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醒来
南宫姣只能看到道路尽头有一个影子,仿佛在往这边跑来,可是她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gaoyawx
她只疑惑了一瞬,便抛却脑后,向母妃说:“母妃,那我们等等,和姨母一同回家吧?”
贵妃有些遗憾地叹息,“可是姣姣,我和你父皇该走了,若是要等,只能你留下来等。”
“你要留下来吗?若不与我们走,到时候该寻不到回家的路了。”
“难道……难道姨母之后就能寻到回家的路吗?”
贵妃肯定,“会呀,到时候我会去接你姨母的。但是,我们只能接你这么一次了。”
南宫姣看看他们,又回头看看姨母,还有远处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不知所措。
“走吧姣姣,来不及了。”永陵帝开口。
她视线中清晰看到,父皇母妃的身影比之前透明了不少。
南宫姣想着她应该要走的,可空无一物的身后像是有什么拽着她一样,让她连步子都抬不起来。
“南宫姣,南宫姣……”
遥远沙哑的呼唤近了些,她泪眼朦胧看着父皇母妃,后退了一步。
贵妃笑容不变,依旧安抚着她,“姣姣,别怕,迟早会见到我们的。以后无论那条路,只要选了,就要好好地走。”
梦中的南宫姣隐隐察觉到什么,惊慌地摇着头,哽咽:“父皇,母妃……”
母妃的笑容同身体一同渐渐看不见了,化作轻烟在一片白芒中飘散。
只留下些许余音:“总会再见的,姣姣,你该回去了……”
回去?
回去哪里,她……她还有家吗?
她感到有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激动的颤抖,耳边的呼唤叠声,“娘子,娘子?南宫姣!”
梦中的世界消湮,她迷朦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
她找了好久,才犹疑盯住其中一个模糊的色块,哑声:“司空瑜?”
司空瑜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瞳孔,心中渐渐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伸出手,在她眼前滑过,可她精致美丽的眼眸却没半点反应。
心重重沉了下去。
喉结艰涩滚动了下,应:“嗯,是我。”
“这是哪儿?”她的手微微动了动,被他一把握住。
闭了闭眼,又睁开,眉心微微蹙起,有些怔然,“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将她两只手都一起拢在掌心,知她看不见,却唇角勾起,想要笑给她看。
嗓音清润,只是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儿是崖底河边的一处小洞穴,你听见了吗,外头轰隆隆的水声。”
“离你……”声音染上泣音,他颤抖地止了声,顿了顿,“离你坠崖已三日了,我们分头寻,我在这儿找到了你。”
哪怕只是提起,他依旧止不住心底的后怕从眼眶涌出。
磊磊君子,坚毅如竹,多少年未有的泪,都尽数给了她。
寥寥两句,是他不顾一切动用对他来说已是禁术的天机占卜之术,是他不舍昼夜,步步心碎绝望,才终于到了她身边。
临时手磨的龟甲最多勉强指个大概的方向,他也只能一点点搜寻。
有关天机谷,司空瑜不敢让人知晓。
他知道她有多在意澜瑛阁,不敢因此为其招致灭顶之灾。
脱离阁中的队伍,一个人,一刻不停从她坠崖的地方往龟甲所指的方向找。
时间越久,就越绝望。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真的能……能幸存吗?
到后来,浑浑噩噩,只撑着一口气,一步都不敢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在河岸边看到她的一刹,仿佛时间瞬间停滞,忘记了呼吸,心拧得绞痛。
只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双臂扭曲,脸偏向一侧,面色青紫。
斗篷衣衫早就破破烂烂,险险遮住遍体鳞伤的躯体,脚上还戴着镣铐,只余圈住双脚的椭圆铁钳,铁钳周围的小腿至脚背血肉模糊。
他扑在她身前,手颤抖着不知该扶向哪里,眼见的每一处,都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他张着口,身躯低低佝偻,震颤着无声哭号。
顷刻间,仿佛魂灵都被撕碎。
……
司空瑜无意识地,久久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现在的样子刻入骨血,清洗掉脑海之中她死气沉沉的模样。
“……郎君,郎君?”
“嗯?”司空瑜身子一颤,抬手胡乱擦了把眼。
“你哭了。”南宫姣静静陈述。
司空瑜低头,看到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背湿润晶莹的泪痕。
南宫姣眸光空洞,抬脸露出苍白的笑容,“别哭呀,这一回,你是真的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肯定就死唔……”
“别乱说!”
他捂住了她的嘴。
南宫姣眨巴着无神的眼,看得他心中一痛,放开了手。
他安慰她:“眼睛看不到也是一时的,待伤好了,就慢慢恢复了。”
只要她醒来,只要她会动会说话,他高高提起、随时会被摔得粉碎的心也就渐渐落回了原处,如同魂魄归位。
“伤?”
南宫姣向脑袋后面摸去,司空瑜没来得及拦,疼得她嘶了一声。
先是手臂剧痛,而后才是脑后。
被他轻轻握住,小心翼翼放回身前。
南宫姣了然。
她以自己的双臂承受坠落的力道,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
这只手还能动,应是脱臼,另一只……
司空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按住,“别动。”
南宫姣乖乖不动了。
那另一只,应是骨折吧。
想到什么,落寞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会好呢,你又不是大夫。”
便是大夫,关于头脑的伤病,也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答复。
司空瑜并未分辩,只转身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过来,“你还不能吃荤腥,这是在周围寻到的野菜,烹煮了下,你尝尝?”
南宫姣轻轻点头,本能想抬手,被他呵住。
他嗓音无奈疼惜,“娘子得记住,总是动伤会反复的。”
南宫姣抿唇嗯了声。
被他一勺一勺喂着用了菜羹,南宫姣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晕上两抹粉霞。
司空瑜见到轻轻贴了下她的脸,还好只是微热,不算发烧,便问道:“娘子,是热吗?”
之前为了给她退烧,给她多裹了层他的衣服,夏日炎热,尤其白日,他现在只着中衣都有些热。
南宫姣摇了摇头,诚实道:“只是许久未曾让,让人这么喂着吃东西了,有些,有些……”
她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微微垂下头去。
司空瑜却从她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丝羞赧。
他清了清嗓子,只道:“不热便好。”
山中如隔世,远去一切纷争。
水声涛涛,鸟儿清啼,还有风吹过的呜呜声,静谧清宁。
他收拾好做饭简陋的炊具,灭了火堆,便坐过来,伸出长臂将她搂入怀中,当她的靠背。
于是南宫姣耳边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又多了一人咚咚的心跳声。
许是阳光照进了山洞中,眼前大块大块模糊的色块黏在一起,伴着扭曲的光影,看久了有些头疼。
她闭上眼,光影暗下来,总算好受了些。
呼吸交织在一处,靠着他,她倒真觉着有些热了。
可她之前实在冷得太久,现在正是贪恋温热的时候,甚至想往他怀中更深处缩。
旋即被脑海中更浓厚的念头压过。
“灰衣人应该也在找我吧?”
说不定,那些人怕被秋后算账,想方设法也下了崖。
这件事司空瑜之前便想过,“这处洞穴还算隐秘,等闲应是找不到这儿来。”
他们都清楚,再隐秘也难说,只有回到支殷山,才会安全些。
于是问:“你为我处理伤口时,有看到我的哨子吗?”
司空瑜呼吸一滞,默了下方道:“并未。”
她的衣裳破成那个样子,连铁链都不知被什么砸得不见了,更何况放在衣襟中的小小一个哨子。
如此情形,竟然和之前宫中那次有些类似,只不过这一次,连可以传递消息的哨子都没有了。
“这里,离我坠崖的地方,远吗?”
远吗?
这一问,让司空瑜有些恍惚。
他一路行来,寸土如天涯,脑海中时间空间都扭曲模糊,究竟多远,竟一时回想不起来。
“应该……是远的吗?”
这语气不肯定的,就差说不知道了,南宫姣心中好笑。
干脆替他肯定,“那就当远吧,也有好处,越远要搜寻的范围越大,说不定灰衣人找不到我们这儿呢。”
当然,同样的澜瑛阁中人也更难找到。
那这么说……
南宫姣眼眸循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只是什么都看不清。
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她呢?
还是一人单独行动。
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之前。
那时与澜瑛阁阁众一同行动,她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务亟待处理,而他,除了在她身边侍候笔墨干杂活,就是在她身旁静静守候。
只以她一个人为中心,仿佛他的世界只能容纳下她一人,不肯与他人多说一句话。
放在以往,还有刘叔。
她也曾劝过他,让他不妨与阁中人多接触,也好过全将时光放在她身上。
毕竟,她忙起来,有时甚至会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他。
怎么算,这样都对他不公平。
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说:“娘子便是我身处此处的全部理由,对于我来说,能在你身边的每一寸光阴,都是无价,将这样的时间费在其他人身上,才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