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看来不是谁都能成为一个好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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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之彻夜未眠，次日清晨出房门便见老仵作伸着个懒腰，打着哈欠。msanguwu
陆远之行了个礼，又想起案件，才叹了口气这事似乎也急不来，先前派去福州的衙差再过两三日也该带着姚青的老母亲回来了，到时候再请许仵作取血验亲便是。
大宋仵作的身份地位与前朝相比已有质的飞跃，已被正式收编到官府衙门中，从先前的临时雇佣转变成了官府中的一份子，地位不再像前朝那般低下。
不少案件存疑时都会解剖验尸。
但是这和掘墓开棺还是不同，自古讲究入土为安，掘墓的大官人，这武耀一家已入土为安，你掘人棺木，可想过后果？你罪孽可想而知。
许然想起昨日夜晚陆远之的想法，不觉摸了把胡子，徐徐开口：“这样不怕民愤吗？”
他倒是不怕，不过是一个听命于人的小仵作罢了，只是想这陆通判乃是状元郎，此番行为若是被有心人上书，前途定然受阻。
“无碍，你且安心做事便是，这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待接到姚青的母亲，这一切便有结果。”
“昨日验尸时我再三检查，这姚青的尸体显示，他并无脚部、腿部外伤，腿部虽有不足，但不像常年跛足之人。”
“多谢先生。”陆远之心中已然有数。
告别许然，陆远之便去找柳常念，却见柳常念早已起来正跟着洛书书扎马步。
“今日青莲寺放斋可还去？”
“去啊。”说着柳常念擦了把汗，委屈巴巴地看着洛书书。
“现在不行，你这马步时间不到，再过一炷香。”
洛书书秉承着严师出高徒的标准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今日厨娘告假，早食可得自足，我先去给你们做顿早饭。”
陆远之在厨房一顿忙活，却总觉得还不够，柳娘子做饭这般好吃，不知道阿念吃不吃得惯他做的。
他可不想在柳娘子心中留下苛待幼弟的印象，思及此处又做了些小菜。
“哇~陆远之你有没有搞错，这我没眼花吧，一大早你做这么多菜干嘛，三个人早食五菜一汤，你没事吧。”
洛书书一进厨房便见灶台旁的长桌上满满一桌子饭菜，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又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这陆远之又抽什么风。
陆远之瞥了一眼洛书书，又转向柳常念，“阿念，洗手吃饭。”
三人坐在大长桌边低头吃着饭，中间好几次洛书书企图开口说什么，却都被陆远之瞪了回去。
“吃好啦，陆大官人可带去青莲寺？”
“昨日的那篇文章可背熟了？注解可了解清楚？”
陆远之放下碗筷，洛书书十分有眼力见地收拾了碗筷。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陆远之点点头，随即开口，“什么意思？”
“我爱别人，别人却不亲近我，便反问自己仁爱是否足够；我治理别人，却没治理好，便反问自己知识智慧是否足够；我礼貌待人，可人家却不怎么搭理，便反问自己恭敬是否到了家。任何事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都要反躬自问。自己确实端正了，天下的人都会归附于他。《诗经》说得好：‘万岁呀，与天意相配的周朝！幸福都得自己寻找。’ ”
说完，柳常念还做了个向天呐喊的动作。
陆远之笑着摇摇头，“你啊，剩下的我也不问了，刚刚你的那句话可得刻在心里。”
“任何事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都要反躬自问，我觉得不对，那万一就是别人的错呢，他们孤立排斥我，难道还是我的错？”
柳常念故作沉思的样子倒是把一旁的洛书书看笑了。
“那就是度的问题了，自我反省又不是自我谴责，论道论的也不仅仅是心和道理，也可以是武道，是吧？”
洛书书的一番解释让柳常念茅塞顿开，一拍脑袋，急忙开口道：“对，阿姊常说，不服就干，看来好好修武还是很有必要的”
陆远之见两人越聊越起劲，不禁皱眉，君子之道是这样的吗？
“你说对不对，远之？”
洛书书说着还对着陆远之的背哐哐两下，陆远之轻咳两下后，无奈道：
“学武更需要自省，万一冲动打错人呢。不过书书有句话是对的，人贵在自省，而不是自我谴责，无错就不必说了，哪怕做错了也无需过度谴责自己，找准方法，下次改正比什么都好，无用的自谴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柳常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洛书书突然一鞠躬大喊一声，“洛兄！”
洛书书同样一鞠躬，大喊一声好，“贤弟！”
陆远之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还去不去。”
“洛兄可否同行？”
“贤弟，实在是为兄有公务走不开，真是可惜。”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陆远之缓缓开口，“要不以后庙会请你俩上去表演，再不去我就忙公事去了。”
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别，别，陆大哥。”
柳常念迈着小短腿急忙忙跑上前拉住陆远之的手。
青莲寺放斋也算是杭城的一大盛事，人络绎不绝，陆远之生怕被人群冲散，一直紧紧握住柳常念的手。
“陆大哥，我想如厕。”
柳常念低着头，一直原地跺着小碎步，显然他快憋不住了。
陆远之向一旁的僧侣打听了东司具体位置，便带着柳常念前往。
青莲寺是杭城第一大寺，放在整个大宋也是数一数二，其院内东司更是豪华至极。
柳常念独自入内，陆远之在小路旁等候，见着后进去的人都已出来，担心柳常念出事，陆远之急忙入内。
逛了一圈未见人影，陆远之便出了东司沿着另一条小径搜寻，却见在柳常念张头望脑地在一间禅房前。
“你怎么在这。”
“嘘～我刚刚如厕时却听见一旁有人在自言自语，我一听是在念诗，一时好奇，我便跟来了。”
“什么诗？”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然后他还说姚郎，我便好奇。”
陆远之一听姚郎便直觉不简单，但未经他人同意随意进入他人房间实非君子之道，便准备牵着柳常念的手离去。
“二位在此可是有事？”
陆远之抬眼看去是一个笑脸盈盈的年轻和尚，此时柳常念拽了拽陆远之的衣袖低声道：“就是他。”
陆远之双手合十回了个礼，看了眼落了锁的房门道：“孩子贪玩，不小心走散了，正闹脾气呢，不知师傅法号？”
“在下法号了无，若是无事，我便送施主离开此处。”
陆远之却是不为所动，只问道：“了无师傅，这可是你的房间？”
“是在下房间，可有不妥？”
“不知这锁头底下两句诗词是何人所刻啊？”
只见了无的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常态说道：“我这寺庙平日里游客众多，许是香客们留下的吧。你知道的有不少贪玩的娃娃。”
说完还看了眼柳常念，柳常念正欲说什么却被陆远之拉至身后，“那劳烦小师傅为我带路。”
“跟我来。”
陆远之牵着柳常念跟在了无身后，直至走到堂前，二人与了无辞别。
柳常念见了无走远，便气呼呼开口道：“他说我贪玩，你怎么不让我说，他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就和你现在查得有关。”
“你啊，一个人就这么追上去，万一对方有贼心，你一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哼。你刚刚对他说谎了，整天把君子之道挂嘴边，现今可算背信弃义？‘诚实守信，崇德也一’，‘言不信者行不果’‘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这些都是圣人言，都是君子道。”
陆远之一时语塞，他突然觉得圣人之所以是圣人，不仅自身感悟非凡，还得能教导他人感悟，教学亦相同，看来不是谁都能成为一个好夫子的。
他为什么说谎，这是个好问题，孩童赤诚，一是一，二是二，此时身边人的言传身教更显珍贵。
既教导做人需诚信，自己却是做不到，那是否意味着撒谎是合理化的。
可生活中何来处处诚信，哪怕上门做客的一句多谢款待，其真、诚含量又有多少，这一切他陆远之归结为阅历、成长。
可这一切又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归结为“礼”，还是敷衍一句“长大你就懂了”，这些对于较真的陆远之来说似乎无解。
“你说得没错，但我一时不知如何向你解释，我为撒谎感到抱歉，但生活中总会有些善意的谎言，我无法说它的合理性，但他又有存在的必要。”
陆远之推崇君子，但他觉得真君子应是心里有杆秤，不是死板，无思想的是书，不是人。
看着似懂非懂的柳常念，陆远之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轻声且郑重道：“虽然很不想说，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这些你长大了就懂了。”
柳常念似乎被绕晕了，只点点头，孩童的心思纯净，不一会看见不远处的糖葫芦，便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陆远之见状哑然失笑，“他到底在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