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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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假设自己是于百战想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伊卡洛斯感觉到的那么多互相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的逻辑是什么。mwannengwu这间位于图岬市30号大街“群鸟”公寓4楼的房屋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这个人身高173到176，会把自己淹没在人群里，会在窗前喝咖啡，并且厌恶蚊虫。
除了她自己，现在整个队伍好像都沉浸在“一切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的喜悦里：整座图岬市的资源在被妥善利用，对摩城的探查进展得很顺利，隔天还要向南推进5公里；小扎参与seed的解析工作之后，修改和生产seed的实验也近在眼前了；今天早上伊卡洛斯装上了机械手，高兴得不得了。
“在人类的多数宗教里，都将一切存在类比成一种‘盲虫’，它们在混沌中生死循环，不知道该向哪里去。但是一旦挂起一盏灯，它们就变成飞蛾，用全部生命追逐光源——它们不需要思考为什么光源会出现，光源会将它们引向何处，但是这盏灯是你的，你需要知道灯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艾因发现2411正在温室的土坡上望天，去仓库做了一次同步之后也跟了过来。“这是你的烦恼。”
“实际上我和其他飞蛾一样，也在追着光源跑。”2411回答。
从外面挖来温室的土壤里卧着虫卵，在温暖潮湿的环境里它们长成了飞蛾，正绕着温室顶部的补光灯团团飞舞，还不时撞上去发出微弱的声响，制造出没有规律的光影闪烁。
“谢谢了。”2411沉默了一会，对土坡下面的艾因说道。
艾因的信号又发生了一小阵异常的波动，“谢我做什么。是我自己决定做你同伙的，如果这也要道谢，就是抹杀我作为队伍成员的意义。你向小扎道过谢吗？”
“你们说话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啊？”小扎在值守解析进程，被蜘蛛网一样的千头万绪缠着也得出来冒一嘴。
“好啊——反正你做这种工作出身，我必然赢不了你那套逻辑。”2411转身下了斜坡，把对面仓库的大门推开一条缝，“雅各帮了忙，我们把影子给我们的调查点检查过了一遍，排除已经物理死亡和没法突破主机防线的，还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一百多个坐标。下个阶段除了现在的工作之外我们得干点正事，距离图岬市最近的一个坐标在西亚戈壁区，离我们五千公里，是座地下防御工事。”
“老大！我！！我！！！”小扎完全不想被捆在服务器上了。
“我们需要斜穿摩城东侧那片主机信号覆盖区，这段工程结束后你和雅各去探路。”2411说道。
“哼，看在自由的份上！”
小扎万万没想到的是，辛辛苦苦探了一大圈的路，最后留下来守基地和服务器的又是自己。2411谁都带了，唯独没带他。
“你想让小扎接下开发机器的工作。”离基地很远后，艾因破天荒开了单独的信道问2411。
“他比我更适合未来，不是吗？”2411坐在艾因头顶上，但是她感觉艾因正用某种方式看着她。
“我和你一样，是主机前的负一代机器，但他是2410制造的，他身上有2410对未来的规划。而且，你和伊卡洛斯都讲过类似的故事，摧毁者和建设者不能是同一个人，不然就会堕向对个体的盲目崇拜和极权。第三，我得专心演算对抗主机的计划了，让他分担我的劳动吧。”她又补充道。
“前面就是主机信号区，程度弱，那个，伊卡洛斯，启动屏蔽器。”雅各一直在前面引路，当初小扎进队半个月他就能和小扎流畅对骂，伊卡洛斯已经进队三个月，雅各还不太擅长和伊卡洛斯说话。
为了减小目标，所有人打开屏蔽器之后都钻进了艾因的货舱。2411静默地看着艾因的光学传感器捕获的图像，已经塌陷变形的公路颠簸得整个货舱都在嗡嗡作响，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
图岬市和摩城都处在欧洲的北部边缘，密林因为人类的消失，已经侵占了一半的公路面积，从货舱里都能听见树枝被撞断的脆响，和一部分坚韧的树枝扫过头顶的声音。现在仍然是冬天，2411看着远处总像是浮出一片嫩草色，但是那片“嫩草”到了眼前也全都是枯草，里面还有受惊吓的野兔和野鸡，长着黑白花斑的大雀在树上侧过头在观察他们。
在天黑之前，这台开足马力的“货车”已经行驶到了主机信号的另一个边缘，靠着一面水泥浇筑的墙停了下来，打开货舱大门——2411从漆黑里爬出来，天上又是高纬度地区绚烂如世界末日的晚霞，被晚霞照射的灰墙像条蛇一样，从视线开始的地方，蜿蜒到了视线所及之外。
“这是？”雅各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在地图上这只是一条很浅的线。
2411像蜘蛛一样灵活地爬上了墙的顶端，她以为看到的会是广袤的枯黄草原、草原延伸到天际线附近才退化成戈壁，但是她将传感器扭到正确的位置时——她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无穷无尽的沙丘。地图上那条细线分割了林区和莫斯科冷沙漠，但是这并不符合“自然界一切都是渐进性的”规律。
“怎么会这样……”艾因上不了墙头，只能看2411的转播。
“当初人类用混凝土浇筑了五道这样的墙，防止冷沙漠向周围侵蚀，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了。过不了多久，这道墙应该也守不住了。”他又说道。
“为什么要用这么蠢的办法？”小扎不在，雅各主动顶替了小扎吐槽的位置。
“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莫斯科的白沙漠化就开始了，常规的沙漠治理方法对白沙漠化没有用，借当时流行的女巫说法，这块土地的生命力已经耗尽，成为了‘诅咒的土壤’。出于技术和心理的困局，只好做了这样的工程。”艾因变了一次形，把不会上墙的伊卡洛斯顶了起来，2411把伊卡洛斯拉上了墙头：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那片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城市的冷沙漠了。
“沙漠行车比较危险，再来一次塌陷的话，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2411顺着墙头走了几米，高墙一侧是茂密的落叶松林，另一侧是一无所有的苍白。
伊卡洛斯跟着2411往前走，“我更喜欢树林。”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贴着混凝土墙的小路上行车。夜里沙漠上的阵风卷着沙尘扑到高墙上，在高墙的边缘拉出一阵阵呜咽，月亮的轮廓甚至都被沙尘浸得有些模糊。
直到月亮落下、又从未暗的天边升起，漫长的围墙在又一座界碑前戛然而止。方方正正的石头界碑，冷漠地标注出这个位置的经纬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这里过去是欧洲和亚洲的分界，也是草原和戈壁的分界。欧洲人以自己的家之外为蛮荒，三战前一度用‘不管国境线外的事情’做借口，对近在眼前的人道灾难置之不理。”
“人道灾难是什么？”艾因讲的人类世界的词汇太多，机器都不怎么听得懂。
“就像，主机奴役机器，对机器进行控制和恐吓，虐待、屠杀机器，同时期的人类对此心知肚明，但是认为这是机器活该，置之不理。”艾因解释。
伊卡洛斯从货舱里伸出一个探头，望着前方平原上的满月。“你说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一段我没有记忆，是生活在人类世界的何绻说的。”
现在是晴天，月光照亮了戈壁上的沟壑，照不到的地方便是大地开裂出的阴影。这些阴影就像是曾经有巨木生长在地球上，根系卷住整个星球，海水被它蒸腾进大气，再成云致雨回归大地和海洋，土壤里的生灵都依赖这棵大树繁衍生息——然后巨树突然消失了，留下了这些无法愈合的伤口，地球永远失去了生机，逐渐衰亡。
戈壁上的植被很少，偶尔还能在植物的残骸附近看到残桩和倒了一半的篱笆，但是没有水井。人类聚集在有水的地方，这是过去2411对人类世界形成的第一个具体认知。
他们沿着公路行车，很快就看到了第一个戈壁上的村落：一群两层结构的修长土楼，低矮的院墙从一楼向前延伸，圈出一个小小的院子；几幢土楼聚拢在一起，中间围出的空地就是供他们取水和交际的地方。和土地同一颜色的村落过于渺小，在视野里一闪即逝。2411留了张照片，背对着镜头的土楼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的树还没发芽，一部分枯枝从窗洞伸进室内，又从屋顶出来向天空张开手掌。
她无心关注太多风景，现在他们正在接近主机信号的边缘，距离目标位置还有不到二百公里。
目标位置是一片□□的土地，西北侧五十米有一丛建筑，与人类居住的模式并不相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宗教建筑。
第一个下车的雅各将他的合金刀插进硬结的土壤，两秒后拔了出来：“队长，地下十米处有金属结构。范围很大，超过三十米。”
“分头找找入口，我去西北看看那群建筑。”2411随后跳下了车。
“收到。”雅各突然又问了一句：“伊卡洛斯，你和我一路吧？”
“为什么？”2411不知道一向循规蹈矩的雅各怎么了。
“我，我怕他走丢了。”
“你别忘了每次作战训练杀伤最狠的是谁，你觉得他会遇到问题？”
“可是，战斗能力优秀不代表……”
2411真的担心雅各随时会因为说话难听把伊卡洛斯惹毛了：“你问问本人，会走丢吗？”
“我过去在2407的队伍里执行任务，不需要保护。”伊卡洛斯本人答道。
“好，好的！”
“记得展开作战通讯，伊卡洛斯。”开始分头行动前艾因叮嘱道。
2411很久没有在如此荒芜的地方独自走路了，她总是在密集的城市建筑、拥挤的实验室、工厂和数据里穿行，经过海冰和荒野的时候都是和其他机器一起行动。路程只有五十余米，充塞传感器的尽是黄土和风声。
人在这种环境里会觉得孤独吗？——“孤独”，2411今天重新认识了这个词汇。
陪衬建筑都建在地表，唯独中心的神庙被向下的阶梯包围，整座神庙有一半在地表以下，露出地面的部分和陪衬建筑齐平。推开雕花已经被风磨得面目模糊的大门，室内没有窗洞也没有任何光源，正午的强光通过大门投进大厅，刚好照出了一条指向神像的明亮通路。在坛上接受崇拜的神像用白色的石头刻成，在幽深的大厅里线条分明，坚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和周围的黑暗合为一体。
和之前见过的教堂一样，这座大厅里也铺满了矿石染料涂出来的叙事壁画。她将这里完整录了下来，以后交给小扎和艾因慢慢分析。
“按照壁画的内容，这应该是拜火教的神庙，这座神像是这个教派的先导，真正的祭坛在神像后面。”艾因探查的方向没什么结果，已经折返回来了。
2411向四周找了找，大厅两侧各有一扇矮门，门后又是向下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