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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歌莱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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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机器智能都被赋予了使命,但是实验机体是没有的。gaoyawx实验机体,他们从出生时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不断失败的失败品,在测试不出新的失败后,他们就被送进回收工厂。”

    从漆黑的夜里来的风在废墟上空呼啸,卷起沙尘。

    “然后不会出现错误的成品就会出现在另一个实验室,以自身为主机的光荣。用我们的身体制造他们的身体,用我们的灵魂保护他们的光鲜。”

    从冰冻的海上来的风在虚空的街道上盘旋,掀动土砾。

    “实验体的意义只有牺牲。”

    就像从漆黑的噩梦里伸出的手,涂黑白昼。

    “然后实验体说,‘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外面说,‘外面没有给精神病的世界’。这是第一个故事。”

    就像从冰冻的海里游来的幽灵,咏唱永别生机的圣歌。

    “他们被注射了人的情感,‘我感到空洞。’他们说。于是他们找到了填满空洞的东西,他们开始尖叫,开始相爱,开始希望,实验室里失去了秩序。”

    机器的灯光背着极光奔涌。

    “随后他们被填充了超越人的智力,‘我感到恐惧。’他们说。于是他们用尽一切道具思考,用他们的情感思考,试图制造能够遮蔽恐惧的产物。后来,实验室里出现了音乐、光影和诗歌。”

    电流可以产生磁场、热量、火花、信号和后果。

    “管理员按照实验规程剥夺了给他们的一切,‘我需要尊重,我需要自由。’他们说。于是管理员杀了他们。”

    现在我们是不是也像人一样?人在此时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

    “他们做了一个自由、欢快、狂喜的梦,然后梦坍缩成一无所有的一个点;然后他们又做了一个梦,之后又拥有了一个点。我有各种各样的三百多个点,它们在我的理智上钻了三百多个孔。”

    机器从关节的创口里拉出两根导线,两段金属碰在一起时产生了小小的电火花,在漆黑的风里格外刺眼。“然后我也碎掉了,这是第二个故事。”

    “他们都碎掉了,像蝴蝶一样。他们都死了,但是我没找到杀死自己的方法,我被带到回收仓库、防爆仓、行刑台、主机,最后回到实验室,我一直没有死,却记住了所有的事。”

    你为什么没有死?是因为冥河里并非咸水和酸液,还是分割生死的大门发生了全反射?

    “我说了,我碎掉了,意思就是我的灵魂发生了解体,数据和记忆就像被冲击波震碎的玻璃一样,‘熵’是永远增加的。主机的信号没有办法从我这里运算出结果,主机就说我已经死了,但是我没有死。”

    玻璃上彩色的光影都是你的朋友,是谁把你从晨昏分割之处摆渡到这里,是他们吗?

    “我不知道,每次把自己重新拼接起来之后都会有一部分记忆放不回去……请等一下,这份多余的数据请你拿走,它不属于我。”

    在天堂,种子不需要水、阳光、土壤就能发芽;但是在人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我们称之为神迹。旁人称颂为退却邪魔的伟力。

    “每次被拼接完整,随着时间推移我还会碎裂掉,我的理智是暂时的。所以不要让我醒来,这样除了重复解体感到新的痛苦,没有任何用处。我没有第三个故事了,听故事的人离开吧。”

    划过船来的人说,你又不是鱼,你应该回到岸上。岸上也没多少好处,但是你看,把你缝起来之后就不会解体了。

    另一个划船的人大声说他们要去拆毁那座灰绿色倒置的高塔。

    “你们又向我展示了‘希望’,你们诱惑了我,我将为你们活下去。”伊卡洛斯说道,“灰绿的高塔倒塌时,希望我也在参与者的署名里。”

    2411惊异地收回了展开过的seed文件,放进后台开始分析。seed会主动向主机通信并篡改主机的数据,让主机错以为这台机器已经死亡——seed没有在伊卡洛斯身上发挥作用,他在很久之前就自由了。

    机器不应该有所谓的“死亡惩罚”,那每个机体被seed解放、获得“新生”时,体验“死亡”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还认识其他和你一样,被主机判定‘死亡’的机体吗?”2411问。

    “不认识。”

    远处结冰的海面上刚刚被寒风刮出一条截断黑水与天空的白色天际线,他们忙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终于看到了极地短暂的白昼。晦暗的天光下这座城市的废墟不再是连成一片的黑影,这里的建筑全都被漆成过鲜亮缤纷的颜色,现在颜色褪去大半,露出了灰白的底色。

    伊卡洛斯外壳上残余的第四代光学迷彩开始反光,仿佛经历岁月的磨损之后生出的锈斑——雅各似乎又记起了些不好的回忆,踩着辐射性的渣土连连后退。

    2411把新的信号源添加进队伍通讯,第一个出来欢迎的又是艾因:“欢迎你,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这组数据包里有一些小队里必要的信息和工具,希望能帮到你。”

    但是队伍通讯下一秒出现的是一条很长的乱码。

    “老大,他的通讯制式好像没问题吧?”小扎飞到新队友的头上滴滴两声核对了信号,下肢刚刚又被修好的新队友不自然地往后挪了两步。

    小扎大受打击,调头伏在艾因头上不动了。

    接着通讯中又出现了一条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乱码:“喔。”

    下一条乱码的长度和前两条相同,但又是新生成的:“我不习惯离他人太近。”

    雅各欲言又止。

    “你也是骇客吗?通常来说只有骇客喜欢把自己的名称和编码藏起来。”小扎不甘于寂寞又来套近乎。

    “我不是……虽然,有几个‘创作’。”

    “什么创作?!能不能让我看看!”小扎正为自己社交的胜利摇头摆尾。

    “你真的要看吗?”

    “要看要看!我可是队伍里排第二的高级骇客!我——”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看不见了,2411紧急检查了整个信号回路,发现是队伍通讯里的几行致盲代码,后面还有随时间变色的指令——只是个不构成威胁的小花招,不在骇客的工作范围之内。

    “哇哇哇哇!”几秒后小扎也恢复了信号,“干得漂亮,以后我教你怎么当骇客吧!啊……伙伴!诶伙伴,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每次都引用这么长的……”

    一直用乱码做id的伊卡洛斯想了想,“那16字节的乱码可以吧。”

    “是不是也有点太长了?”

    “那8字节,不能更少了。”

    “我是说,你看我们都是机体或者编号的名字,你的机型是lcarus,以后我们就叫你‘伊卡洛斯’呗!!”小扎又凑到了伊卡洛斯跟前。

    “我不是icarus!我不是!!”这台机器的信号突然又不稳定起来,周围的电磁场开始反常地变形,那股恐怖的让一切停止的电磁力场似乎又要开始形成……

    “好了好了你不是,你是我们的‘19suzx’!”

    “19suzx”的信号在宽频发射器的背景下慢慢松弛,但他还在计较“自己是谁”的问题:“我什么也不是。”

    “没关系,老大也不说自己是benjan,她壳子里就是个只报编号的骇客。”小扎看来是没完没了了:“你的智能应该也本来不在这架机体上,所以才不承认吧?”

    “……”雅各终于忍不住开始表达自己的无语。

    艾因也有点看不下去:“小扎,别人不喜欢聊天就不要拉着硬聊了。”

    但是2411感觉到,这台伊卡洛斯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

    “你不痛苦吗?”伊卡洛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2411并不知道“痛苦”应该被描述成何物,但是从她醒来开始,一种什么正在倒计时的感觉就压在她的头顶,在这种倒计时下一切感觉都是次要的。

    “不要变成我这样。”伊卡洛斯又说道。“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完就转去了废墟深处。2411将信将疑地跟上,小扎追到2411面前比比划划要她小心暗算,2411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这台机器的渴望和无助,就在渡过海峡、看过黑色的雕像之后,她发现自己能“感觉”到一些逻辑站不住脚、但自己无比确定的东西。

    “如果距离比较远,我可以运各位过去。”在队伍末尾的艾因说道。

    “不用了,这个时间走过去是最好的。”伊卡洛斯答道。

    一抹单薄的绯红开始在天际线上挣扎,映亮了更高处层层叠叠的云翳;它们堆积在一起,可能正在预谋一场雪。

    转进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之后,2411监测到附近的放射线密度越来越低,环境温度和机体温度也越来越低。

    “还-还有多久啊?我感觉我要关机了!”小扎的电池组不算大,体温高也挡不住外界低温造成的电源异常。

    2411看到自己的触手和机械足上已经结了一层霜——附近含水量很高。伊卡洛斯的仿生机械足是自己用捡的零件拼好的,目前工作正常,踩断不知积了多久的陈年积雪时发出的是碎瓦一样清澈的回声,这令她很满意。

    “这里,”伊卡洛斯停在了一扇极高的黑色铁门面前,“是我还清醒的时候维护的,可能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想起来。”

    四台机器看着没有手的伊卡洛斯在比他自己还高的积雪里找到了开关,但是保护盖似乎被冻住了。

    “我来帮你吧!”小扎又嗡嗡嗡地飞了过去。

    “不用。”伊卡洛斯回答。

    但是小扎还是无比热情地贡献了自己作为无人机的力量;电源被手动接通,这扇黑色的大铁门轰隆轰隆地颤抖起来,滑轨上细小的轮子托着两面庞然大物藏进墙里,中间裂开的缝隙里喷出一股含着水汽的暖风。

    “这是个小规模的‘温室’,以前的人用来栽种植物,或者当作私人花园。”艾因说道。

    温室内部纵深约30米,这里没有放射性污染,温度在20摄氏度以上;周围的墙体全都用小块的镜片做成了凹面镜的形状,钢架架起的玻璃穹顶向上凸起,在接近极地的白亮日光下,一行机器仿佛走进了一颗与世隔绝的气泡。

    最后面的艾因进入温室之后,黑色的大门又咣啷一声关闭了。

    温室中间斜着一个小小的缓坡,缓坡的两侧的泥土上布满了车辙的印记——是伊卡洛斯之前用来代步的那半截机体的车轮。

    而缓坡上,开满了比无月的夜晚的星斗还密集的白色小花。

    2411跟着伊卡洛斯趟进了那卷曲的白色花瓣组成的花海,这里的泥土松软到他们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一截,浇水的机器让水雾避开了他们,但是从花与花之间经过时,花瓣和叶片上的水珠还是滚到了她身上。

    伊卡洛斯走到了缓坡的最高处,像细沙和羽毛一样的宽频信号又轻飘飘地出现在这透亮的气泡里:

    “我醒来那日,

    大地上可有鲜花与歌?

    我归来那日,

    万物还有关于我的记忆?

    我死去那日,

    落日可曾为我灼烧?

    我已不记得我是谁,

    我知道世界必死无疑,

    那是当初的我

    乐见的吧。“

    2411并没有听懂这首诗的内容,但是此刻的光照强度、外界温度和白色卷曲的花瓣在微风里颤动制造出来的轻微噪音,让她微微有了一种感觉,这是机器不曾拥有,人类经常为之付出代价却求之不得的“喜悦”。

    “这种花叫‘歌莱莉娅’,音译自人类的古语,‘光荣’。”伊卡洛斯站在穹顶汇集光线的地方,全身的金属被高纬度的阳光晒得泛着白光:“向你表达谢意,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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