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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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艾因的货舱里又添了不少东西，除了最常用的润滑油和焊剂之外，2411还搜刮到了清洁剂、导电油、防锈涂料，甚至还有光学迷彩补剂。yywenxuan干燥器和发电机已经在emp爆炸中损坏了，原定计划里只带一张光电板，但2411觉得没拿干燥器亏了，又多拿了一张。
“不要让这些易燃物品离引擎室太近。”刚目睹过一场有意为之的事故，艾因对这些东西并不放心。
“放心，很快就用掉。”2411打开工具箱给自己装上了喷枪，然后打开迷彩补剂的金属密封，高压罐被刺穿时发出一声巨响。
“你在干什么？”
在成为伙伴的第三天，2411看出艾因是真的怕死。
“喷涂—易燃物——”2411背起有一个她那么重的高压金属罐从货舱爬到敞开的舱门上，为了让艾因感到焦虑故意拖长信号：“警告—请—勿—打火——”
“知道了……”艾因的抱怨还没开始就被喷枪发出的工作警报打断了。
2411的蛛足少了一半，但仍能像从前一样在垂直的平面上如履平地。喷着喷着她突然关掉了喷枪，对艾因说道：“这是第二代的光学迷彩。”
艾因不了解涂料，所以不知道2411这话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没提出疑问2411又说道：“现在普遍使用的是第三代光学迷彩，但是在benjan的数据库里第四代迷彩已经实装了。”
“然后呢？”艾因问道。
“第四代迷彩可以迷惑武装机，普通机器在看见第四代涂装机体之前就已经被——呲啦——”2411描绘了一下机器被切开时的声音。
“所以？”艾因只希望2411能抓紧工作，在主机的调查小队到达这里之前他们必须离开。
“我们以后会碰到这种敌人，完毕。请问艾因同志有没有想法？”
艾因跟着2411开始玩起了这种怪腔怪调模仿原始机器智能的游戏：“没有。提交建议：2411同志应尽快完成工作。完毕。”
“收到，完毕。”2411应答完艾因就又开启了喷枪，喷枪那尖锐的警报真的让人感到不适。
“为什么喷枪有工作警报？”半边车身喷完，艾因实在忍不住了。
“因为喷枪容易过压，之前很多机修工为了工作进度频繁让喷枪过压，结果经常发生事故，所以喷枪就被改装出了这种可怕的工作警报，逼迫机修工每5分钟中断工作来降压。”
“那为什么不把喷枪改造成自动降压？这样很简单吧？”显然艾因被工作警报吵得也有点烦躁。
“你知道自动降压的喷枪像什么吗？”2411问道。
“像什么？”
“像轻型作战枪，只要改一改参数，就能用来屠杀，高压气流攻击根本不受弹药限制。”2411贪婪地看着固定在机械爪上的喷枪，仿佛那就是一把可以拿来作战的火器：“主机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随时都可能过度思考的机修工手上。”
艾因无话可说：“主机真是辛苦。”
终于捱到全车身360度无死角喷涂完毕，两个恐怖分子立即离开了现场。
“我感觉我的传感器里全是喷枪的噪音。”2411在焕然一新的货舱顶上看风景，她已经渐渐喜欢上这个多变的自然世界了。
“我也是。”艾因答道。
一望满目浩荡的草原，偶尔有些山的余脉出现在视野边缘，也像野马的背和野鹿的角一样稍纵即逝。平坦的大路上艾因的速度很快，流动的空气摩擦着钢铁结构发出细微的振动。艾因每次发现路边有动物的时候都会降低速度，2411正看着草尖连成一片模糊的绿幕向背后飞驰，突然又感觉到脚下一滞，向周边一看，发现一匹灰色的狼。
这匹狼跟在车边绥绥奔跑，附近还有两匹，毛色都比这匹要深，身材也比这匹小：成年狼带着两匹幼狼。
果然，2411又发现了不远处正在朝一个方向运动的鹿群。按照目前的速度，它们会在斜穿公路时和这三匹狼相遇。
鹿群越来越近，艾因又降了车速，一直缀着车跑的三匹狼也放慢了脚步——应该说是成年狼慢了下来，两匹幼狼便跟着慢了下来。2411觉得有点意思，它们似乎拿这辆车作为掩体，正在进行一场动态的伏击。
2411拉近镜头想要端详这只她觉得聪明的碳基动物，那灰狼好像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在2411盯了不到一秒的时候抬头直视着她的镜头，然后又把视线挪到了车底，大概从车底可以看到鹿群的脚。
2411拍到了那双眼睛，狡黠而戒备的眼睛。
此时鹿群还浑然不觉，它们在距离公路不到十米的地方停驻。领头的雄鹿似乎觉察到了危险正在接近，突然向后退了几步；鹿群马上陷入了轻微的恐慌，队伍末尾的几头小鹿已经开始逃窜。
三匹按捺了多时的狼从艾因车身后扑向了鹿群，鹿群被冲散各自逃到草野深处；有三五头鹿逃向了靠近公路的一侧，而追逐它们的那匹狼似乎并没有立即猎杀的苗头，只是在驱赶着它们——但是逃着逃着，它们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另一匹猎食者。
最后身上挂彩陷入包围圈的是一头过于惊慌结果离鹿群越来越远的幼鹿。被捕猎的鹿在绝望中哀嚎，成年狼直接咬断了它的脖子。
在这期间鹿群已经转移到了缓坡的另一端，仍在慢悠悠地移动，平原上的强风仍像平时一样将凋亡的草叶和爆烈在阳光下的种子吹上天空，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2411把刚刚三匹狼捕猎的录像发送给艾因。
“这种狼在平原上很多，还会集群偷人类的东西。不过这三只为什么没有和族群一起行动？”艾因发表了他的看法。
“我不知道。动物为什么会对陌生事物有‘表现恐惧’和‘怀有好奇’，还有‘直接利用’这样的反应？它们是怎么产生这些判断的？”
“我不是动物学家……我不知道。”艾因说道。
“‘动物学家’又是什么？”2411问道，艾因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词汇。
“人类的一种职业，大概就是……饲养并研究动物的职业，应该是这样，我没见过。”
大路旁边时常有成组的风电设备，白色的扇叶在晴空绿野间缓缓地旋转。2411看到高耸的风电机上有一个机修工在工作，应该是惯常检修——风电设备看似气派体面，实际上要投入很多资源用来维护，易用性也远比不上缓释的核电。
她盯了那个机修工一会，那无辜的机修工就从十几米高的风电机上跌了下去。处理完不小心发现她的倒霉蛋，2411默默地钻回了阴暗的货舱里。
“我们离陆地另一端还有多远？”2411突然问。
艾因以为自己接收器出问题了，“你说哪？”
“我们从西海岸出发沿东北方向进内陆，正在靠近东海岸和冻土圈。”
“没错。”
“那我们现在到这块大陆的什么位置了？”
艾因把当前的地图信息发给了2411：“你想斜穿大陆？”
“我需要一个不管主机从哪个港口派出调查小队都要花很长时间才找得到的地方。我刚才想了一下，你的失踪和修理站的爆炸，主机很有可能当成两件无关的事处理。如果主机真的找到证据发现我们了呢？主机派出调查小队或者直接派出袭击小队——这是最差的结果了。现在成本最低的办法就是让主机发现不了我们。”
“这边我没来过，按照经验山区的信号会稀疏一点，应该也会有和海边一样的盲区。”艾因续上了刚才的话题：“人类不光会研究所有的动物，还会研究所有的植物，所有他们能看到能感觉到甚至能猜到、臆想里的东西他们都要研究，都有对应的职业。他们统一称这种职业为‘学者’。”
“好奇，又焦虑。”2411说出了她第一时间的感受。她又想起了那匹和她对视的狼，她从货舱里露头向驶过的草原上远望时，却只剩下晃眼的绿和水泊里反射的强烈日光，离他们很远的山头附近盘旋着一只鹰。
公路铺到湖泊附近就自行向北斜了出去，一股从山与山交错的位置卷出来的气流吹到2411身上，温度传感器显示降低了04摄氏度。
风里还夹着岩石与金属的撞击声。2411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离这里很远的一座隘口，隘口旁的基站天线和湖青色的山石站在一起。
一秒之后，她又听到了撞击声，和刚才的一样沉闷而短暂，在安静的草原上这声音格外突兀。
2411又等了一秒，得到第三次声响，和刚才的一样。
“艾因！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会不会是——”
“有这种机器吗？”2411刚把这个问题抛给艾因，就又听到了三次连在一起的短促撞击声，波形和声源的位置与刚才一样。
那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又像最开始一样，有节奏地响了三次。
“是人类的求救信号。”眼看前面就到了路口，一条分叉向北，一条分叉向东南，艾因停在了路边。
“人类在50年前已经彻底灭绝了。”2411也满腹狐疑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这是用人类能听到的方式释放人类的求救信号。也有可能是主机在诱捕脱离的机器智能，我去看看。”
“我也去。”艾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