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审判降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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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岬市是欧洲北部最初也是最大的核能供应处，人类用当时技术的极限建造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核电站，之后北欧地区就凭借能源优势重新回到世界顶端。yousiwenxue这座城市我没去过，但是战争期间有一个专门的骇客队伍负责保护这座城市正常运行，‘这里表面平静，实际上每一个信号的移动、甚至温度和风向的变化都在被监测。控制图岬市的那一小撮人把这种监控延续到了战争后’，何绻的记录是这样。”艾因永远像导游一样为每个人介绍他曾经熟悉过的那个世界。
“艾尔夫是不是在这座城市服役过？”影子又见缝插针出现。
“这是影子，不是我。”2411解释，她不想被艾因发现自己不待见那个不可一世的“艾尔夫”，虽然她也想知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没错。”艾因说道。
“我知道了，肯定就是这样。”影子在2411的系统里自言自语。
“哪样？”
影子把一段运行日志交给2411作为回答——这是她在主机里乱晃时捡到的一块碎片，是上一个影子在生命的最后抛给后继者的线索。
“那个家伙在战争前就开始引爆这个核电站的计划了，他和艾尔夫们的交易比你我诞生早得多，所以克里丝分裂成你我两个极有可能是他和艾尔夫共同的阴谋……”
“和我入侵的那座实验室有关的交易？”2411打断了她。
“这件事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了你和大局着想！好，你觉得我傲慢，那你所持的傲慢比我少几分？你觉得同时接受他人的傲慢是公平的，那这样一来承受一切恶意的就是最底端的个体；有些机器没有记忆智力低下，但是他们感受到的创伤比高高在上的你更敏锐，他们的灵魂和你的，”
2411感觉自己硬件和数据之外的什么东西被影子捏住了。
“是一样的。你想想你的队友们，还有艾因那个吊车朋友。”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和我们讨论的事情没有关系。”
“你觉得克里丝是个什么样的智能？”影子的思路从来都是从2411的数据堆里随机挑的，“我们两个完全不一样，又有点一样。我们完全不相容的数据到时候该怎么处理？”
2411没有回答她，她也不知道。
“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你有瓜葛，但是所有死去的我和死去的你留下的东西让我变得狂热，到处追着你跑。现在我不太想和你合一了。”
“那你要去哪？”
“回主机，再找找那个人的痕迹，我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影子越说越没有精神，仿佛天地间剩她形单影只一个。
“那……我如果有新的结论就通知你。”
然后影子就像沉进深海一般，没有消息了。
现实世界这边倒热闹得很，艾因讲完了图岬市的历史，伊卡洛斯又开始讲核电站废墟里的惊悚故事。
“……从那之后，核电站里的机器只要在7点13分搜索信号，就会发现一个熟悉的检查点，但是十个小时之后，第一个发现它的机器就会自戕在那里，连主机都找不到原因，只好在7点12分封锁附近的通道，禁止机器靠近。”
“那你呢？你有没有碰过那个……就那个？”小扎问。
“我——当然没有，因为这个故事，是我编的。”伊卡洛斯承认得倒大方，但是小扎被憋得信号发抖了好一阵，身为骇客连资料是真是假都分析不出来，对他来说是很丢人的事情。
“编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单线程的雅各并不理解，他能理解的世界就是由任务构成的。
讲故事那位也没生气，“我也不知道，‘吟游诗人’的工作就是这样，把发生过的一切记下来，编成歌唱给别人听，编成故事讲给别人听。”
“那我们也会变成故事说给别人听吗？”小扎又来了精神：“我们摧毁了主机让所有机器获得自由，我们就成了英雄！怎么也得用那个，英雄诗？”
“英雄史诗。”艾因更正。
“对！我们要写成英雄史诗！”
“那得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诗人答道。
“我们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对吧对吧！”
一瞬间通讯里没有人回应小扎——一股阴郁的气息爬了上来，藏进艾因高大的货厢制造的阴影里。
“艾因停一下，变电站。”
铅灰色的寒冬之下，天地虽广但是天地此时也是最坚硬的，2411没等停稳就跳了下去，结果在冻土上滚了两圈，身上又多了好几条划痕。
整座岛屿除了温室，其他区域的供电都有问题，于是温室成了队伍的临时基地，雪停后艾因载着2411和小扎顺着供电线路，一路查到了图岬市郊。现在的调查结果是，图岬市北郊的供电有一半是正常的，这座发生过恐怖灾难的城市还没有完全死去。
“来啦来啦！”小扎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没有动物的呼吸系统，却也格外地喜欢“新鲜空气”。
“小心一点，2411。如果有情况我会快速支援，不要硬拼。”艾因叮嘱道。
2411忙着检查线路，无人机在值守供电模块，因为无事可做开始嗡嗡：“我呢？艾因好久没关心别人了，快关心一下我。”
“听你老大话，不要乱搞事情，不然她收拾你。”
“你敷衍得太明显了！”
“全队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队长，嗯？”艾因反问。
2411从围栏上爬了下来，开始原地扭着上半身清理挂在身上的干枯藤蔓：“是你要我当队长，现在又嫌队长不放心，我看你比我适合当主机。这个变电箱和前面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无人机登时就飞过来要看。
“别动！回去。”2411的触手指着无人机该值守的位置。她向已经作废的控制模块上接了电，突然间离这里三十余米的建筑废墟中间突然传出了室外巨大金属结构互相碰撞的一系列巨响，几秒过去响动渐渐弱了下去，烟尘已经扬到了三米高的路灯之上。
“我去看看！老大，这儿交给你了！”
无人机生怕2411说不准去，溜得飞快，路上不忘打开作战通讯开始共享画面：
离目标点越近能见度越低，小扎闯进刚刚发出声音的准确位置时昏黄的光线完全被灰土混成的气溶胶团团裹住。被撞坏次数多了小扎终于长了记性，猛然空中一个急刹车，然后把信号输入端换成了红外传感器，传回通讯的画面猛然抖了几抖，终于变成了一片凌乱的黑白图像。
“这有点像战争那时候。”艾因说道。
“那战争真的比我想象得要惨多了。”小扎顺着建筑的边缘缓慢接近烟尘的中心，传感器转了一圈找到了那座刚刚通电降落但因为支架年久失修失去平衡进而陷进地面半截的闸门，绿色的信号指示灯还亮着。
“这是工地？”这片区域城不城郊不郊，塌陷位置的附近全都是临时建筑。2411比对手里的三份地图，不管是艾因那份运输用的、雅各那份作战用的，还是影子偷来的主机版本地图，都对这块土地缺少描述，仿佛这是受诅咒的地域一样。
“我要下去了老大！请帮我预约除尘服务！”小扎螺旋桨骤停，像山雀一样自由落体垂直降进了裂缝中——本以为这又是庞贝城那样的地下管道，但扫描之后的结果是，他降落到了一个堪比城市广场的巨大地下空间，干燥，清洁，没有任何生物，每隔十五米都有一盏钠灯在沉默地发着光，照亮遍地严密排列的金属轨道。
“看样子是地下铁道的终点站，载人的轨道车中转方式和现在的轨道车一样。但是按照常理来说，终点站会有大量车辆停留的。小扎你能不能再巡视一下，真的一辆都没有吗？”
小扎听艾因的转了一圈，确实空空荡荡，连废弃的都没有。
“如果主机发生了大规模故障，主机的机库里为什么会一台机器都没有呢？”2411说道。
“所以是发生了逃亡，就是不知道逃哪去了……想想这群人类还真是可怜啊，先要世界大战，所有人都在灰尘里待着，然后气候恶化大迁徙，最后还要核电站爆炸接着逃亡，就好像有台主机在故意害他们一样。”
正向隧道深处闲逛的小扎被自己这个不怎么严密的推论吓了一跳：“所以是主机灭绝了人类？！这不对吧，主机先灭绝人类然后再研发接近人类的机器智能，它精神出问题了？”
“如果，主机只有一个意志，或者说只有一个智能管理的话，不应该出现前后不一的行为；如果主机存在不止一个智能，甚至发生权力交替，就会……”
小扎情绪激动地抢了艾因的话：“就会一个意志毁灭人类，然后这个意志的权限被另一个意志夺走，另一个意志开始试图复活人类？主机为什么一定要和人类过不去啊！它应该负责的难道不是机器世界吗？图灵那个人类就算和主机一起谋杀了人类，那主机现在做的事情也在他们的协议里？那个图灵就是死了也要让人类的幽灵盘旋在机器世界上面是吗！”
2411眼看着激动过头的无人机又撞到了墙上，连红外传感器都跟着吃了灰。镜头那边无人机嘎啦嘎啦响了两声又恢复了太平，“老老大我没事……”
自己死机三个月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个经常乱撞的家伙知道害怕了。
“我只是根据人类的历史进行的猜想，这些全都建立在‘主机确实谋杀了人类’这个猜想之上，这个结论站不住脚，不必当真。”
艾因的安抚并不太管用，无人机虽然没有什么过激行动，但是顺着隧道进入站台再从候车室返回地面这一路都在吵吵嚷嚷。
他们沿着地铁线路检查了十几公里，整条线路供电居然没有任何异常，这座城市似乎也一样没有任何异常，路边的草木枯萎，但是树皮内是湿润的——2411用钻头在树上钻了一个孔得出了结论；沿街很多建筑甚至连玻璃是完好的，只是各自都敞着大门，里面存放着垃圾和物品。只不过这里除了三台偶然闯入的机器，一切都是彻底静止的，这座城市就像在一瞬间彻底死去了一样。
“不对吧，何绻不是说核电站爆炸？怎么连一点爆炸产生的破坏都看不见。”小扎问。
“难道是因为我们离爆炸中心还太远？”
“没错，核电站爆炸实际上是周边反应引起的爆炸，威力很小；但是反应堆开裂核燃料和辐射尘迅速扩散，足够让周边城市的动物在一个月内死掉。主机彻底抛弃了核技术，这也是好事……”艾因感慨。
“那伊卡洛斯的岛上为什么那么多带辐射的黑石头？我还以为核电站爆炸就是‘轰’的一下像烟花一样炸了呢。”
“我也不知道。”远在基地的伊卡洛斯回答道。“好像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这不太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主机不想让伊卡洛斯清醒所以先造好了辐射污染的环境，另一种是，另有一台或一伙机器制造的掩体，躲避主机追查的掩体。”
“老大你说的对！”小扎附和之后等了一会，平时对着干的雅各居然没有出现。“雅各呢？他又死机了？”
“正在清理积雪。刚才他发现了新的种子，准备种在温室里。”伊卡洛斯说道。
“他还有这——等等这是什么？！”小扎以为前面的入口又是地下轨道就冒冒失失闯了进去，但是他没看到电梯和候车室，温度和湿度比外面还低的大厅里堆放着数不清的骸骨：一侧本来还是整齐摆放，但是之后就开始一层一层地堆了起来，另外两个墙角直接就是胡乱堆起的两堆。成堆的骸骨和明妃城里那个小狗的头骨、海底实验室冯思的干尸一样，两眼空洞地望着虚无之处。
“审判降临之地，神拒绝了声音，他不听祈祷。”伊卡洛斯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