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铁匠
柳楼曦左瞧瞧一反常态的颜雨筠，右瞅瞅一侧等候着的年轻铁匠们，恍悟他突如其来的异状，是在向在场的男性昭示对她的所有权。gaoyawx
颜雨筠站在椅子后，右手搭于她的右肩，左手食指轻扣桌面，冷着脸，不悦道：“许久未见。”
众铁匠此时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子，不单是柳玽的妹妹，还是雇佣他们的东家，以及世家大族的准夫人，急忙弯腰抱拳，向行礼问安。
接着指尖敲击木桌的声音停下，柳楼曦余光看见颜雨筠左掌翻转上托。一时间，柳楼曦沉重的心绪散去，被他这稍显幼稚，但真切的维护弄得半是好笑，半是无奈：“你这……”好吧，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述了。
柳楼曦依他意思，一个唱黑脸，另一个唱红脸，起身回礼道：“诸位有礼，柳氏楼曦。”
颜雨筠面无表情伸手揽住她的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柳玽这事，办的挺漂亮。”
颜雨筠现在挺佩服自己这位大舅哥的。试问，他是如何能在全城的三四十位铁匠中，精准的挑出面容较好，年纪尚轻，人品存疑的这几人处成兄弟的。
虽然柳楼曦看起来对苏祉猷那一挂的白面书生更感兴趣，但是一想到他们之后要留在铁画铺，同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颜雨筠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酸。
他对自己有自信，楼曦在同款硬汉中肯定更喜欢高出他们三四寸且容貌昳丽的自己。可万一，那些不长眼的，对楼曦有想法呢？
“要不婚事照旧？”颜雨筠五指微动，把她往怀里带了几分，沉声道，“人太多，我不能时时都在这陪你。”
柳楼曦拍开他作乱的爪子，压低声音道：“不用你陪，而且是你说都留下的。”
“……后悔了。”
且不说颜雨筠不爽，柳楼曦望着身前的一众壮汉，太阳穴的青筋狠狠抽了两下，也有几分头疼。
那日，一是她的心思不在雇人上，二是运气不错，一下就把心怀鬼胎之徒逮到了。所以就没细数，当下一点人，才发现招多了。
此前一共来了十人，除去暗探和柳玽，还有八位。
她原以为会有人不来，没想到八位铁匠整整齐齐，一个不落，按时按点全来了。说起来，怎么不见柳玽？
柳楼曦问道：“玽哥呢？”
“二狗哥他说今儿在忙，改日来。”站在前头的蓝麻布短衣的铁匠回道。
接着他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道：“对了，柳妹子，二狗哥欠……”
站在他左侧的褐衣寸头拐了他一肘子，低声呵斥：“别说了。”
“怎么了？”
褐衣寸头摆摆手，急忙解释：“小事小事，是我们兄弟间的一点小摩擦。”
柳楼曦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单单“哦”了一声。接着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八位师傅，刚好四人一组。因为银钩楼还没装好，铁画铺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这个月就先分为两组，轮流来上工，一组一周。”
“只上一半工，那工钱怎么算？还是之前你说的一个月十两银子吗？”缩在最后的一个高瘦的半大孩子问道。
柳楼曦合掌立于胸前，拍响一声：“不是只做半月，你们家中也有锻铁的工具，半月在这，半月在家。地点变了，活不变。”
颜雨筠负手站在一旁，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心中觉得她这样的安排并不妥当，但碍于在众铁匠前，便没有开口提点。
“还有异议吗？”见众人摇头，柳楼曦带着他们走到后院，点燃锻炉，抄起铁锤道：“一会我还有事，今儿就先教你们做最开始的三步。”
语罢，她将下料、除油、打磨三个步骤，给八位铁匠详尽展示了一遍，继而问道：“就先这样，应该不难吧。”
八位铁匠对视过后齐齐点头：“不难。”
“那你们自己分组吧，回家里锻的，先用你们自己的料，用了多少记一下，之后找我报。”
众人应下。
柳楼曦指了指门外：“那你们忙，我就先走啦？”
铁匠们再度颔首。
环顾四周，除了锻铁的工具外，铁画铺里并无安置多余的物什，更没有存放值钱的东西，于是，她转身走到颜雨筠跟前，戳了戳他宽阔厚实的身子，俏皮笑道：“我好啦，可以走了。”
颜雨筠轻握住她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保证道：“看时辰，家丁应快来了。”
柳楼曦讶然：“你昨儿就安排好了？”
“这个时间，齐叔伯起身了。”他烦闷地按了按太阳穴，“寻我谈荟煊婚事。”
“那我们快走！”她上二楼拿了和今儿穿的儒裙搭配的大袖衫，一边走，一边披上。
临走前，她不忘回头嘱咐已经开工了的铁匠们：“后院随意，但是不能上二楼。”
·
他们刚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颜雨筠院里的侍从。
“家主，齐颜家主在正堂等你。”
“嗯，你去铁画铺看着。”颜雨筠吩咐道。
等侍从领命离去，柳楼曦晃晃牵在一起的手，顺势问道：“二颜来了那些人？”
“不多，只是两家的家主来了。”
她呼吸一滞，想到：确实不多，只是重量级的头头来了。
“秦颜与楚颜关系不错；赵颜则是受到祖上的影响，轻视楚颜；齐颜比较特殊，处于齐鲁之地，受儒家影响，行中庸之道，与三家素不想能，以‘和’为行事准则。只是这一代的叔伯……”颜雨筠幽婉低叹，“见了，便知晓了。”
烈日当空，烤得人心焦灼，许是燥热难耐，阳光刺目，柳楼曦不由加快了速度。颜雨筠跟着她的速度，将自己被压缩了的步伐，调回平日里的长度。
铁画铺离颜家不远，不消两刻钟，他们就到了。
柳楼曦走在颜雨筠身侧，一跨入门内，就听到一声沙哑的冷呵。
正堂里，主位空悬，左右两边坐着两位分支家主。
“哟，名不正，言不顺的族主大人和天生丽质，风流旖旎的青楼老板娘来了？”坐在右侧，衣着板正的中年男子开口讽道。
柳楼曦瞧着眼前这位弓腰驼背，八字胡须伴随着呼吸一起一落，眼眶内陷，球状眼珠前凸的“小老头”，微不可见地往颜雨筠身旁靠了靠。
“齐叔伯，赵叔伯，早好。”颜雨筠拱手行礼，平静道，“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同容七皇子约定的时间。”
“呵，楚族长的这声叔伯，我可当不起。而且……”齐颜家主拍案而起，厉声道：“你是在指责我和赵颜家主来早了吗？”
“晚辈不敢。”
“齐兄，先让族主坐下说话吧。”坐在左侧的赵颜家主呷了一口茶，笑眯眯道。
与齐颜家主一对比，同辈又同龄的赵颜家主看起来，用“丰神俊秀”一词来形容，也毫不未过，感受到柳楼曦的目光，他浅笑着下颌微低同她问礼。
颜氏族规繁琐，柳楼曦还未正式行礼，名前冠以颜姓，是故正中只有一个位子，她只得站在颜雨筠的侧后方。
三人坐着，且都是男子，又身居高位，柳楼曦觉得分外尴尬，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的一举一动，没能逃过齐颜家主的眼睛。他八字胡向下狠狠一撇，评价道：“哼，一股子小家子气，不成风度，上不得堂面。”
他毕竟是长辈，颜雨筠不便开口，无奈地闭上眼，吐出一口郁气。
赵颜家主拨了拨茶叶，然后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族主，前代族主呢？荟煊丫头的婚事，他是怎么个态度？”
齐颜家主跟问：“是啊！颜炎川人呢？”
“二叔不过问此事，全权交由我处理。”颜雨筠如实回答。
“交给你？他可是真放心！之前是把族主的位置给你，现在更上一层楼了啊，家族未来也任由你个毛孩子摆布。”
“我继任二叔的族主之位，实属当时情况下的无可奈何之举。”
“满脑子的情情爱爱，为了一个阴女疯癫成魔，呵，没出息。他颜炎川不配任族主。”齐颜家主说道一半，猛地转头对准颜雨筠，目光阴鸷，一句三顿，“你楚颜，雨筠，更不配。”
站在后面当背景板的柳楼曦听着觉得奇怪，不是说他们姐弟关系很好吗？
“前族主夫人，我记得是齐颜家旁系。齐兄，逝者为尊，少说两句吧。”赵颜家主出声劝道。
齐颜家主撇了他一眼，扬声道：“来人，去把颜炎川请来，就说事关颜月影。”
听到“颜月影”这个名字，赵颜家主一瞬间面色骤变，随即伸手端起茶盏，未拨茶叶，便匆匆喝了一口。
“同二婶有何关系？”颜雨筠皱眉不解道。
“我名义上的嫡姐颜月影和嫡妹颜日华，是一对双生姊妹。而颜月影，就是那不详的阴女。”
“怎会！”颜雨筠大惊失色，顾不上尊卑礼节，厉声质问：“你齐颜家怎么敢的！隐瞒双生子，还将她送到楚颜家！”
“小子，注意你和我说话的口吻。还有，这可不关我的事，是我去世的父亲做的。”齐颜家主眉尾上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