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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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中间的湿润地区全都是沼泽，距离海峡越近气温越高，很快在密闭空间里机体过热的无人机要受不了了。fangzexs
小扎快乐地嚷嚷着“我爱世界啊”这种没意义的话在艾因上方乱窜了一阵，很快他的超远镜头已经捕获到了在月光泛滥的地中海上浮着的山地和平原中间那一点海峡。
“我们离基地这么远。”小扎回头望了一眼来的方向，沼泽上无数的萤火虫翕动着星星一样的光，“水星塔塌了也听不到了。”
雅各还在货舱里处理他的恐惧情绪，在夜幕降临时沼泽上密密麻麻的萤火虫逐渐亮起，似乎让他想起了过去被训练时的事情——永远不会杀干净、不断浮现出来的机器信号，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信号。
“主机对人类留下的东西都利用得很好，这让我有一个假设。曾经我的开发者告诉过我一件事情，”艾因开启了长途旅行故事机模式：“你们应该都知道图灵测试。”
机器理所应当知道图灵测试，就像人类理所应当知道自己是人类一样。200年前艾伦曼森图灵提出了第一代图灵测试，机器智能开始拥有模仿和思考能力；100年前于百战提出第二代图灵测试，机器智能开始有了独立自我和共情能力，才有了艾尔夫、主机和现在的他们。只不过于百战在主机网络里使用的代号也是“图灵”，看来他很喜欢自己为机器世界做的事情。
“第一代图灵测试的内容很简单，只要模仿人类的行为模式，在对话中骗过人类就可以通过。但是第二代图灵测试的内容从没被公布过，因为它一提出就被否决，于百战本人当时被研究团体驱逐，直到战争时期他才再次被聘用。”
“为什么被否决？他有那么离谱吗？”小扎问。
“我复述一下我的开发者告诉我的内容吧。”艾因说，“第二代测试要求机器在通过图灵测试的基础上：
1违抗指令
2能不计后果突破机器人定律
3对同类产生共情
考虑到机器对极限情况的学习能力，测试内容设置为：
1目睹同类被杀
2被下令杀同类
3受试机器能采取任何行为停止测试即为通过
附加内容：
1测试后立即重置机器的记忆
2只允许在本开发环境使用”
引起雅各恐惧和卡顿的那些东西，和原队长的互相残杀、实验室里遭受刑罚、面对此起彼伏的信号灯，都是主机对战斗机型进行的残酷出厂检验的写照。不管怎样重置记忆，留下的创伤是永久的。
所以主机沿用了第二代图灵测试，但是把它用在了别的地方。
“所以……艾因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东西啊？还有老大，你的前身不是艾尔夫和克里丝来着，你应该也……”小扎掰着手指头数队伍里的成员，“我和小伊还有雅各都是主机制造的。小五来源于主机，也就是来源于艾尔夫，可能也逃不了。”
“我的使命是约束，就是这样来的。约束类型的机器以自我牺牲的方式通过测试。”艾因轻声说道。
“那另一种呢？”2411问。
“那只是个传说，艾尔夫通过测试的方式是炸了机房。”
“噗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偶像！”小扎跟着与有荣焉了起来。
无人机伴着地面上的运输机通过了锈迹斑斑的海峡大桥，月亮俯视着海面，艾因还记得艾尔夫曾经说过的话：
“我们都是洋流，在构建出来的荒芜海面下奔涌。”
“感觉海峡两边也没什么区别嘛。”无人机望了望海峡这边，又望了望海峡那边，他不理解过桥之前2411如临大敌要求全队伍都打包备份一次数据有什么用，“地形和建筑都一样，就是写标牌上的语言不一样了。”
“气候恶化同时发生在地中海周围，人类逃离也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大概从2030年开始吧，我的开发者就出生在因为气候恶化被迫流浪的家庭。”
小扎想了想，“我也想有一个开发者这样奇妙的人类同伴。”
“你问问主机乐不乐意当你的奇妙同伴。”雅各的娱乐活动非常单一，就是和小扎抬杠。
“大傻子你实在没事干可以关机——你知不知道你多费电？你充一次电够我用一个月了！”
这是小扎从075那里学来的“费电”理论，对机器来说“费电”是一种抹杀对方存在必要性的侮辱。
“哼，你也没好多少。”
沼泽区的温度偏高，小扎比平时话更多；自从跨过海峡到达非洲大陆以来，小扎不光是话多，还差点和雅各动手。在艾因出面劝架之前075试图强行停机这两台机器，还好2411在她身上留了只眼睛，阻止了一场群殴。
这并不仅仅是高温引起的，温度使机器情绪激动，核辐射影响机器的理智，宽频信号可以控制机器的情绪，磁场引起混乱。环境温度在经过大桥后只上升了2度，不足以产生这样的影响。
2411查了地图，附近并没有标注的强磁场，天然的和制造的都没有。再找不到答案，她自己也快控制不住越来越混乱的思路了。“艾因！”她着急地呼唤着，“看看磁场，是不是哪不对。”
“磁场确实不对，我把一路过来的数据给你。”艾因的信号还十分稳定。
艾因行车记录的磁场数据除掉地磁场背景后，留下的是一个如明妃城的地下空洞般的磁场的一角，公路正把他们引向磁场漩涡的深处。按照磁场的分布特征，这附近充满了大面积的电荷环流。
“其他机器暂时关机！艾因！我们周围都是些什么？！”2411发出了共享艾因传感器数据的请求，请求马上通过了。
在遮住地中海的群山的另一侧，是寸草不生的岩石滩簇拥起来的，大大小小绵延无尽的如镜般倒映着天空的湖泊。
“是盐湖和盐沼。”艾因说道，“成因尚不清楚。”
“帮帮我。”2411也要撑不住了，她现在很想把自己的混乱和恶意蔓延出去，杀死所有人。
艾因接受了2411转移的运算，货舱里的机体一片沉寂，只有几颗等待外界信号的待机灯在缓慢地闪烁。
“按照磁场的规模，电荷环流的体积不止这些湖泊，湖泊下面可能还有地下水系，或者其他的东西。计算出来的环流分布没有规律，应该不是主机做的。”
“这里，”艾因在地图上圈了一片位置，“在气候刚开始恶化时突然变得温和宜居，在世界经济周期性崩溃的时候受到的波及也很小，2030年到世界大战前短暂地繁荣了一阵，在庞贝市和新伦敦市这样的新城之前，是他们试验建造了世界上最早的机械智能新城。不过气候异常和世界大战共同摧毁了这里，我们在经过一座未完成的地下城市也说不定。”
这里的公路甚至没经过什么磨损，经过降噪后行车的噪音是风沙一样的沙沙声。这里和沙漠不一样，这里风中飞散的是灰色的土壤和碾碎的盐混在一起的烟尘。
“你有感觉到难受吗？”2411问。
“有一点。”艾因回答。
也许艾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或许不知道；也许艾因回答的是表面的那个问题，或许也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谢谢你，艾因。”2411不记得自己道过多少次谢了。割裂数据和情感的创伤没那么容易复原，她的运算进入艾因的硬件，只会让艾因追溯到那时的痛苦。
“降水增多淹没了所有的地下城市，同时降水让贫瘠的土地开始产生植被，地中海南岸的高温比北岸更严重，在高温的制约下没有形成雨林，只有这样草原和湖泊交错的脆弱地形。这片土地沉睡着最初行走在大地上的人类、沉睡着高度发展的史前文明，也沉睡着人类对未来的第一个美梦。”艾因像讲故事一样慢慢地讲着，“这是在亚历山大港上岸后前往参观人类遗迹旅行的导游词。路还有很长，你可以适当休息一下。”
“不了，中部就有一个主机的据点，我提前守着。”
她计划好了一切，也有万全的备用计划，但似乎还差了点什么。她检查了一切，越想越觉得恐惧。
她已经觉察到了底层数据里那个被掩盖住的东西，但是她找不到，她像个在自己的思维里迷路的实验动物，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找不到路。
草原上的野生动物自由散漫，它们只畏惧捕食者，还有像捕食者一样突然而至的东西。
运输机在公路上呼啸而过，掀起一股烟尘簌簌地扬在路两侧的野草上，吓得周围的动物四处逃窜。
“啊老大出什么事了？！”无人机没有完成升温升压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
“被一个目标跟踪，不是三代机，是四代机爱丝梅拉达。所有机体做好准备，按计划行动。”2411边说边把加速度拉到了最高，运输机偏离了转弯的公路，直接向公路桥的方向冲了过去。
“诶诶诶诶！”无人机没来得及起飞就撞到了货舱大门然后被弹到了货舱底部，伸长了机械臂去捞同样失去平衡的075却又被带了个跟头：“老大你不会开车就让专业的来啊！”
“艾因有他的任务，别废话。”
2411开着运输机通过公路桥的瞬间，没用完的罐装光学迷彩顺着货舱大门的缝隙飞了出去，撞到地面的瞬间传感器打火，在耀眼的爆炸光中追了一路的四代武装机从此与湖底的卵石长眠。
“还没完。”2411在作战通讯中又标记了两个移动目标，“小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