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事实上,宋尔不是不想说话,他是不敢说,毕竟男女之间的声线差异还是很大的。
在没想出法子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好。
只虽然没说话,却是一直听着的。
尤其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对话。
声音比着三个男人,是要细上一些的,且听起来更为柔和。
等她们话音熄了,才转而将目光放到车窗映出的影子上,细看的话,眼神还有些躲闪。
虽然对方不知道,但宋尔还是觉得在女孩子不知道的情况下观察她们有些羞愧,他握了握拳,努力给自己做下心理暗示:不能慌,他这不是耍流氓,是在学习。
好一会儿过去,才慢慢的镇定下来,只脸还绷着。
硬着头皮观察了些时候,宋尔觉得自己真的看出来了点儿门道,他发现她们的坐姿好像也不大一样。
女孩子腿是并起来的,看起来还要往一边倾着。
宋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慢慢往里合了合。
光看的话,自己应该是没什么破绽了。
渐渐的,夜色漫下。
气温陡降。
即便外面套了挟棉的袄子,也叫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宋尔深吸口气,觉得呼吸有些闷。
他不敢大意,怕自己还没到地方就要犯喘症,想了想,还是扶住桌子起了身,准备起身将行李里的药还有爸妈给的军大衣取出来。
周臣就在斜对面坐着,因着一直分了两分注意在那儿,对方一有动作就目光就跟了过去,“是要出去吗?”
他双腿微微往后,做出了一个退让的姿势。
宋尔顿了下,却并不做声。
他转身微微踮脚,两手拉住包袱旁尼龙绳拧成的带子,想把包袱拿下来。
方才坐着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可现下一动,手指都没了知觉,自然也没能把东西拖动。
正在他准备继续使劲儿的时候,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了过去,稳稳将包袱托在了手上。
宋尔偏目望去。
车厢实在狭窄,再加上两人前后挨着,根本错不开脚,以至于目光所及只能瞧见一截下巴。
周臣稍退一步,“是要这个鼠灰色的包袱吗?”
先前对方搭话,宋尔并不怎么理人,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现下人家帮了忙,总不好再点头摇头的敷衍。
他抬目看着人,放低声音“嗯”了声。
隔着层口罩,这应的便更轻了。
叫周臣蓦的以前家里养的小猫,高傲的不行,平日不理人,给了吃的才愿意拿尾巴扫你一下。
他垂下眼,掩住眸中露出了一点儿笑意,“那我就放桌子上了。”
说完极有分寸感的坐了回去。
宋尔看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军大衣和药都放在最上面,解开外面系的两道活扣就看到了。
他先把衣裳套在最外面,随后又往鼻尖喷了一泵药,那股子闷意逐渐被压了下去。
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因此不多会儿便昏昏沉沉的歪在了厢壁上。
倒是周臣,看到他手中的药瓶,目中泛起了点波澜。
火车坐的越久越疲惫,俩个性子活泼些的姑娘到后面也不怎么说话了。
两天后。
火车终于抵达哈市。
等别人都挨挨挤挤的下了车,宋尔才找出帽子、手套、围巾,把自己的耳朵脑袋一并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争取一点儿风都露不进来。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拎着包袱下车。
只提包袱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提起来那个装衣服的,剩下装了面粉、麦乳精、苹果的包袱死活也只能拖着走。
“我东西少,帮你提一个?”
同样走的晚的周臣在后面道。
“不用,”宋尔还没怎么从自己是个男孩子的身份转换过来,听见周臣的话,眉间儿打了个拢,许是接连在同一个人面前被伤了自尊心,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他揉揉手腕,攒了攒劲儿,自顾自拖着包袱走了。
好容易把两个大包袱弄下了火车。
周臣提着行李,想到女孩方才瞬间落下的眉,摸了下鼻尖。
下了火车的宋尔怕着凉,忙把围巾绑紧了些,他举目四望,等看见站台外写着蒲兰镇的纸牌子后,赶紧拖着行李走了过去。
赶到时,还有些喘。
这时候不说话也不行,只能学着之前把声音压低,又特意掐了嗓,“请问去蒲兰镇的知青是去这里吗?”
声音细弱,混在嘈杂的环境中,倒是不怎么能叫人分辨。
拉着板车的汉子耳朵尖,高声回道:“是这儿,先把行李放上去。”
宋尔看着到膝盖的板车,没好意思让人帮忙,自己憋着劲把东西抬了上去。
弄完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站在一旁默默等着,不多久就见那个说要帮他提行李的周臣也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眨眨眼,没太惊讶。
周臣似是摸清了女孩几分性子,这时候倒没再凑上去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一男一女小跑过来,女孩子紧紧挨在男人旁边,瞧着比一般人要亲近许多。
等两人放好行李,先前的汉子数了下人数,对上之后扬声道:“跟着我先出去。”
一行人应过声后葫芦似的坠在了后面。
等出了火车站,汉子把板车放下道:“这里距离村子里还远的很,这个板车由我跟男知青一起拉,每人半个钟,没意见吧?”
几个男知青相互看了一眼,大多数都同意了,还有那么一两个在那抱怨怎么连个拖拉机都没有,只能走回去。
他们声音不算小,打量着专门让人听见一般,只这汉子却不惯着,冷声道:“要是不想拉,就自己提着行李在后面走。”
两个男知青瞬间不吱声了。
现下温度都快零下了,要是提着行李走回去,累且不说,只怕人都要冻坏。
宋尔看着这场官司,非常自觉的揣着手走到了女知青那一拨。
左右瞧瞧,两个女知青的脸色都很平静,像是对这样的待遇习以为常。
宋尔看的若有所思,原来这是……正常的吗?
还……怪好的。
在原地修整了一会儿,八九个人跺跺脚就准备走了。
那汉子率先拉起板车,边走边道:“我姓蒲,你们喊我蒲叔就行了。”
大家点点头各自应了声。
北方的风当真刺人,刚走到街上,就有一股侵肌刺骨的凉意爬上皮肤,仿佛要把人的肉给砭透了。
前面拉板车的汉子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往两个掌心各吐了口唾沫,又合掌一搓,这才继续往前走。
几个男知青看见这一幕都有些嫌弃,只再嫌弃也没法子,半个钟过去,轮到了下一个人。
对方几乎是强忍住不适才把手放上了板车把手,可很快就顾不上那么多了,风太冷太急,如果不仅仅抓着把手,板车左摇右晃根本稳当不下来。
时间久了,也记不得嫌弃了。
等半个钟到的时候,那个男知青的手冻的又红又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手放进了脖颈里取暖。
宋尔跟在板车旁,忽然生出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心想:当女孩子其实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