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琴酒?”红叶跃上他所在的那块岩石。
男人一条腿蜷起, 另一条直直地垂下, 双手撑着嶙峋的岩面, 眺望远方。
天边洒下的阳光和煦地落在他的侧脸上,静谧得如一副油画。
“你来了。”琴酒偏头望着他, 扬了扬手。
“嗯, 怎么了吗?”
琴酒静默了片刻, 忽然轻笑一声:“这片海美吗?”
红叶移开了视线,仔细地看着落日时分的那不勒斯海。
沙砾浮动,波光粼粼,平静又安宁。
奇异的粉色霞光铺天盖地,海面倒映着金光灿漫的天与云, 简直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红叶点了点头:“美极了。”
“刚刚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样的景色,忽然就想让你也见见。”琴酒露出了一抹极短暂的温柔笑意。
红叶眨了眨眼, 没说话。此时他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预感, 从今天起, 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你呢?”琴酒突然转过头来, 墨绿色的眸子在霞光的笼罩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有时候也会想到我吗?吃饭睡觉、散步走神, 所有见到的时候、或者见不到的时候。”
“我都会想起你。”
红叶静静地坐在那里, 并不说话。
琴酒说的这些话, 需要他的回应吗?
也许需要,但更可能是不需要。
天色从火红的金黄逐渐变成了深海的靛蓝。海鸥张开长而窄的翅膀,在海天间优雅地翱翔, 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以前,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常常在半夜两三点时惊醒。”琴酒开始叙述,“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四周漆黑一片,十足的寂静,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然后我就会疑惑地想,我真的活着吗?谁能证明我活着呢?”
“不被任何人理解、记忆,或者是”他动了动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爱。”
“在死后即刻便会被遗忘,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然后,我遇见了你。”他看过来,目光灼灼。
“别说了。”红叶偏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会好的,乔鲁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像是家人一样热情温暖、和煦体贴。你会拥有崭新的、幸福的生活。”
“所以这其中不包含你,是吗?”
红叶垂下眼睑,声音艰涩却肯定地说:“是。”
琴酒又笑了笑,他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的一整年还多。
“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随意地丢到红叶的怀里,“别急着拒绝,你的生日要到了,那时候估计我没时间当面给你,现在就先送了吧。”
红叶紧了紧握着盒子的手,雕刻在表面的浮纹硌得他手心生疼。
“那个人,已经有了吧。”琴酒指了指红叶心脏的位置,“住在这里的。”
红叶抿了抿唇,脸色复杂。
琴酒弯了弯唇角,看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下垂一瞬。还是努力改掉这个习惯吧,万一有精于观察的人发现就不好了。”
红叶怔了怔,轻轻点头。
“你先走吧,我再看看这里。”琴酒这次将身体整个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男人顺直的长发在月光的照射下浮现出些许水银色,宛如点点燃烧的灯火。
半晌,他突兀地问出了声:“你会记得我吗?”
没有回答。
琴酒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沙滩上已空无一人,于是又出神地看着波澜无惊的海面。
也是,本来就没要他等在这里。
天空中流动着漂浮的云,月色暗沉,星子坠落。
深浅不一的黑在空中蔓延开来,那微弱的星光穿过空气中的尘埃,带来了一星半点的光屑,宛如逐渐流逝的萤火。
琴酒怔怔地出神。
在他经历过的、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好像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过。
想要的东西无法得到、珍爱之物不翼而飞、所爱之人不能去爱。
二十多年来,他活得像是只泥淖里的蛆虫,周身包裹着腐臭与恶意。
然后,有人涤荡了包裹着他的所有渣滓,露出璀璨的、崭新的闪光。
已经足够了。琴酒这么告诉自己。
反正他也不指望坦白后能得到什么结果,不过是将那些心思一吐而快罢了。
谁也没有规定过,驯服了野兽的人必须得将它带回家里,好好安置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骤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诗集里的片段——
「人世间,恋情颇发,
苦有加——
何如做梅花。」
在无限宽阔的漆黑世界里,那道身影独自悬宕着,久久不曾离开。
空气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轻柔地感叹。
“那不勒斯的冬天,可真冷啊。”
-
离开后,红叶沿着岸线漫步,神情恍惚。
刚才琴酒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无端地浮现了一个身影。
沉稳的、狡诈的、装腔作势的——
森
鸥外。
难道他真的对森鸥外……?
红叶打了个寒颤,感到一阵惊慌。
以前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但一旦真正地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他却显得十足的不知所措。
作为首领,森鸥外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重要到即使有一天,两个人中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去迎接死亡。
‘一定能找到那个能让两个人都活着的最优解。’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一定会笃定地这样说。
但除了这一层身份之外……
红叶紧了紧拳,忽然有些心神不定。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他瞪着来电显示上那只啃着胡萝卜的黑毛红眼兔子,抿了抿唇。
“喂?”
“……红叶。”
电话那边最开始是沉默的,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然后男人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夹杂着滋滋作响的电流音,叫人耳根酥麻。
红叶无措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嗯……在那不勒斯呆了几天,玩的还开心吗?”森鸥外放下手中的钢笔,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那湛蓝的天空。
“挺好的。”讲到这,红叶倒是将别扭的心情一扫而空,愉快地跟他分享这些天的经历。
森鸥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声。嘴角挂着的温柔笑意若是被某个下属看见,绝对会以为出现了幻觉。
“特意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吗?”红叶疑惑地回问。
森鸥外伸出没有握着电话的那只手,轻轻地在通透的玻璃上有规律地点着,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今天横滨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云层消散,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过分热,有些暖洋洋的。”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偷懒的理由吗?”红叶撇了撇嘴,“而且那不勒斯现在是晚上,没有晴空也没有阳光,很冷,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羡慕你吗?”
森鸥外手顿住了片刻,哑然失笑。
想要把这样令人舒适的好天气传达给他,这份心情太过于急切,以至于竟忘了时差。
沉默了一会儿,红叶奇怪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太宰又惹出了什么乱子?”他猜测道。
“不是。”
“那是中也又忙得没好好吃饭?”
“也不是。”
“那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红叶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有些粗神经。
他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嗯……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低沉中带着些沙哑的声音穿过遥远的亚欧大陆,被电流折腾得有些失真,但其中满溢的柔和笑意却真实无比。
咚、咚、咚。
红叶蓦地停住脚步,愣愣地感受着在胸腔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脏,血液急速上流,白皙的脸颊上逐渐染上层层叠叠的红晕。
直到几乎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听到那声音的霎那已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并不是不解风情的蠢笨家伙,只是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只要一开始思考,就回想起,记忆里那些隐藏在细微隙间的浮光掠影。
总在他转过头时能对上的目光、被反驳了也从不生气的模样、首领办公室内从不短缺的纱布伤药……
须臾间,红叶想到了很多平时捉摸不透的细节。
他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嗓音暗哑:“我、我也有点想你。”
电话里突然响起明显急促了一瞬的呼吸声,倏尔消失不见,像是有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半晌,森鸥外的声音缓缓恢复正常:“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
“嗯。”红叶放开了被他揪出皱褶的宽袖,抿了抿唇,“是那个意思。”
森鸥外先是感到一阵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最新流行的恶作剧吗?
会不会是中了什么特殊能力?
往日流转着千种布局、万般计谋的大脑里,现在仿佛塞满了浆糊,翻来覆去地滚动着上述的疑问。
随后他低低地笑了出来,此时他宛如深渊壑谷的内心里,不再溢满着得失、利益一类的东西,他的情绪不再受这些所左右,只有不可思议的喜悦。
“……你知道你现在的笑声很蠢吗?”
“知道啊。”
听到电话那头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得意的声音,红叶嫌弃地皱了皱鼻头。
但若此时有路人经过,就会发现,这个身着异国服饰的美貌青年的脸上,也不自知地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俳句出自万叶集
2七夕快乐
3一些与七有关的小事
琴酒与他认识了二十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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