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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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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动的马车停在七皇子府后门,侍从候立于车门旁,久不见人,只有几缕被棕马奔驰甩下的东风,落后一步赶来,徐徐撩起帷裳。mshangyuewu

    车厢中,颜雨筠左手狠狠按了按太阳穴,眼底映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颜家尚未沦落至此。”

    “不过,若是前朝,颜家盛极一时,想娶平民女子,确实有些困难。”特别实诚的颜雨筠紧接着补了一句,又刚好起身打算下车,身子背对着柳楼曦,没注意到她瞬间沉下的嘴角。

    “我不管,归根究底,娶我是因为你家盯上铁画了。要不然当时颜家族主夫人,指定没我啥事。”柳楼曦撅起嘴,头一扭,腮帮鼓得宛若一只豚鼠。分明是同商合谋的事,先婚后爱生出的情,但每每提起,她心里面总归是不太舒服。

    颜雨筠说不过她,当即微叹一声,转身一抬手,把毫无防备的柳楼曦打横抱起,迈步跳下马车,当着一众仆从侍卫惊愕的目光,不慌不忙,甚至可以说有些大摇大摆地往暂住的院落而去。

    “你干嘛?”柳楼曦下意识攥紧他胸前柔顺的布料,抬头看了眼日暮将沉的太阳,诧异道,“朗朗晴空,不能吧……”

    颜雨筠反手合上房门,把柳楼曦放到椅子上,气定神闲垂眸迎向她的目光,没作声。

    又是公主抱,又带关门的,加之近来事物繁忙,两人已是半月不曾亲近,柳楼曦难免想歪,微红了脸,隐隐有些期待。

    哪想到,颜雨筠唇畔含笑,有问必答且无比诚实道:“嘴笨,我怕说不对你更生气,换个话题。”

    然后柳楼曦就看见,颜雨筠从袖带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放到桌上打开,双手捧着饱含讨巧,送到她眼前。

    “冰露梅香冻,应是你喜欢的味道。”

    柳楼曦:………

    ·

    厮混了一日,转瞬朝中休沐结束,天尚未显露初光,柳楼曦换上由男装临时改制的官服,别过颜雨筠,踏上马车,向府衙而去。

    新官上任,柳楼曦刻意提前来了两刻钟,纵使如此,她来得依旧不算早,刚到门口,便已听到其内传来不小的争执声。

    推开门,柳楼曦向屋内草草看去,竟是有老有少,围了数十人。

    听到门的吱呀声,靠右立着像是领头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率先开口问道:“姑娘可是走错地方了?”

    “姑娘看着好生眼熟?”站他对面的白胡子老者,眯了眯眼跟道。

    柳楼曦退了两步,抬头望向门匾,确实写了“将作衙”三字。于是扯了扯身上宽大的官府,自腰间取下腰牌,将欲开口时,有人冷声替她解释道:“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将作右丞,柳楼曦,柳大人。”

    只见众人退后半步,空出一条路。青白色的光透过纤薄的纸窗,冷冷斜照在灰石地上,苏祉猷侧着身子,垂眸负手,半张脸隐于光后,神色难辨。

    “你们各执一词吵得我头昏。”苏祉猷转过身子,俊秀的面容一反常态,极为罕见地露出不耐与厌烦的情绪,“将作衙现由我与柳大人负责,你等各把有关于皇陵选址的提议,同柳大人讲上一遍。”

    “柳楼曦?我听过,不就是那位弄铁画的?苏大人怎么选她当副手?”一位站在人群最后,瞧着就面相不善的男子呛声,而后刻意装作压低声音,实则故意嘲讽道,“靠男人往上爬的货色,也配和我们同堂议事。”

    苏祉猷怒喝:“出去!”

    “苏大人消消气,我等都是容皇陛下钦点为皇陵修筑的风水师。”起先领头的中年人温声劝道,“无故让黄大师出去,有损大人声明啊。”

    他身后的五六人紧跟着复合:“邹子所言极是。”

    眼瞧着苏祉猷还打算说什么,柳楼曦抬手打断。

    苏祉猷漫漫看了她一眼,在得到一个宽心的眼神后,回身坐到主位,端起茶盏,一副坐等好戏上演的模样。

    只见她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呵。自我选择借颜家势起,便预见了这一幕,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受到质疑了。如邹子所言,尔等是皇帝陛下钦点。不过是黄大师说了自己对我的看法,又没有犯错,苏大人没有让你离开的权利。”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黄大师洋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同样的,我也是皇帝陛下亲口赐封的官职。论职位,小女子不才,尚在诸位无品无官的风水师之上。”柳楼曦顿了顿,坐到场中仅余下的,位于苏祉猷身侧的空位上,莞尔一笑,“倒是难为黄大师,一把年纪了,还得站着,连个椅子都没有。”

    “况且我想以黄大师的才气傲骨,指定不愿自降格调,站在门边同我共处一室吧。说起来,方才我来时路过了一家茶楼,那里凳子多,氛围也比较适合高傲的黄大师。所以,可以请倨傲的黄大师移步茶楼,不要在这妨碍我们议事吗?”

    黄大师被柳楼曦一番话架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她:“你!你!”

    “我在!怎么了?不屑与我这种人同室的黄大师,有何指教?”柳楼曦眯着眼,笑得分外真诚。

    见黄大师光站着“你”,还“你”了好一会,柳楼曦咂咂嘴:“黄大师,人活一世,不过百载。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真的,你看我不顺眼,没必要勉强自己留在这儿。”

    “柳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邹子适时插话,又劝道。

    柳楼曦翘起二郎腿,撇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哦?敢问邹子有何高见?能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我和傲骨铮铮的黄大师和睦相处,同室相谈。”

    正所谓杀鸡儆猴,今天这只上蹿下跳的黄猴子,她是定要用来给自己立立威风。

    和稀泥不成,反而引火烧身,邹子见柳楼曦寸步不退,眉心一拧,改口道:“这……黄大师,不若你同柳大人道歉……”

    没等他说完,黄大师上前两步,指着柳楼曦鼻子,怒斥:“哼,孔夫子所言在理!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1」

    柳楼曦一怔,而后偏头冲苏祉猷使了个眼神:儒家,到你专场了哥,冲,怼他!

    苏祉猷嘴角抽了抽,不紧不慢放下用来挡笑装样子的茶盏,恢复了往日的谪仙姿态,淡淡开口:“是本官之过。同尔等商议四日,竟没有询问诸位出自何门何派,师从哪位贤者。”

    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把话头带到这儿,但最注身份的邹子闻此言,气血上涌,只觉得他轻视自己,脸色黝黑,话语间夹上几分泠冽:“邹阳子,阴阳家现任掌门人。”

    余下之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当是脾气温和的苏大人总算由不得柳楼曦胡搅蛮缠,扰乱府衙,欲转移话题,一是为她介绍在场之人,二是自认而然得将柳黄之争就此揭过。

    于是他们紧随其后,一一报上了名号:

    年岁最长的白胡子老者道:“道家前代掌门,凌松子。”

    立在他身后,像是关系不错的白面书生道:“墨家弟子,墨竹,师从巨子。”

    邹子身旁俊朗挺拔的男子道:“儒家书生,宁侃,师从四师公。”

    …………

    不知是谦让还是有所顾虑,等一圈人报完,可算轮到了今儿颇为惹眼的黄大师。

    “杂家,黄神思。”声音比谁都大的黄大师,头回说话声音低得像蚊子音。

    苏祉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王大师不解我儒家典学。”

    “《论语·阳货》篇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本为孔子讲授与人的相处之道。”

    “上下两句分而视之,意为:男子与女子的关系很难把握,近了招人非议,远了互生嫌隙。官员与平民的关系不好处理,与百姓过分亲近,便没了官威,恶民不知谦逊;过分疏远,则易不知世事沧桑、民生潦苦,久而久之失去民心。”

    “此句,并非黄大师所理解的字面肤浅之意。”苏祉猷浅笑道,“如此水平,黄大师是自己出去,还是我差人丢你出去?”

    里子面子都没了的黄大师悻悻一礼,狼狈离去。

    解决了挑事的,正欲把奔腾歪了的马车拉回正轨的苏祉猷,没来得及开口,话头又被打断了。

    “苏祉……我想起来这个名了!你是谢鹤岑,谢师伯的师弟!”宁侃猛得一拍脑袋,高呼出口,接着连忙拱手行了一个大礼,“见过苏师叔。”

    苏祉猷快被他眼里的这群又吵又烦的傻缺弄得没脾气了。左右皇陵选址他早已有打算,现下不过是走个过场流程,演了四日给人看得。

    想到写好的奏章,他索性不作挣扎,顺着话,摊手展向柳楼曦:“师侄孙,你漏了一位。这位可是谢师兄破例,一手教导的女弟子,你该唤她一声师姑。”

    一声干爽清脆的“师姑好!”穿过柳楼曦耳朵,她微笑着颔首回应。虽面上不显,她心里则是窃窃咬牙:好,就说苏狐狸怎么如此爽快开口帮她,原来在这等着,平白无故比他矮了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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