点。”
别说苏红，就连胡明他舅今天看了俩人站一起，也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
胡明矮胖，站在高挑美丽的苏红面前，俩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不太吉利的古代著名夫妻身上……
胡明委屈：“那你知道我俩不合适，你干嘛给我介绍？”
要是没有苏红，他还能接下去见见别的人，可见过了苏红，他只怕是谁也看不上了。
他舅没好气的应道：“苏红是你舅妈认识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谁成想你俩真能见上面。”
胡明耍起了无赖，拉着他舅的袖子：“那不成，你得给我介绍个比苏红更好看的。”
他舅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苏红那张脸，我上哪儿给你找同样水平的？你小子有病是吧？娶老婆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能生娃不就得了。”
胡明蔫蔫的看他舅：“不行，就要好看的。”
他舅看着他这个不值钱的样子就来气：“那没有！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那漂亮媳妇娶回来你能守得住？”
胡明犟道：“我怎么就守不住？我给她端茶倒水捏腰捶腿，她让我往东我不往西，我把她当成我祖宗！”
他舅彻底没招：“你有病啊！”
他看也不想看这个犯病的外甥：“找不来比苏红更好看的，你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也得接受！”难道还能强抢人家不成？
胡明赌气：“那就还苏红！”
他明天就去给苏红送东西，烈女怕缠郎，他就不信苏红能一直当他是空气！
再说元家这边，元芹觉得大姐偷吃，悄悄跟了好几次，发现大姐总是往后山跑，只是后山空旷，她不敢跟太近，所以心里总是痒痒的。
她有心想让大姐栽个大跟头，可又害怕大姐跟上次一样抽她。
元芹眼珠子一转，在元梁面前装作无意间说起这件事。
“大姐这些天胖了这么多，估计是有好吃的藏后山了吧。”
“小宝你可别去惹她，想吃的话等我长大挣钱给你买。”
元芹到底年少，说的话不带遮掩，可糊弄住元梁已经足够了。
元梁蹦着高要吃，让元芹去找大姐要，元芹缩着说不敢，说大姐可凶，上次还打她。
“小宝你听话，别去惹她，她现在跟个疯子一样。”
元梁想起那天晚上爹妈在床头说的话，他也不懂那许多，只是鹦鹉学舌。
“大姐不听话，给大姐卖了！”
“给她嫁给……嫁给去南方的陈珠！”
他说的颠三倒四，只记得赵换娣说过的嫁人，南方和隔壁陈珠。
元芹看着长得虎头虎脑的元梁这样说，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冷。
她是恨大姐，可也没想过卖大姐啊！
小宝是从哪儿学来的话。大姐不如他意他就这样说，那如果自己呢……
元梁无视了还在发呆的元芹，举着自己的小木仓冲出门。
他要趁着大姐还没回来，先去后山找找大姐藏起来的好吃的，给她全吃光！
他小小一个人，被元芹撺掇了就往后山走，走到里头才想起来大人叮嘱过不让上山。
元梁一贯是不怎么听话的，只是这路居然越走越陌生。
盛夏的山上杂草灌木丛生，到处都没路，也像是到处都有路。
他走了一段，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忍不住哭起来。
“爹——妈——我丢啦呜呜呜……”
“大姐——哥——”
……
他哭了一路，看着天色变暗，想起大人常说的山上有狼，又不敢哭了，捂着嘴小声啜泣。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哭，居然绕回了山脚下。
看到前面有半截子破土墙，他赶紧往前跑，差点绊了一跤，把手里的木仓都给摔掉了，元梁捂着小胖手也不管了，跟个小牛犊子一样跑进阴差阳错的破庙里。
这地方也偏僻，但好歹是个墙，这给了元梁好大的安全感。
他靠在墙沿下，眼泪不掉了，开始打量着周围。
这里作为元棠的根据地，有过生火的痕迹，元棠藏钱的地方本来也隐蔽的，普通在这儿歇脚的人很难发现。
但元梁不是歇脚的，他就是个好奇心很旺盛的孩子。
那股子害怕劲一过去，他就来了兴致，在里面到处翻。
土墙上松动的砖头被他一个个戳下来，元梁幻想着自己是在这里埋伏的小红军，他透过墙上的窟窿眼看外面，嘴里嘟嘟啦啦的，自己玩起来。
砖块一个个掉下，随着一声铁皮响，墙壁里也跟着掉出来个东西。
元梁吓了一跳，看见是个铁皮盒子又两眼放光。
他打开盖子，里面居然是一堆毛票！
“哇！”
元梁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么多钱！
他能买一堆好吃的！
他把那毛票往自己兜里塞，塞的兜里鼓囊囊的，手上还抓着一把。
刚塞完，他转身，却被吓的差点摔倒，勉强扶住地上的砖头才没一屁股坐上去。
元棠站在破庙的“门口”，脸上是死了一般的寂静无声。
这个份上，元梁也只是气大姐不说话，吓到他。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大姐来了，是来找他的吧？
“大姐！快带我回去！我都要饿死了！”
元棠斜着看他，声音里藏着万种思绪。
“小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元梁赶紧把钱往身后藏：“这是我找到的钱！都是我的！”
像是为了吓唬元棠，元梁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围，壮着胆子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妈让我来的！”
他觉得只搬出三姐是不够的，倒是说妈让的，大姐就是再生气也不敢抢他的！
元棠低头，喃喃道：“妈让你来的……”
身体里那团火越烧越旺了，她整个人置身在火海中。
原来这就是底啊。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这就是赵换娣和元德发给她的亲情的底部啊。
她看到了这个地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痛苦，但现在真的来到了这里，却有一种“早就猜到了”的坦然。
她上前夺下元梁手里的钱，连带着兜里的也翻干净，一毛都不剩下。
元梁扯着嗓子大哭，大姐偷他钱！那是他的钱！
他哇哇大哭，指着元棠就开始骂：“你坏！妈说你坏！给你卖掉！给你嫁出去！”
元棠夺下钱，却被这话砸进了眼里。
她呆愣愣的转头，元梁还在哭闹，说要给她卖掉。
她揪着元梁的脖子，眼里全是一片硝烟散尽的苦楚。
“你说什么？”
“你说给我卖了，让我嫁人？谁教你说的这话？”
元梁被吓的不轻，大姐这会儿看着完全是疯了，他呜呜呜的哭，求大姐给他放下来也不行。只能流着鼻涕眼泪回答大姐的问话。
“妈说的，妈说让你跟陈珠结婚……”
从元梁颠三倒四的话里，元棠拼凑除了赵换娣的原话。
她松开元梁的脖子，盯着自己的手嘿嘿笑。
多讽刺，前一秒她还在觉得自己能接受一切，后一秒她就明白了，她接受不了这一切。
她以为赵换娣对她苛责是来自于她的愚昧无知，在那苦难的背景下，就算是对她残忍，也至少有一分亲情。
可事实证明了，这一切都是虚假。
赵换娣和隔壁王盼儿有什么两样？
她除了有个元棠的名字，她跟被起名叫“猪”的陈珠又有什么两样？
那多一分好一分的表象，有什么区别！
元棠提起元梁，把钱放进口袋里，大步向家里走去。
已经到了这里，维持那虚假的表象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讲明白了，那十月怀胎的恩德，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只要能还清，让她死了都可以！
她再也不要跟这样的家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上辈子已经过够了，谁也别想让她屈服！
元棠拎着元梁往回走，元家此时已经闹开，正在到处找元梁呢。
等到元棠刚进家门，另一个噩耗随之而来。
“元家的！你家大小子掉水里了！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