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面对其他人的好奇视线，盛野面色镇静且坦荡：“这次宣传栏黑板报我来负责。zicuixuan”
夏凝心脏倏地一缩，呼吸乱了些许。
她竭力控制住想要看向他的情绪，捏紧笔杆，目不斜视盯着黑板瞧。
班主任点点头：“行，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你去弄。”
“接下来随堂小测，上来数一下试卷。”
盛野起身，夏凝连忙站起让位。
两人浅浅交错，她手不经意划擦过他手臂，留下若有似无轻痒。
像远方朦胧氤氲的山雾，影影绰绰，浅淡几笔，不余痕迹，却雾霭飘游，在脸上沾染湿漉水汽。
夏凝眼睫低垂，捏着笔不说话。
盛野很快分发试卷回来，她垂头站在旁边，身子几乎抵在隔壁组同学桌上，狭小过道余留大片空隙。
两人再没有任何肌肤相触。
盛野坐下，夏凝回了座位。
卷子从前面位置往后传。
张佳佳拿完试卷，想转身递给夏凝，一个不注意，脚踢到桌腿，桌子晃动，桌上笔顺着桌子震颤滚落，张佳佳胡乱将试卷随手往后一放，弯腰去拾笔。
卷子放在两人书桌中央，夏凝伸手拿，差点碰到盛野的手。
她猛然后缩。
盛野分试卷给她。
夏凝小声道谢。
她接过试卷，先是大致浏览一遍，随后动笔答题。
教室里安静得唯余笔尖写字沙沙声，偶尔卷子翻动翻页声。
时间飞快流逝，再抬头，已到交卷时。
同桌相互交换批改试卷，夏凝取出红笔，对着黑板答案改卷，忽然瞥见卷子写名字处用铅笔画着一只猪头。
夏凝憋住笑意，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抬眸望了眼在讲台背对着他们板书的班主任，快速从笔盒翻出铅笔，给猪头添上一副书呆子眼镜，字迹潦草写上【盛野】两字。
盛野目睹夏凝行为，倒也没说什么，指尖勾过铅笔，在她卷子上同样画了个猪头。
唯一区别大概是一个带着眼镜，一个带着蝴蝶结。
夏凝小声吐槽了句：“幼稚鬼。”
然后继续对着黑板上的答案批改试卷。
放学铃响起。赵月虽为物理老师，并担任班主任，但一向不喜欢拖堂。
听到铃声，她毫不犹豫放下手中粉笔：“剩下的明天讲。”
底下传来欢呼声。
夏凝收拾东西，张佳佳转身问她：“凝凝，一起走吗？”
“你先走，我晚点。”
“好，走啦！拜拜。”
“明天见。”
夏凝磨磨蹭蹭，等人走得差不多，最后只剩他俩，她总算收拾完东西。
两人默契熄灯走出教室，他走在她左侧。
深秋的夜，露水深重，夜风从走廊袭来，带着湿冷的冰凉感。
自周六转凉以后，气温就一直维持在冷空气吹拂状态，走出教学大楼，寒冽更甚，夏凝哈气搓脸。
“盛野。”
“嗯？”
“谢谢你。”她真挚感谢，“谢谢你帮我。”
盛野单手插兜，没看她，一滴露水晶莹剔透凝在粉色月季花瓣上，越发显得颜色娇艳，他淡淡收回视线，嗓音澹然：“小事。”
一阵风吹过，卷落一片落叶，夏凝习惯性伸手去接，伸到一半，又冷得缩回兜里。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
“等我一下。”
“啊？好。”
夏凝站在自行车棚外面等他。
秋夜天空缀满繁星，一闪一闪悬挂在夜空，像是阳光穿过彩纸糖，散发着闪耀晃眼光芒。
盛野拉着自行车出来：“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盛野走在更靠近车行道那侧，夏凝走他右边，两人中间隔着自行车。
路过一家臭豆腐小摊，盛野停下来买了一袋臭豆腐：“不要葱。”
而后递给夏凝。
“你怎么知道我吃臭豆腐？”
“猜的。”
“你不吃吗？”
“不吃。”
“哦，对，有些人接受不来臭豆腐的味道。”
夏凝用竹签叉臭豆腐吃，想问他怎么知道她会吃，可他方才已回答过——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不吃臭豆腐还买，如果她也不吃怎么办？
这题大概无解。
因为夏凝不敢问。
夜风徐徐地吹，夏凝吃了东西，身子骨暖起来。她三两下解决掉手里的臭豆腐，把垃圾扔进垃圾桶。
她伸手去摸口袋，欲寻一颗薄荷糖出来，却发现没带。
夏凝喜欢用薄荷糖或口香糖去除嘴里异味，再不济，用清水漱一下口也行，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偏好。
盛野摸出一盒全新薄荷糖递给她。
夏凝眼带欣喜接过，拆封取出一颗，剩下的盖上盒盖还他。
“给。”
盛野没接。
“你留着。”
“啊？不用，一颗就好。”
“第二盒。”
夏凝哭笑不得：“我那个时候开玩笑的。”
“嗯，”他看向另一侧，公交车亮着车灯在暗夜里徐徐靠近，“车来了，早点回去。”
“可是”
“不早了。”
“好吧。”
公交车缓缓停靠，夏凝上了车。
投币时，她回过头跟他挥手道别：“盛野，明天见。”
“早点休息。”
公交车关上车门。
第一排单人座位没人，夏凝快步迈过去拉开玻璃窗，对着窗外大喊：“盛野，晚安。”
盛野站在原地对她挥了挥手：“晚安。”
车子驶离原地，后面人影越拉越远，漫天星辰棋布在夜空，慢慢与人影交融在一起，璀璨得耀眼。
回到家，夏凝放好东西，拿出薄荷糖，同上一次的薄荷糖放在一起。
她数了数，新一盒还剩34颗，加上之前10颗，一共44颗，每天吃3颗，可以吃15天。
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夏凝拆开一颗薄荷糖，柠檬味的，她平时不太喜欢，但好像也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有电脑课。
锦城高中电脑课隔一周上一次，夏凝他们班是双周课。
夏凝第一次上班级电脑课，看着四处找好座位的同学，她有些踌躇与无措。
没到上课时间，还有部分同学没到微机室，可能是去小卖铺或洗手间了，空余座位，夏凝不敢随意乱坐，怕占用旁人位置。
“凝凝！来我这。”张佳佳笑着对她招手。
盛野抬起的手挪了挪电脑显示器又放下，似乎是在调整屏幕与视线间距。
夏凝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躲避他人视线急步走过去。
张佳佳拉夏凝坐下，替她摁开电脑主机电源。
“咦？怎么没反应？”
“会不会是电源踢掉了？”
“没有啊。怎么回事。”
两人捣鼓好一会，电脑主机都开不了机。
夏凝主动开口：“我换个位置吧。”
说着站起身。
盛野往后退凳子，发出摩擦地板划拉声，夏凝抬头望去，发现他身旁有个靠墙空位，犹豫片刻，她走过去。
“我可以坐这吗？”夏凝问。
盛野头也没抬，打开企鹅群消息浏览：“你想坐就坐。”
夏凝坐下，弯腰摁电源开关，直起身时，视线不经意瞅一眼他电脑屏幕，而后移开。
点开企鹅，夏凝连续试了两次密码，直到第三次才登录上去。
她很少用企鹅，没啥好友，仅有几个好友多年不联系，更没什么群，许久未曾登录，接收到的唯一消息，竟是系统消息。
夏凝滑动鼠标滚轮，不断下滑滚动浏览界面，心不在焉翻着随手点开的空间。
他常用企鹅吗？
她不自觉地想。
夏凝坐在盛野身边，只要一抬眸，视线稍稍偏移一点，就可以看见他电脑屏幕。
但她没这样做。
比起好奇他在做什么，跟谁聊天，她更想知道怎么才能自然而不露痕迹地加上他好友——
虽然她一点都不习惯用企鹅。
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教室，夏凝收敛好心神。
老师只是简单讲一下课本内容，便让底下学生自由发挥。
有些学生已悄然偷偷摸摸玩起小游戏，老师睁只眼闭只眼。
原本锦城高中开设电脑课是作为拓展课程，在丰富学生认知的同时，适当缓解学生紧张学习情绪，老师自然不会管得太严。
夏凝一边无聊练习着word文档使用，一边频频重复同个指令多次，心神不定地走神。
“怎么了？”盛野问她，“是有什么困惑吗？”
“啊？”夏凝回过神，略微不好意思垂下眼睫，“我我想练习一下word，我不太熟悉这个。”
“你加我。”
“什么？”
“你加我，我家里电脑有资料，回去发给你。”
“好。”
意外与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夏凝抑制住雀跃心情，点开企鹅界面，移动鼠标，点击加【加好友/群】图标。
光标歪了下，没点中，戳到主菜单，她耳尖微微一热，赶紧挪动鼠标再次点击图标。
“账号多少？”夏凝佯装轻描淡写地问。
盛野报出一串简短数字。
夏凝快速输入，期间还输反过两个数字，差点加错人。
好在一切都在有惊无险中完成，没被他察觉。
盛野企鹅头像是一张蓝莓照片。
夏凝有理由怀疑，喜欢吃蓝莓的不是他弟弟，而是他本人。
否则哪有人会拿这种照片当头像呢？
加上好友之后，两人没再说话。
夏凝关掉企鹅空间页面。
晚自习放学，回到家洗漱过后，夏凝难得没有看书，而是躺在床上玩手机。
盛野把资料压缩打包发过来，她接收了，却无心查看，仅是礼貌道谢，便退出两人聊天对话框。
夏凝戳点进盛野企鹅空间，正要往下浏览，忽地想起些什么，猛然止住。
她快速退出，返回自己空间，点击头像下方钻石图案，开通一个月会员，接着打开网页搜索如何设置隐身访问，根据步骤，一步步设置好对其隐身访问，紧绷的心终于缓缓落地。
差一点就要被他发现访问记录了。
好险。
夏凝为及时想起而庆幸。
她再一次确认对盛野设置的隐身访问没问题，才敢再次点进他空间。
盛野空间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设置有动态时间范围，夏凝能看到的只有今天发的动态。
是一张喂猫图片。
他家里养有猫吗？
夏凝点击照片放大，银点，她最喜欢的猫咪品种。
那么巧吗？
夏凝小时候特别想养猫，可惜夏母林红芳不喜欢养小动物，导致夏凝一直没法完成这个心愿。
她曾经还计划过，如果将来养猫，一定要养一只银点，名字的话，就叫橘子好了。
后来，林红芳跟夏凝生父离婚，她们搬到这边来住。
夏凝初中时，在路边捡到一只出生不久的橘猫，替它寻找主人，找到李奶奶收养，平时有空带猫零食过去投喂，算是半圆养猫梦。
从空间退出来，夏凝看见盛野有给她回信息。
她点进去看。
盛野：【有什么不懂的发消息问我。】
夏凝发了个微笑表情。
不到两秒，觉得不太好，于是撤回，改成：【好哒~】
盛野：【。】
夏凝：【？】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盛野：【刚刚猫撞了一下。】
夏凝：【你养有猫呀？】
盛野：【我弟养的。】
“还没睡？”
林红芳声音在门边响起，夏凝急忙藏住手机，抬头一看，发现门没关。
是她忘记了。
夏凝不自在遮掩：“马上。”
“早点睡。”
林红芳走出去，夏凝暗松一口气，拿出手机解锁，点击对话框，打算回复盛野消息，林红芳突然折返：“少躺在床上玩手机，对视线不好。”夏凝蓦地受惊，胡乱反扣手机锁屏：“我知道了，我这就睡，妈晚安。”
说着拉高被子，盖到下巴，作出闭眼睡觉姿势。
林红芳无奈摇头，替她熄灯，阖上房门。
“咔哒”一声，房门落锁，夏凝睁开眼，小心翼翼往房门方向望了眼，确定关上，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刚想解锁，又不太安心扯过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回消息。
先前慌乱之下，给盛野发去一串乱码，对方没回她消息。
夏凝尝试着撤回，发现已超过时间，【撤回】选项不见了。
她犹豫须臾，再次给他发送信息：【不小心碰到的。】
发完，立马补一条：【我要睡啦，晚安。】
对面当即回复过来：【我知道。】
【晚安。】
夏凝怔了下，盯着【我知道】看了会，渐渐恍悟，他是在回复她说不小心碰到的事。
所以他才没回她消息吗？
夏凝指尖在九宫格上敲击，没发送出去，又逐一删掉。
她锁屏手机，放到床头柜旁，翻来覆去睡不着。
夏凝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一觉醒来，天光微亮。她惊慌捞过手机查看时间，630，还好，赶得及。
匆匆起身穿衣洗漱，拿上手机钥匙薄荷糖，马不停蹄出门赶公交车，连早餐也没来得及买。
踩着铃声，夏凝快速蹿进教室，急步回到位置，气息不稳坐下。
“翻到45页”英语科代表站在讲台上带领大家早读。
夏凝胃烧得慌，不知是饿的还是爬楼梯太急引起痉挛，她一边用手捂住胃，一边扒拉英语书。
找到之后，翻到相应页数，正要放声朗读，一份夹心面包递了过来。
她转头去看。
盛野神色不动：“早上买多了。”
夏凝不疑有他，面色苍白道谢。
她把夹心面包塞进书桌抽屉，准备下早上第一节课再吃。
早读紧接第一节课，几乎是早读结束，老师立马踏进教室，实在找不到间隙吃早餐。
盛野拿过夏凝英语书，立起来。
夏凝不明所以看他。
“我替你挡着，吃吧。”
“可是”
“不饿吗？”
夏凝想说“还好”，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胃饥饿燃烧，似火灼痛，在此一瞬间，却归于平静，疼痛隐去，唯剩火燎与灼热。
夏凝避开他眼睛，不看他神情，垂眸拿出夹心面包小口吃起来。
解决掉面包，胃酸泛滥感逐渐褪去。
她面色平静取过他手中书本，开口跟着班上同学一起朗读，没看他一眼。
时间一晃而过，忙碌的上午过去，很快来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一节没有老师监督，全靠学生自觉学习的自习课。
盛野拿着东西下楼去宣传栏处画黑板报。
画到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夕阳照射，一道身影斜打过来落，他书写动作不停，没回头看。
身影止在黑板某一处。
片刻，背后响起熟悉而轻柔的声音：“盛野。”
盛野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下来了？”
视线相对，她撞进他漆黑色瞳孔，呼吸滞缓半拍，不自在望向别处：“没事做就下来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给它们添点图案？”
“好。”
夏凝大致阅览一遍他抄写的内容，取过一支粉笔，偏头思考：“我画个四格q版漫画吧。”
说着，就在空白处，根据黑板报主题开始作画。
秋天阳光带着淡淡浅金色，被秋风淡化过的光线落到她瓷白脸上，散发着柔和光晕，连细小绒毛，也变得可爱起来。
夏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与明艳生辉人儿相比，她的美更加含蓄内敛，没有任何攻击性，略带婴儿肥脸庞，溜圆杏眸，增添了几分稚气。
最使人挪不开眼的，是那身白净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红润的白。
看起来就很健康。
盛野收回视线，继续抄写黑板报。
夕阳在他们身上投下暖黄橘调余晖，天边晚霞渐渐染红云彩，像是色彩鲜艳、绚丽多姿的火烧云油画。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
班主任赵月在班级上夸奖盛野，说他黑板报画得好，受到许多学生和老师的好评。
特别是四格漫画主题，更是惟肖惟妙。
盛野举手纠正：“老师，四格漫画不是我画的。”
“是夏凝的功劳。”
“哦？原来是夏凝同学呀，让我们给夏同学鼓掌一下。”
掌声响起。
夏凝头颅微低，脸颊稍偏，没去瞧他人视线，绯红悄然袭上耳朵根。
像要遮掩似的，她翻开物理课本佯装看书，心却砰砰乱撞个不停。
中午放学，夏凝抱着物理书本走在盛野身侧。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哪样？”
“就是班会上的事”
“难道不是实话吗？”
夏凝抱着书的臂弯收紧，秋日阳光穿过窗户，灿烂地洒落在走道，细小尘埃上下飘浮，如同轻盈飞舞的精灵。
她轻轻“哦”一声，声音细不可闻：“是吗？”
“嗯。”盛野望向远方天空，递棒棒糖给身旁的她。
夏凝微怔。
“这”
“庆祝。”
“庆祝你被表扬。”
夏凝“噗嗤”笑出来，眉眼含笑地接过他手中的棒棒糖。
“盛野，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哄女孩子啊？”
“没有。”
“噢，那现在我说了。”
“第一个。”
“什么？”
“没什么，我去取车了。”
“好，拜拜，下午见。”
“拜。”
盛野拐弯往自行车棚走去，背对她挥手。
风轻微吹动他衣角，似蝶翼轻扇，那瞬间，夏凝蓦地笑了。
第一个。
她是他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