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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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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十一月,庭院内的木芙蓉争相盛放,剔透的露珠若有似无的坠在花尖,花色从外由浅及深,雨色空濛间,鸟雀掀起了一片惊寒。gaoyawx

    孟禾鸢脸颊失了血色般苍白,费力的起身去够床榻边小几的热水,却失手打翻了杯盏,侍女春缇匆匆进门:“奶奶,您别动,小心伤了身子。”

    春缇利索的收拾了地方,给她倒了盏热水,喂到了她嘴边,孟禾鸢淡笑:“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小产罢了。”

    春缇安慰:“二爷三五日后便回来了。”

    孟禾鸢眼眸到底是亮了一瞬,眼底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雀跃,但,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灰暗了下去。

    自己没用,保不住她和二郎的孩子,二人成婚三载,无所出,婆婆日日念叨,月月烦扰,求神拜佛不止,还喝了不知多少汤药,才得来的这个孩子。

    大夫说她天生体弱,能有孕已然是极为不易,须得卧床静养,否则极易滑胎,可她还是没用,失去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虽然她知道颜韶桉并不会对她横眉竖目,冷言相待,但她仍旧整日多愁善感。

    雪青色纱帐半垂,入了寒冬,屋内寒气重,虽日日烧着炭盆,但却仍旧手脚冰凉,那一张灿若春华的脸却不掩绝色,杏眸潋滟,眼尾上挑,肌肤白如羊脂玉,端的一副病骨媚色。

    二人正说着小话,就见一老嬷嬷进屋来,面上笑意疏离。

    孟禾鸢起身,轻语:“吴妈妈怎么来了。”

    吴妈妈是她婆母沈氏身边第一得力女使,算的上西府半个掌事的。

    吴妈妈站的不远不近:“少奶奶,太太差奴婢来问问,二爷三日后的家宴,您若是身子不舒服的,太太便亲自裁度了。”

    春缇听了微微蹙眉,她家奶奶小产将将半月,小月子还未坐完,来说这一嘴是何意,若是真体贴,合该直接接手了去。

    孟禾鸢笑了笑:“我没事,本来这家宴经手的都是我,婆母不甚熟悉也是正常。”她声音似是一把新棉,柔柔的扫过人的心尖。

    吴妈妈福了福身子:“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太太还叫老奴给您带了株老参,叫您好好补补身子。”,说完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春缇。

    “内府事物繁忙,老奴便先告退了。”吴妈妈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春缇憋了一肚子气,重重放下了那木盒,“太太实在过分,少奶奶您小月子还没坐完便来催,她自己倒是逍遥自在。”言语间颇有怨气。

    孟禾鸢唇角笑意淡了下来:“少说些罢,婆母对我有怨气也没办法,再说了,此番官人回来婆母本就看重,当初也是我自告奋勇揽了差事,哪有扔出去的道理。”

    虽然如此春缇还是觉着委实憋屈的很,太太素来不喜少奶奶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尤其是隔三差五拿孩子这事刺她。

    孟禾鸢翌日便起了身裹了厚厚的大氅去了兰心院请安,深冬的天气一日多变,她身子不好,走在路上还有些软绵绵的,庭院内,还有些薄雪未消,玉树琼枝,掩映如画。

    婆母沈氏正倚在罗汉榻上翻看账本,沈氏面相凌厉,一身金丝滚边儿赭石色褙子,屋内规制均是金器银器,就连沈氏本人也是珠光宝气,发髻的翡翠玛瑙凑在一处,实在贵气中带着土气。

    她出身小门小户,但为人却颇为要强,颜府老太爷去年将将去世,逝后配享太庙,颜氏一族无上殊荣。

    老太爷逝后,府上分割成了东西二府,东府为尊,平阳郡主是老太爷正妻,西府为次,魏氏为老太爷贵妾,二人均有一子一女,孟禾鸢的公爹行二,夫君也是行二,无论何事都被东府压一头。

    魏氏就是个争强好胜的,偏爱打压沈氏,却对孟禾鸢面色和善,只因她家族鼎盛,是嫡女出身,沈氏受了气便时时磋磨她。

    “花这么点儿银子如何拿的出手,我儿巡行归来,官家器重,递来的拜贴也不知道多少,此番必得叫那东府好好瞧瞧。”沈氏有些不大满意的说。

    孟禾鸢捧着热茶:“儿媳只是觉得还是不宜铺张浪费,官人既得官家器重,必定千百双眼睛盯着,此时低调为好。”她声音柔柔的,像是和煦的风,落不到实处,面庞笑意始终温和。

    沈氏最不喜她这副模样,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一丝雷厉风行之感,人若不争不抢如何能有上进的动力。

    当初她就不甚愿意桉儿娶她,偏生她家老太太就看准了孟氏嫡女的身份,只是她的父亲不过一员武将,孟氏一家有二房,孟禾鸢一家子常年征战在外,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母亲只是一介上不得台面的舞女。

    “你懂什么,听我的,排面搞大。”沈氏不容置疑,“你上次做的玫瑰饼倒是不错,届时当做招待宾客的果子。”沈氏懒懒的说。

    孟禾鸢有些想笑,玫瑰?这变幻无常的十一月根本不是玫瑰的花期,花园倒是有些茶花,只不过开在东府那边儿。

    她刚想说此事,沈氏便有些不耐:“行了,你自己琢磨去罢,莫要事事叫我看顾。”,孟禾鸢便咽了下去,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

    她急急回了屋子,取了手炉捧着,沈氏那屋坐着她寒气入体,冷得慌,春缇裹着汤婆子塞进她被子里。

    “晚一些,你随我去一趟东府百晖园。”孟禾鸢同春缇说。

    “奶奶去东府做甚,若是叫太太知道了,没得又拿捏着数落您。”春缇眉头蹙成了一团。

    “摘些花做果子点心,无事,此事就是太太吩咐的。”孟禾鸢解释了一嘴,还得备一些樱桃肉,二爷喜欢,每日总是要用一些,想到二爷,她心里沉甸甸的。

    眼下只盼着二爷回来不会怪她,孟禾鸢愁绪的低了眉眼,如姣花照水般含情目微微颤动。

    二爷,西府长孙颜韶桉,巡行已有三月,他如今位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年少有为,才华横溢,人也周正俊朗,至少待她相敬如宾。

    午时而至,孟禾鸢草草用了些饭便叫人备了竹篮子,打算去百晖院摘些花。

    上一旬下了场雪,时至今日还未消散全,尤其是各处缝隙里,孟禾鸢与春缇和另外两个侍婢挎了篮子往东府而去,虽然分府而居,但两府人并未不相往来。

    百晖园内花景极盛,日光破开云雾撒在了这一片,让人身上暖意融融,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芳香。

    “别仅着茶花摘,各类大差不差的都来些,没得都摘净了叫人说闲话。”孟禾鸢嗓音柔柔,细腻的手掌探出,花瓣都逊色了几分。

    这百晖园本就不只让贵人们观赏,东府的姑娘们格外喜爱摘些花瓣,做些寇丹和沐浴用。

    午后热意上涌,露珠蒸腾成了烟水汽,笼罩在她的面庞,她一心摘着花瓣,未察觉走到了一处红梅前,簇拥着骨朵的枝丫尖锐的直指孟禾鸢的侧颜,只差一分就能给那副娇美的容颜上一道划痕。

    蓦然间一只胳膊从她的脸颊右侧伸了出来,修长双指捏住了那簇梅枝,低醇磁冽的嗓音飘进了她的耳廓里:“梅枝尖锐,小心些。”

    孟禾鸢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入目一片月白色,拂来阵阵冷香,意识到是一位男子后登时退了好几步,与来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却未曾想到身后是一片结了冰的水洼,她一脚踏了进去,冰水没过了她的鞋袜。

    “小心。”,高大挺阔的男子蹙眉拉了她一把,力气大了些,孟禾鸢不小心跌到了他怀中,愣神一瞬,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清了来人,一身月白广袖玉兰缠枝长袍,骨清神俊,高山仰止,墨发半散,长长马尾扎在头顶,玉冠束之,一双桃花眼不笑似笑,神情却淡漠冷然。

    孟禾鸢识得他,是东府嫡长孙颜韶筠,也是颜府的大爷,她得唤一声“兄长”。

    素闻颜韶筠虽是一副冷面,却在府上颇受好评,年纪不过弱冠便拙迁为吏部侍郎,日后也是要接替他父亲颜阁老的担子。

    腰间箍着的大掌灼热,只在她柔软处三寸上,孟禾鸢眼眸微缩,蹙眉挣了一挣,大掌顺势放了开。

    颜韶筠视线淡淡:“花枝带刺,小心些。”便转身离开了,孟禾鸢松了口气,身旁的春缇急急道:“姑娘,我们快些回去罢,方才显得很,没人瞧见。”

    孟禾鸢神思不属的点了点头,没了摘花的心思,回府的路上,腰间异样仍旧不散。

    三日后,孟禾鸢正倚在窗棂前修剪着窗台上的盆栽,厚缎棉衣下坠,露出了霜雪皓腕,春缇匆匆进门来高喝:“二爷回来了。”

    孟禾鸢手一抖,一大段枝丫当即被剪了去,她侧目问,带着不自觉的紧张:“回来了?”

    春缇点点头:“说是进了城,直奔宫里头去了,想来回府大约得正午时候。”

    孟禾鸢心神不济的点点头,随后她放下了剪刀,披了大氅往暮影阁堂屋而去,沈氏大抵在老太太那里。

    果然,不止沈氏,还有孟禾鸢的公爹颜二老爷,以及晏姨娘,两位庶妹,一位庶弟。

    老太太魏氏年岁五十有五,但面庞却像是四十出头,连白发都没几根,一身油紫对襟衫,穿金戴银的,笑意盈盈同颜二老爷说着话,屋内莲花银香炉燃着袅袅熏香,呛人鼻子。

    孟禾鸢一进屋敏感的察觉到众人的声音都低了低。

    老太太的笑意淡了几许,“你来了。”,不轻不重的一声招呼。

    老太太原先是对孟禾鸢再满意不过了,延陵孟氏嫡长女,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人儿,配他们桉哥儿,再合适不过,初初嫁过来时,操持庶物、端庄大方,她确实很满意。

    但谁知道娶回来是个不能生养的,玉贵过了头,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谁瞧了能欢喜,好不容易有个孩子,眼见着这曾孙辈总算能压东府一遭了,结果竟然滑掉了。

    孟禾鸢福了福身子,“母亲、父亲,祖母。”,声音娇柔,如珠玉般悦耳,她捧着手炉坐在了下首,眉眼淡淡。

    沈氏淡笑:“你来的倒是巧,我方才与母亲商议了一番,你与桉哥儿成婚三载,房里只你一人伺候,不大合适,何况你身子骨不好,不宜劳累,我娘家有个姑娘,如今年岁正合适,如今也是议亲的时候,干脆来给桉儿做妾室罢。”

    孟禾鸢闻言心一沉,呼吸乱了几分,但她笑意不变:“母亲,嫡子未出生之时不宜纳妾,依儿媳所看还是问问官人的意思。”

    颜韶桉最看重脸面,更忌讳自己的出身,是断断不会应下沈氏这种行径的。

    沈氏面色变了几变,还好意思提嫡子,若不是娶了你这病秧子,她怕是早就儿孙绕膝了。

    显然这话踩在了魏氏的痛点上,沉下了脸色:“此事不急,嫡子重要。”

    沈氏虽有些憋屈,但也不敢忤逆魏氏。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管事的叫喊:“老夫人,太太,二爷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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