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回家
乾元二年,唐肃宗在位,距离收复长安与洛阳,也不到三年,安史之乱还未完全平定,屡遭重创的大唐,日渐衰弱,已不复贞观之治。nianweige
寒风瑟瑟,枯叶沙沙作响,萧索而清冷,白雪铺展开来,晶莹剔透,仿佛一层厚纱覆盖在山野之上。
沈映雪一身青褐厚道袍,窄袖小领,脖颈围着一条白色风领,两只耳套严严实实地裹住耳朵,头顶的发髻中横插着一根木簪。她背着厚重的包袱,踏着雪径,孤身一人往长安的方向走去,时不时便回头看一眼,眼神有些怨念。
“糟老头子真狠心,就这么把我赶走,也不怕我在路上出事。”
养了她十八年的师父,居然在寒冬将她赶出云青道观,让她回家。
一想那个家,沈映雪就窝火。
十八年前,她在二十一世纪溺水身亡,睁开眼便发现她穿越到唐朝成为一个女婴。
但因出生时,脸上有一大块丑陋的红色胎记,被家人视为不祥之女,要把她活埋。
好在路过一位道长救下她,把她带回到道观,十八年来以师父的身份教了她许多东西,如今她已经适应古代生活,也真心把自己当成一个小道士。
可是师父将她从家里带走时,跟她的家人有约定,十八年后她身上所谓的不祥之气就会消除,她便会归家。
如今期约定已到,师父毫不犹弃地把她赶下山了。
她走时,师父只叮嘱了她一句,“如今正值乱世,大唐国力衰弱,日后更是灾祸不断,百姓疾苦,别忘了在你力所能及之时救助众生。”
沈映雪头大,她连自己的未来都还迷茫,也不知如何救助众生,都说乱世道士下山,自己倒是真应了这句话,可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救助众生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没有马匹,从这赶到长安沈府,即便日夜兼程,也得三天三夜,再加上路上休息住宿,怎么着也得五天时间。
为了安全起见,沈映雪给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扮男人,脸上的胎记也被师父教她制作的假皮遮住。
赶了许久的路,沈映雪转身,抬头远眺,远山层峦叠嶂,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山间,勾出斑驳的轮廓。
不知不觉,她离青云道观已经很远,也不知这次离开,何时才能回来。
“徒儿拜别师父。”沈映雪拱手朝道观方向行礼。
离开道观时,她倒也没觉得多煽情,甚至有点生师父的气,可是这会儿她突然想那个糟老头了,鼻子有点酸。
虽然师父这十八年,在她做错事时,没少拿藤条追着她打,可是也倾尽全力养育她教导她,还教会了她八卦占梦和医术,让她有安身立命的本领。
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看这天色,晚上怕是又要下雪,她得快些找到落脚的地方。
突然,沈映雪听到山坡下方传来马蹄声,她立即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移至斜坡边缘,俯身往下观望。
下方涌现出一支骑马的队伍,有二十人,除了为首的男人穿着白袍,身披黑色披风,其余人服装一致为暗青,像是某种制服。
他们前后左右围绕着一辆被马儿拉着的木车,车上放着被布掩盖的大箱子。
细看这支队伍,个个手持兵器,为首的男子在马背上坐得笔直,远远看去,气势凛冽。
沈映雪不确定他们是何人,便小心地躲了起来,想等他们过去再继续走。
她身子微退,可是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数道白衣闪现,隐匿于岩石与积雪之间。其中几人手持弓箭,慢慢靠近,锁定那队运送物品的队伍,显露出偷袭劫持之意。
前行的队伍毫无察觉后方危险,几名白衣人渐行渐近,像晨雾一般无声地聚拢,准备展开突袭。
沈映雪心神一凝,眉头微皱,双目犀利地扫视四周,凝聚着如猎豹般的敏锐。
她不确定要不要提醒押送货物的队伍,她才刚下山,不想惹出事,万一没赶到沈府之前自己又出了事儿,那她在古代的人生就结束了。
沈映雪偷偷躲在一颗岩石旁,堵住自己的耳朵,想等他们打完再走,可是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最终,她躲不过良心的审判,从怀中掏出一支自制弹弓,捡起石子小心地跑到陡坡边缘,用弹弓将石子射向骑马队伍中为首的那名男子。
李僴耳畔微觉异响,缓缓转首,眸光涌现寒意,急速举手,抓住一块石子。
身旁的护卫见状,立刻拔出剑大吼:“有埋伏!”
几名刺客误以为被察觉,连忙放箭,然而,眼见箭矢尚未至,队伍已挥剑将飞射而来的箭雨一一挡开。
随即,刺客们向队伍冲来,双方人马瞬间纠缠,刀光剑影交错,场面一片混乱。
沈映雪再次遁入岩石阴影,耳畔传来下方的刀剑交击声,伴随着众人的呐喊嘶吼。
片刻过后,战斗声渐止。
沈映雪心中犹豫不定,无法辨别胜负,可是,无论谁获胜谁负,总会有些动静。但此刻却一片寂静,连一丝声息也无,难道同归于尽了?
迟疑片刻,沈映雪将身上的包袱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朝斜坡边缘爬去,从枯草中探出一个脑袋,想探探情况,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腾空跃起,朝她飞来。
沈映雪惊骇万分,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翻滚爬起,匆忙抓起包袱便欲逃窜。
下一瞬间,一只强悍的手掌猛然握住她的领口,狠狠地将她按在石壁上,男人冰冷的面容透着比冬日更为刺骨的寒冷,“你是何人?”
沈映雪望着眼前的男子,心头颤栗不已。
这是她在古代所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身形挺拔高大,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透着杀伐决断的英气。
可他眼中的阴鸷却令人胆寒不已。
突然,沈映雪警醒过来,强压心头波动,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顾着看帅哥。
沈映雪讨好一笑,紧张道:“这位公子,都是误会,我只是路过而已,您看我这身打扮,我就是个小道士,不信我背清净经给你听。”
一名护卫以轻功飞上陡坡,从地上捡起了沈映雪的弹弓,递给李僴:“公子,你看。”
李僴眉心微皱,大手一紧,抓住沈映雪的喉颈,一把将她的身体提了起来,目光阴森可怖,“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窒息感骤袭,沈映雪呼吸困难,男人手中的力道似要扭断她的脖颈。
她张口欲言,悬在空中的双腿不停挣扎,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企图挣脱。
“你……你忘恩负义!我用石子提醒你了,要不然……呃……”
李僴冷眼注视片刻,眼中的寒光逐渐消退。
如若这道士真有刺杀之意,便不会仅用石子而已。
一旁,张岸华开口道:“公子,我看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道士,跟这事也没什么关系,您就饶了他吧。”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懈,沈映雪噗通一声跌倒在雪地上,大口地喘息,缓过气后,抬起头怨念地瞪着他。
她想骂他几句,可见男人骇人的眼神,她又忍住,毕竟他手里拿的剑,上面还滴着血。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快上路吧。”张岸华提醒道。
李僴将凌厉的视线从沈映雪身上收回,转身飞下陡坡。
沈映雪长松了一口气,立刻从地上爬起,将包袱背在身上跑路,可刚走几步,又转过头看到下坡的场景。
地上死了十来个人,不仅是那些刺客,还有几个押送队伍里的人。
刚刚掐她脖子的那个男人,蹲在地上,轻轻用掌心抚过其中一个下属的脸,让他合目,之后却没有起身,一直盯着地上的人,从背影看去,略显沉重。
其他人在那几个刺客身上寻找什么,但一无所获,于是将这些刺客的尸体拖到旁边,直接扔下山坡,又将他们队伍里护卫的尸体抬起放在马背上,准备一同带走。
似乎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李僴转头对上沈映雪的视线。
沈映雪本能闪躲,可是抬头看到这天色快黑了,她心一横,跑下山坡来到众人面前。
刚刚那个为沈映雪求饶的男子开口问:“小道士,你来干什么?公子没杀你,你还不快走。”
沈映雪:“正所谓报怨以德,德者无怨。更何况,我提醒了你们,要不然这几个刺客突然偷袭,你们损失更加惨重,要是杀我,岂不是恩将仇报,有损男子汉威严。”
李僴从地上起身,剑尖抵地,双手扶着剑柄,寒风吹起他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气势雄雄。
他只是盯着她,默不作声,眼神似乎是一把利剑在指着她。
沈映雪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安,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想问,你们是不是去长安?如果是,能不能载我一程?毕竟这天快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男人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令她喘不过气,她连忙补充道:“不过要是不行就算了,我……我就先走了,你们忙吧,告辞。”
她战战兢兢地避开李僴的视线,绕过他身旁,抓紧了背上的包袱,手心直冒冷汗,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越走越快。
张岸华讥诮一笑:“这小道士,胆子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