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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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燎人的热浪扑得愈发凶猛,滚滚岩浆无休无止地碰撞、分解。chunmeiwx
一个整体被碎成无数粉尘,忽闪忽灭的炽焰火光映了漫天。
晏乐紧靠着背后枯树干,只觉四面升腾的烟雾闷呛交加。
他口干舌燥,浑身似有蚂蚁爬行,撑在身侧的掌心也渐感无力。
仰着的头向高耸的肩膀倒去,他勉强觑开半只眼,额间汗珠顺流而下,沾湿了他的眼睫。
一团迷蒙的光雾中,就见被牵引在半空的梵祝,一袭白袍,胸口贯穿整个后背,空出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他头低垂,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若魂魄离体,周遭一切已感知不到了。
四周没入一片死寂,连那银发男人的秋千都不再发出“吱嘎”的锈音。
晏乐心尖发颤,他想叫喊,可喉咙始终哽着一团粘液,令他吞咽不得。
只能傻傻地看着梵祝黑漆漆的虚影下,涌动着一团淡蓝柔光,以一种誓要挖空他的气势,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
降世神明亦有血肉之躯,这般钻心之痛,如何无声抵挡……
晏乐盯得双眼发直,不过须臾,就见那团淡蓝光晕,包裹着一颗正怦然跳动的血红之物。
一晃一晃地,穿透了梵祝的身体。
旋即“咻”地一声,飞向了秋千之上,盈盈笑着的男人面前。
池炎单手环过右侧顶天的锁链,握作半拳,疏懒地枕在太阳穴处。
唇畔的笑意渐消,他低垂的眸光恹恹地凝着眼前鲜红之物。
却是不伸手,只翘起瘦削的指尖,隔着一寸间距,从左至右,将整个血色水珠拨着转了一圈。
原是这般平庸之物么……
如此细看来,倒不如方才穿过他胸膛的一瞬间,那久违的嗜血感,更让他感到兴奋了。
“无趣。”
池炎低喃一声,指尖转动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因四周太过沉寂显得突兀。
波及晏乐身侧时,犹如一根尖锐银针,穿耳而过。
他一直定在血水珠上的目光一颤,即刻偏转了视线。
那嗓音太具魅惑性,倘若再对上他眸中冷光,自己怕会顷刻间神魂尽失,任他摆布了。
“砰!”
猛然,晏乐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脊背一僵,头顶枯黄的落叶和一阵低哑地怒吼声一齐,零零碎碎地散了满地。
“你为什么要伤他!”
卜卜抿着唇,眼眶殷红,扼住少女咽喉的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知秋被迫昂起头,唇角一勾,垂眸睨了这小女孩许久,方悠悠开口道:“若非你带路,他如何能寻到我?”
说罢,她曲起两根手指,夹着抵在喉口处那气若游丝的掌力,往旁侧轻轻一抛。
方才还面色狰狞的小女孩,当即双目一怔,晃悠悠地朝前栽去。
晏乐还在试图理解两人话中的含义,忽觉腿间扑来阵凉风,一个飘摇的身影顺势摔到了他的膝间。
他眼睫颤动,看着小女孩惨白的面色,喃喃地问了句:“…为何?”
简短的两个字,卜卜却听到了潜藏其间的无数句诘问。
为何引他们来此处?为何隐瞒真相?又为何…那般恨他?
卜卜眉头紧蹙,眼中光影愈来愈暗。
她泄力地闭了闭眼,放弃挣扎,抿着唇角,痴痴地笑出了声。
为何呢?
她也想问。
为何偏要如此?为何以这样愚蠢的方式?又为何无视她的所有努力,做了这样的决定……
可当一切真实发生,血淋淋地刻在她的眼前时,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只因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许多年前,在那个四面惨白的病房里,就已得到了。
“卜卜,我不要作恶。”
“卜卜,我要救知秋!”
……
原来凭她如何努力,都救不了一个一心赴死之人。
百年前的归黎哥哥是,如今的梵祝是。
他们都是傻子。
为贪得无厌的人类,牺牲自己的傻子。
……
“呵…”
池炎轻笑出声,撤了指尖,觉得底下这一幕,倒是比他眼前这个东西更有意思
于是偏过头,蔫蔫地讽了句:“魂识都被我挖空了,能站起身已属奇迹,想不到,还有力气掐人脖子呢。”
不不是…师姐……
晏乐落在瘫软少女身上的眸光,猛地一滞。
池炎抚在太阳穴的指尖转了几个圈,极为舒适地觑开半阖的眼帘,本想看一出奋力挣扎的戏码。
却不想对此反应最大的,仅是垂靠在枯树下一袭藏蓝衣袍的凡人男子。
而所谓的“最大”,也不过是双目圆睁,张大的嘴吐出半截舌头,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池炎略感乏味地喟叹一声,打量起他歪扭的脸。
他的五官无甚特别,如今更添了丝扭曲。
虽是修行人,有淡淡的灵体护身,但其根骨实在奇弱无比。
出世千余年,想不到人间堕落至此,连这般下等人都可入庙修行。
真不知是哪尊神,瞎了双慧眼。
可细细探查一番,他心头又思索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从未见过他,毋宁说曾心识相通,那他如何能入得了他的幻境?
莫非……?
池炎眉心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坐直身,重又打量起悬浮身侧的血水珠。
裹挟于其间的鲜红之物,仍一张一弛地缓慢跳动着。
池炎的指尖抹过殷红的唇瓣,像捕获了某个期待已久的猎物般,满足地笑了。
“当真有趣。”
尾音落地的瞬间,他曲起一根手指,轻点了点血水珠。
它受到一丝重力拨动,堪堪向下,顺着一根隐线朝底下的三两身影浮动而去。
卜卜伏在晏乐膝上,气竭地闭着眼,体内只余下一丝残余灵识吊着一口气。
倘若可以,她愿就此散灭。
可遥在城中的紫雲观内,还有道士为她的供台奉着香火。
除非某日天降灾祸,那道观随之覆灭,否则她将永远吊着这口气,如游魂般地苟活于世。
恍然间,她迷蒙地感知自己被一股引力拉扯着站起了身。
已无实感的双腿被拖着往前奔,她感到自己正上下颠簸,额角瞬时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她疲累极了,可又抵抗不住身体的本能。
像一尾即将饿死的鱼,追着一根永不放饵的竿。
池炎指尖绕着那根线,引着红衣白裙的少女在那小修士眼前绕来绕去。
却见他只是满脸惊愕地望着她,灵识安然地存于体内,竟丝毫没有被撼动的迹象。
“哦…?这么能忍……”
池炎不屑地挑起半边眉,旋即指尖一挑,血水珠正好落在晏乐眉睫之间,触手可及的方位。
被水浸发得赤肉淋漓的血红物体,在晏乐疾速放大的瞳孔中陡然显现。
他哑着嗓子,急促地鼻息扑来浓烈的腥气。
但比他的惊呼更快一步出现的,是被远观视线模糊的颓废身影。
她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挂在耳侧,裙摆下端有被火烧焦过的痕迹。
腰背佝偻,仅凭往前拖动的双腿撑起了身体,跌跌撞撞地向他飞身扑来。
“锵——”
蓦然,一声极细微地穿线音擦过耳廓上方。
晏乐惊惧收缩的瞳孔失去了焦点,只觉一缕疾风降落,余光里那抹刺目血红“咻”地一声,被用力向上一扯。
几乎同时,另一抹赤红与它在半空中错身而过,代替它原先的位置稳稳地落到了他眼前。
风散了,鼻尖的腥气也散了。
晏乐涣散的眼瞳缓缓聚焦,忽听得“砰——”地沉闷声响。
透过宽大袍袖与腰际间的光影,他窥见一个身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疯魔一般红衣白裙的小女孩。
眼中最后一丝残光,被忽然俯身的暗影给淹没,晏乐的目光被强制地落回了“女人”脸上。
他离得太近,以至于他不停冒汗的鼻尖,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的热气给蒸腾了个精光。
而今两人四目相对,仅是他柔媚似水的眼波,就能让他于这闷呛的烟雾间,嗅得一股妖冶的脂粉气。
由此,晏乐才更加确信,他的确不是男人。或者说,不是人间的男人。
此刻他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晏乐撑于身侧的掌心,越抓越紧,浑身的力气都灌注进了紧咬的牙根。
池炎如白玉般的肤色缀着莹莹光泽,像浅湖泛起的波,烟灰的眼瞳却又深邃而神秘。
流畅的脸部轮廓散下几缕银丝,拂过高挺的鼻梁,最后留下几根落在他红润饱满的薄唇上。
晏乐一时出神,他想起自己为入祝神庙修行时,曾与千百弟子一同前往同一处化境。
那里的上百扇门中,端坐着从古至今每个朝代的绝色佳人。
她们会向你邀盏,引你共度良宵。
而弟子们但凡于境中动过一次心,便会被立刻请离下山,此生再不可入庙修行。
晏乐是当年第一个闯出化境的人,可绕是如此,他对这眼前一动不动的面容,连眨眼的功夫都觉得是一种浪费。
不可方物……
他暗自在心头叹了句,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
“你认识我么?”
“我——”
一个音节出声,晏乐又瞬间哑了,这次倒是主动的。
他以为自己的喉咙还噎着,本想含糊地糊弄过去,没想到一张口,清亮的嗓音把他自己都吓一跳。
原来世上真有人,美得像一剂偏方。
可既是药,总归是有毒的。
所以当池炎翘出一根食指,抬起了他的下巴左晃右晃时,他锐利的指甲尖几乎嵌进了他的肉里。
痛感很轻,但不知何故烧得慌。
晏乐独属人类的血腥味,在两人微妙的呼吸间缓缓扩散。
池炎垂下眼睫,目光停在洇下一丝殷红的甲盖边缘,歪头,凑了上去。
“咻——”
他抵着血流的来处,深吸了一口气。
嗯…
很熟悉的味道,可是——
他退回身,再探了遍这小修士的脸,红得可怕,但
——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