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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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想陪你”这种带有明显主观意愿的句式，也不是“让我陪你”这种带着请求的感觉。zicuixuan“我陪你”，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回旋余地，就仿佛小东西曾经扎进徐子豪脚上的那半个破碗，锋利、尖锐、精准且掷地有声。
这么个小家伙，说起话来却有这么足的气场，还是挺神奇的。
但更神奇的是另一点。
轻轻挑起眉梢，宣燃问：“为什么说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好吗？”夏沐秌不答反问。
宣燃想了想：“确实算不上好？”
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心情好不好这种事，宣燃并没太在意过，或者说，出于某种本能或者什么，宣燃一直尽可能压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这种对于实际状况没有任何帮助的情绪，在宣燃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存在必要。
没存在必要的东西，就更没有提起的意义。
但现在小东西提了，宣燃也就顺着思考几秒钟。
因为某种未知原因，他得挨到18岁，母亲已经去世、父亲不像父亲，最亲近的舅舅身上满是秘密，现在虽然知道了自己极有可能有过福利院生活经历，但又不知道下一步调查该从哪里着手，唯一的希望是去未知别墅蹲点，然而能蹲到什么，蹲到的有没有用，宣燃叫不准。
这么想来，还真是一团乱。
心情能美妙就见了鬼。
不过心情美不美妙，都不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看小东西实在坚持，宣燃也没继续纠结。只是带着小东西溜到别墅附近后，宣燃摸出钱包，掏出所有纸币塞进夏沐秌手里。
“这是干什么？”夏沐秌玫瑰色的唇瓣上还挂着片瓜子壳，眼睛在看见在现金的瞬间微微亮了，紧接着又疑惑地看向宣燃，“这是陪蹲点儿的费用？”
“也可能是遣散费。”宣燃实话实说，“曾经在福利生活过这事，我不知道真假，但不管真假我今天都会摆出来诈一诈他们。”
他们是谁，宣燃没说。
夏沐秌自行领悟了：“你和你爸、你后妈？还有你舅？有一说一，你们的关系有点儿奇怪。”
宣燃没否认。
“他们有事瞒着我，又想让我在18岁的时候帮他们完成某件事。”之前，宣燃曾猜测王闻波跟这事没太大关系，但最近几番试探下来，宣燃越来越觉得王闻波也牵扯其中。
只是这个牵扯到底有多深，宣燃不确定。
他打算试一试：“今天偷溜出来这事儿肯定会被揭穿，与其等他们揭穿了发难，不如趁着被揭穿之前做点儿什么。”
“我本来是打算在这儿蹲点到晚上，但现在你也来了，蹲点儿这事儿交给你，晚饭前，我会去附近找个公共电话打给王闻波，跟他说别墅的事儿和福利院的事儿。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但只要有反应、有动作，就能说明问题。”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夏沐秌吐掉瓜子皮，歪着脑袋看宣燃，“但这和你给我钱有什么关系？”
“他的反应和动作，很可能包括联合我爸和我后妈把我带走。”宣燃说的含糊，“但更有可能的是，他会联合我爸和我后妈把你弄走。”
毕竟小学同桌连夜搬家，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宣燃猜测这次摊牌后，他们会把矛头盯在福利院上，到时候夏沐秌很可能会受牵连，像宣燃曾经猜测的那样，以被领养或者转院的形式从江城消失。
估计是没想到事情会牵连到自己，夏沐秌嗑瓜子的动作顿住：“我？”
宣燃把小学同桌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之后，夏沐秌沉默了好几分秒：“原来，接近你风险这么大。”
“你现在想退出也来不及了。”宣燃合上空荡荡的钱包，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别墅。
这栋别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两层外加楼顶露台，立面是挺常见的欧式风格，内部装潢也是欧式，一层有个挺大的挑空客厅，亮晶晶的水晶灯自上而下垂悬着，即使隔了几米远，宣燃也能清楚的看清落地窗里的情形。
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但灯亮着，别墅里肯定有人。
耐着性子观察了一会儿客厅，宣燃没等到别墅里的人现身，反而等到了夏沐秌抬起爪子，轻轻戳了戳他手背。
宣燃偏头看夏沐秌：“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夏沐秌深黑的瞳仁里满是疑惑，“包括你会被带走，或者我会被带走那些，是真的吗？不是为了逗我玩编出来的？”
宣燃：“真的。”
“那你最开始允许我接近，是故意的吗？”夏沐秌又问，“你知道自己跟福利院有关系，又知道我是福利院的，所以故意允许我接近、给我蛋糕、借口没地方睡带我去医院、接受我的小番茄和示好、慢慢拉近关系故意推着事态走到这一步？”
“那倒没有。”宣燃实话实说，“我之前不知道自己跟福利院有关系，是看我舅舅的反常举动推论出来的。”
但如果事先知道呢？
事先知道自己和福利院有关的话？
宣燃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儿，再次开口：“如果事先知道，我会利用你，甚至会更主动的跟你拉近关系，通过你调查自己的身世。”
夏沐秌没出声。
宣燃也没再说什么。
沉默之中，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的鸟啼，凄凄凉凉的。
夏沐秌朝着鸟叫的方向丢了颗瓜子，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有只胖嘟嘟的褐色小鸟从灌木丛间窜出，扇着翅膀飞走了。
宣燃盯着小鸟飞走的方向：“你这个习惯不太好。”
夏沐秌没理他。
“心情不好就在别的地方发泄，这个习惯真心不太好。”直到小鸟彻底变成黑点消失在天空中，宣燃才收回目光，“你才十岁，可以理解，但以后你最好学学控制情绪。”
“不控制能怎么样？”夏沐秌冷哼。
“能吃亏。”宣燃在模糊的记忆中挑挑拣拣，选中几件，“我小学的时候不开心，跟管家发脾气，被关在房间里停了所有花销，不能出门、不能去上课、甚至不能见任何人，每天的饭菜都是从门上窗口递进来，跟坐牢一样。”
“至少还有吃的。”夏沐秌不以为然。
“还被迫看鬼片，披头散发的女鬼从早播到晚，就算扒掉电视电源，管家也会在走廊摆上另一个电视。”这些记忆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宣燃记得当初确实怕到瑟瑟发抖，但现在回忆起来，仿佛又隔着层纱，怕依旧是怕的，却没有那么鲜明凌厉。
“看鬼片？”夏沐秌终于被带起点儿好奇心，“这是什么惩罚方式？不痛不痒也不饿的，有用吗？”
用是真有用，自从被迫看了一周鬼片后，宣燃老实了不少，不跟管家明面上对着干、不闹腾着要见宣屹、也不再随便发脾气。
现在想想，多亏那时候管家不知道他有洁癖，不然根本不用看一周鬼片，就只需要被关在卫生间吃饭，关个一两次的，宣燃就能妥协。
但这些，应该是福利院小孩儿进入家庭后，都可能要面对的情况吧？
习惯不同、喜好不同、乃至生活习惯和三观都不同，就好像一个方形的零件非要被塞进圆洞之中，不磨去棱角，怎么塞？
从回忆里回过神，宣燃轻轻拍了拍夏沐秌脑袋：“你以后要是被领养了，记得装的乖一点儿、善良一点。”
“我不想被领养。”夏沐秌说，“我就想住在福利院。每天去上学，放学了从狗洞钻进江城高中，跟你在石头堆里说几句话。”
宣燃没接话。
只是沉迷着把目光挪回别墅。
蹲点儿的进展比宣燃预计还要慢，俩人在沉寂中又盯了别墅好一会儿，水晶灯依旧亮着，别墅里也依旧没有人影。
估计差不多快到饭点儿了，宣燃决定从灌木丛钻出去：“我现在去给王闻波打电话，你继续躲在这儿，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明白吗？”
“能发生什么？”夏沐秌声音闷闷的。
能发生什么，宣燃也不清楚，但这次摊牌后想再查更加没机会。
被推上既定道路什么的，跟坐以待毙差不多，这不符合宣燃的人生哲学。所以哪怕有一点儿可能性，宣燃也愿意为真相拼个鱼死网破。
“我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但别出来就对了。”抿了抿嘴角，宣燃再次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之后如果还能碰面的话，我希望你能把之后别墅里的事情，周边的情况，甚至所有人的反应记住，并站在公正的角度复述给我。”
“如果再也碰不到面了呢？”夏沐秌声音更低了些，隐约带着点儿抖动。就好像小动物低低地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不明显，却不容忽视。
宣燃默默叹了口气。
他就不该带这个小东西来，不来的话，就不用解释交代这么多，就算今天过后真不再能碰面，至少不用经历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别。
但来都来了，话别几句也算合情合理。
“如果碰不到面的话，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忘掉我。”宣燃说，“就把自己想象成一台电脑，delete键一按，不管是宣燃、福利院还是江城，都通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