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啵呲 “仲淮师兄,定风褂追踪到这附近……
“仲淮师兄,定风褂追踪到这附近有神尊的灵息!”
“抚礼,这次金铃被盗得突然,对方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你在此处守着,切莫轻举妄动,等我去把其余师兄都叫来。chuoyuexs”
昏暗的巷口忽然传来对话声,卜卜紧贴着砖壁,攥着金铃的手心生了许多汗。
她转过头,朝阿鱼快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其余小神明从巷尾的密道处逃走。
“卜”
“嘘!”
阿鱼扯着她的衣袖,想同她一起走,她赶忙横了他一眼,这些淘气鬼,真是做人做太久,连流浪神本身的属性都忘了。
他退后两步,长出脚,在她的注视下挨个儿把同伴们送进了通道。
轮到自己时,他落在外面的左脚却迟迟不肯动,双手紧抓着墙沿,神色担忧地望向她。
卜卜眉头一跳,在掌中结念,果然手心刚显出淡淡的蓝色光晕,阿鱼就吓得赶忙一缩,钻进了密道中。
“呼——”
卜卜转过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她盯着自己摊开的两只手掌。
一个是她戴在身边三四天,沾染了自己不少神息的祝神庙结界灵器——金铃。
一个是她修炼多年,却被人随意当作清洁一用的水洗术法——水灵珠。
唉,好吧!
她认命地仰天长叹,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旋即,她双手往上轻轻一抬,金铃和水灵珠便同时漂浮在半空,她右手一挥,缓缓地将水灵珠拨至金铃上方。
随后,她咬牙切齿地念决,一声“啵呲”地轻响后,莫说她的神息了,金铃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唉!”
她垂下头,又是一声叹息,修行多年,想不到自己最后竟修成了个洗洁精。
罢了罢了,若能有幸飞升成仙,此次经历,就当作提前去扫把星那儿投了份应聘简历。
自我说服完毕,她开始朝四周搜寻可以丢弃金铃的地方。不能太显眼,也不能一下就被找到。
看来看去,就那破洞的铁皮桶最为合适,以这些人类的智商,不至于为难,但也够他们琢磨好一会儿了。
思绪落地,卜卜便踮着脚,将金铃小心地放置到自己昔日的宝座下。
而后她又往四周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她也一溜烟儿地钻进了密道。
黑黢黢的圆筒管道里,她四肢着地,一边匍匐着爬行,一边在内心暗骂,“真是成也梵祝,败也梵祝,等我修成火灵珠,就把你那齐腰黑毛儿全都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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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
夜色浮现,立在小巷两旁年久失修的路灯,随着断续的电流声闪了闪。
昏黄光晕下,一个身着白色长袍,手持旗帜模样器物的男子,正伸长脖子,焦急地朝路口处张望。
“抚礼!”
“仲淮师兄,这儿呢!”
他激动地挥手,仲淮疾步跑到他面前,身上白袍被风扬起,打在后面跟着的十多个相同装扮的男子身上。
仲淮稳了稳心神,嘱咐道:“抚礼,可以用灵力催动定风褂了。“
说罢,他又转向身后,”诸位,天色已晚,稍后四处搜寻时,不可单独行动,盗取金铃的人虽身份不明,法力却不输神尊,大家务必多加小心。”
“放心吧师兄,我们一定紧随您身后,绝不掉队。”
十多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完后,便都将目光挪到了抚礼身前,用作追踪之术的定风褂上。
玄色的金边黑旗,在抚礼输送的灵力下漂浮不定,他眉头紧锁,手中力道渐渐加深。
良久,他的额角渗出汗,定风褂却仍旧停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转过头,朝身旁的仲淮求助,“师兄,是不是我灵力还不够”
仲淮没等他说完,直接伸掌向定风褂注入灵力,“大家都来帮忙。”他一开口,其余人都围了上去。
“滋,滋——”
四周静谧,只剩下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
“砰。”
蓦地,灯丝燃尽,整条街道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仲淮心头一动,率先收回了手,“看来金铃不在此处。”
“师兄,可我方才明明”
“好了。”他打断急于解释的抚礼,轻声说,“这两天大家太辛苦,都先回去休息吧。”
“师兄”
“抚礼,我相信你。”他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但你也太累了,听我的话,先回神庙休息。”
夜晚,躺在居舍床上的抚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师兄。”
黑暗中,他冲对面床上的仲淮轻唤了一声。
仲淮睁着眼,却没转身,此次金铃丢失,神尊每次临庙都会收到通令的抚礼,最为内疚。
可这事儿若说责任,除了掌管金铃的晏乐外,神庙众弟子再往后数上百个,都轮不到抚礼身上。
奈何他年纪轻,心思重,从小被生母遗弃,一直住在祝神庙里,遇事就往自己身上揽,生怕哪天得罪了师兄姐,再次被抛弃。
“抚礼,错不在你。”他思索许久,还是开了口。
“定风褂能寻的,只有生灵本体的灵息,但金铃生为结界灵器,不过是灵息的载体,若非附着于生灵,定风褂也无处可寻。”
抚礼望着他的背影,回转身,喃喃自语,“难怪没反应,原来是盗走金铃的人,又再次丢弃了它。”
仲淮不再接话,假意没听懂他话中的伤感之意,只在内心暗自揣摩,这人盗走金铃的目的是挑衅,还是另有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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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午后,乐园幽静的无人角落,梵祝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桦树枝桠上,掰着手指头数数,“三、四、五。”他停顿一会儿,又倒了回去,“一、二、三”
“六。”
知秋从旁侧探过身,不耐烦地将他右手的大拇指掰弯了下去。
“一只手用完了,就用另一只手。”她圈住梵祝的手腕,举在他眼前晃了晃,“懂了吗?”
她面露期许地看向他,学加减法时阿公就是这样教她的,手指不够用,还可以数脚趾。
虽然她算数很差,但教他口头上数一数还行。且从他们坐在这儿开始,梵祝就反反复复地数个没完,吵得她脑瓜子疼。
“六、七”
“哟,还真是笨鸟先飞。”
知秋眉头一挑,看着他举一反三弯下去的食指,略感欣慰。
随即她不再看他,转身回到另一根枝杈上,眺望不远处左右摇摆的海盗船。
梵祝仍垂着头,把刚刚弯下去的手指一个个掰直,低语了一声,“一。”
人类世界的时间,不经数。他想,如果数字能和他直起来的手指一样,可以回到一,就好了。
思绪未落,胸腔忽然闷闷的,他走到知秋身旁,问:“知秋,为什么不开心?”
知秋晃悠着两条腿,没有挪动目光,回道:“我很开心啊。”
她没有说谎,过去的三天时间,梵祝陪她在游乐园里,把小时候因为阿公年龄限制而不能陪她玩的设施,全玩了个遍。
甚至空中飞椅、海盗船,每一个不同的位置她都坐下玩过了。
可开心之后,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小时候老师问:“你们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
底下的同学都在积极回应:“科学家、牙科医生、冒险家”
轮到她时,她却站起来反问道:“老师,完成了梦想,然后呢?”
老师没回答,所以时至今日,她也没敢想自己心中,那个完成以后就会失去的梦想,是什么。
梵祝回过头,将目光放到与知秋相同的方向。
他在过往的记忆中检索,和许多小小的人类聚在一起的知秋,在听得耳边“滴滴滴”的报警声后,蜷起脚尖,紧抱住他的胳膊。
在逐渐晃高的过程里,四周的呼喊声、欢笑声,揉杂成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只有她柔软的黑发,和迸发的爽朗笑声,一齐,钻进了他的胸口。
像一个气球,正在无边际地膨胀、不停地膨胀
他猜想,知秋这种弧度上扬的嘴角,就是开心吧。
于是他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正如他不肯掰下的第六根手指一样,默然无声地陪着她。
“啵呲。”
可不知从何处,忽然落下一根针,偌大的气球被十分轻巧地扎破了。
随之而来的,是无限蔓延的另一种情绪,在梵祝的感知里,很陌生。
却又在被知秋掰下第六根手指时,莫名地重叠在了一起,怅然、失落、悲凉。
原来情绪,也可以举一反三。
他们坐在海盗船的船尾,第191次晃到了最高处,在梵祝准备换下一个座位时,知秋牵着他的手离开了。
梵祝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轻声唤她,“知秋?”
她回答的声音有些无力,“没意思,不玩了。”
她径直往前走,梵祝侧过头,发现身旁经过的许多人类也像他们一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只是和他们恰好相反的是,矮的在前,高的在后。
他垂下眼,注视她一步一步向前,从不会拐弯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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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隐蔽的暗巷,梵祝准确地降落到巷口。
他在熟悉的甬道中阔步前行,却没在尽头处见到熟悉的身影。
“卜卜?”
他抬起头,在四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寻找,没有应答。
他继续往前,行至破洞的铁皮桶时,他弯下身,冲里面喊了一声:“卜卜?”
声浪打到对面砖墙,又返到他的耳朵里。
“叮叮叮——”
刚准备起身,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声响。
手刚抬了半寸,一串熟悉到金色铃铛便飞到了他掌中。
旋即,他又从巷口到巷尾,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仍是没有卜卜的身影。
他看向自己微微颤动的指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卜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