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称竹子
“回去就不必了。zicuixuan”曹夫人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东西给我,我就不追究了。”
白太守尬笑两声,心里暗骂:柳楼曦不回青楼是你默许的,丢个簪子,也能闹成这样。
柳楼曦也不可理喻,又不是什么重要物件,一根金簪,死活不愿意归还。
他面上却仍然维持着笑容:“曹夫人,本官就照实和你说了吧,今儿委实是公事繁忙。你看,就你来的这一会儿,小厮来催了好几趟,本官实在是抽不出身啊。这位苏捕掾是本官最欣赏的青年才俊,平时在府衙里专门负责调停诸事,由他来,在合适不过了。”
曹夫人半眯着眼睛,想到传信上,让她最近低调一点,凡事都要注意分寸,便同意了。
随着白太守快步离去,站在一旁的苏祉猷优游自如地走到正中,站在主位桌案前。
“整件事我已然清楚,既是调停,我们就不论对错,只谈条件。”苏祉猷轻轻笑着,“不若这样,三日后午时荟萃楼,双方互换筹码,本官拟一纸契约,签字认证。”
曹夫人对这个解决方案明显心动了,但时间为何是三日后?现在分明刚过未时,就算是今日交换也来的及:“夜长梦多,三日太晚,换个时间。”
坐在左侧的柳楼曦,急切地起身,高声否定:“三日不行,我担心三日过后,看到的就是玽哥的尸身了。”
被两人驳回,苏祉猷也不气恼,不轻不重扣了一下身侧的桌案:“两位夫人,本官没有在同你们商量。本官是代表官府出面,给出劝解方法。不满意可以自行离去,私下解决。”
“你!”柳楼曦撇着嘴,瞠目,手指着苏祉猷,俨然被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愤愤道,“三日就三日。”
曹夫人见柳楼曦答应了,加上顾及信中话,便没再反对,点点头算是默认。
见两人达成一致,苏祉猷开口逐客:“如此甚好,颜夫人今日受惊了,本官就不远送了。”
柳楼曦拉起还坐在凳子上的颜雨筠,翻了个白眼,鼻子出气,大声“切”了一句,扭头就走。
曹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想同他们一道出门,遂偏过头,手上玩弄着烟枪,视线却一直停在苏祉猷俊美的面容上。
在曹夫人背后的视野盲区,柳楼曦回头朝着苏祉猷眨了眨眼睛,竖起大拇指。
苏祉猷顶着曹夫人的目光,眼皮下垂阖眸,又缓缓睁开,算作回应。
然后他慢步走近,在离曹夫人不足三步,稍显亲密的距离停下:“曹夫人请暂留片刻,关于交换的细节,需要你配合商议。”
转身离去的柳楼曦微微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交于他了,自己演的应该还算出色吧。
在她看来,苏祉猷身上总是有种淡淡的闲散与沉静,好似对所有事情都胸有成竹,可以手到拈来,毫不费力的解决,莫名让人信服与放心。
然而与柳楼曦并肩走着的颜雨筠却不这么想。自苏祉猷放下棋子开始,他们两人就十分默契,并且全程忽视了自己。
颜雨筠心里清楚,他们方才的举动,定是在他来之前就商议好的,但是这种类似被排挤在外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苏祉猷还长了一张自己比不过,各位勾人的脸。
他压着脚步,跟着柳楼曦,心有郁气,但又不能朝着她发脾气,憋着一声不吭,委屈极了。
柳楼曦出了太守府,被颜雨筠抱上马,等跑出去好远,脸上表情一松,如释重负。
“总算是出来了,我和你说……”她叽叽喳喳同颜雨筠说了好一会,不见他回,才觉察到他心情不好。
“颜雨筠,你怎么了?”柳楼曦靠在颜雨筠怀里,伸出食指,戳了戳他正驾驭着缰绳的手臂。
颜雨筠手一紧:“没事。”
“哦。”柳楼曦嘟着嘴,开始回忆起来,想了一会,实在没有头绪,于是直接表态,“颜雨筠,你不高兴要和我说为什么啊。”
“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就生气了。”说着说着,她有些委屈,自己突然被“请”过来,颜雨筠都没有安慰过她,就同她生气。
柳楼曦越想越难过,见颜雨筠还没个回应,便与他置气道:“你放我下去,你讨厌死了,我不要你带。”
颜雨筠自然是不会放她下去,于是柳楼曦就推搡着他,扑腾着想跳马。
白马感受到身上的异动,马蹄踏在大地上的声音,顿时失了节奏。
“没生你气。”颜雨筠怕她摔了,先腿一夹稳住马,再稍许收紧手臂,将柳楼曦牢牢固定在怀里。
柳楼曦也发现了马匹的不安,没再乱动,仰头看向颜雨筠,望着他锋锐的下颌线:“颜雨筠,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她也不是诚心想下去,否则就用大力天赋了,甚至可以直接把颜雨筠掀飞。
“你叫苏祉猷,祉猷哥。”颜雨筠的声音明显地低沉下来,闷闷道:“唤我是全名。”
“……”柳楼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谁能想到颜雨筠生闷气的点是这个。
她犹豫了一会,试探道:“那我叫你什么?雨筠哥?”
颜雨筠听着下方传来的娇柔声线,眼底一暗,心情明显好了些。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满意,毕竟“名”加“哥”,这和苏祉猷的格式一样,想要一个再亲密一点的。
他腰肩一卸力,微微俯身,下巴虚虚搭在柳楼曦头顶,软声商量:“想再亲昵些。”
柳楼曦被他呼出的热气弄的头皮发麻,有片刻恍惚,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吐出:“竹?”
颜雨筠愣了一霎,反应过来,她是根据“筠”字的意思取的。
柳楼曦没听颜雨筠说话,想着他不喜欢,绞尽脑汁,充分发挥想象力:“颜宝宝?雨哥哥?或者是筠筠?还是……”
她一连串说了七八个,颜雨筠脸上滑过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你定,我都可以。”
“我定啊,那就小竹子。”柳楼曦刻意选了一个带“小”字的,算是小小报复一下,谁让他如此磨人。
颜雨筠认真回应道:“好。”
·
与此同时,太守府内。
曹夫人用烟枪敲着椅子扶手,问道:“什么详细流程?就同我一个人商议?”
“曹夫人你不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吗?”苏祉猷将柳楼曦他们走后空了的椅子,拉来一把,坐在曹夫人对面。
“怎么说?”曹夫人一扬下巴,不解道。
苏祉猷清楚整件事,故意将想提醒曹夫人的内容揉碎,隐晦地表达出来。
“白府首同我说,夫人丢失了一个贵重的金簪,可以确定是柳玽偷拿的。”
“依夫人所言,簪子已经被他拿去有一段时日。他家中原是靠锻铁营生,且已知亲妹妹颜夫人会打制簪子。那么他偷了东西,为何不将金子融了,哄骗颜夫人帮他重新锻制一只,再拿出去倒卖,而是选择自投罗网?”
闻言,曹夫人回忆起,她今日寻到相熟的那位都尉处,想请他帮忙。哪想到都尉一瞧见她,立马领她来太守府,白太守毕恭毕敬给了她一封信。
这是可是齐王嫡公子的来信,曹夫人看到信,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一年灯节,她嫉妒颜子衿生下炎郎的儿子,上街散心,遇到齐王嫡公子。
因为她的相貌,得了他的眷顾。他极爱抚摸着自己的头,唤她“凤妹妹”。
他帮她把梦寐以求的事,变成了现实——颜子衿死了。作为交换,她去了一趟齐国。
齐王初见她,很是激动,抱着哭了许久,嘴里不停叫着“凤儿”。她问了下人,他们说这是先王妃的名字。后面齐王嫡公子像是为了隐藏自己不为人知的情愫,将她送回来。
之后她就发现,官府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半年后,她收到一封信,齐王嫡公子让她模仿先王妃的言行举止,准备日后进入齐王府。
她应下了,但是大胆地提出一个条件,她想成为炎郎的正房夫人,上颜家族谱,做颜家主母,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
意出望外的,他答应了。虽然只做到了一半,她如愿嫁给离开颜家的炎郎。同时也成为齐王嫡公子养的情人,他每年都会来同她见上几面,但如柳下惠一般,从没做过什么。
这一次,他的来信,是警告,也是对隐秘情人的纵容。
他提及近期有人想要害她,让她一定一定不要被人拿住把柄。若不然,就要把她接去齐王府避难。白太守可以信任,但官府中也藏着其他人的眼线。
她好不容易上了颜家族谱,不想离开,是故当时知道柳家要报官,一急借势就把柳楼曦抓来,想逼她交出字条。
思绪至此,她庆辛当时没说字条,而是讲的金簪。万一这太守府中,也有线人。她说字条,就相当于直接把自己的小辫儿,拱手送人。
不过,苏祉猷这番话,倒是提醒她了。柳玽看了字条,知道小巷是她的地盘,为什么还要去?
“苏捕掾,你道为何?”
苏祉猷笃定开口:“打草惊蛇,调虎离山。”
“他们知道曹夫人会把柳公子抓起来,也知道夫人不会动柳公子的性命。如此行事,所图为何,就不必在下多言了吧。”苏祉猷意味深长道。
曹夫人猛地起身,烟枪掉在地上也不顾及,提着裙子,小跑出了太守府。
局中人迷,她怎么就没想到。比她谋划杀人,更加致命的,分明是小巷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