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印证
南宫姣微低下头,勾起唇角。mbaiwenzai
她笑自己,笑自己坏事还是做得太少。
她是皇后,是皇兄的妻子,是镇国大将军手中拿捏得住的人。
迟早罢了,迟早,会刀剑相向。
赤脚踩在地板上,春日透心的凉意渗进血脉。
小巧的双脚,玲珑的脚趾,轻轻蜷缩。
脚步停下,飘起的红色鲛纱落下来,盖在雪嫩的肌肤,如梦似幻。
她轻轻笑起来,转了个圈。
长长的乌发随着扬起的裙摆在空中划过。
皇后若是见到她这副模样,还会喜欢吗,若是知道她手刃亲父,会不害怕吗?
永陵朝母仪天下的年轻皇后,是那么的纯洁无瑕,有着一颗未经风雨,剔透干净的七窍玲珑心。
有朝一日,知道所有真相,怕是会比镇国大将军之流都更厌恶她。
很多事,慕权势者看利益,慕情者,只认心。
纤纤玉指抚上心口。
心,这样美好的情感,何不妨细细体会,就当大梦一场。
南宫姣打开门,朝看过来的刘叔笑,“刘叔,有蜜饯吗?”
……
晨钟敲响,三月将至,柳絮飞扬。
白色马车在坊门外被守株待兔的黑甲卫一拥而上,马夫被从马车上粗暴地拽下来。
连着整辆马车都被压到了诏狱。
诏狱是关押钦犯之所,由直属帝王的黑甲卫负责,而今实权自然是在镇国大将军手上。
澜瑛阁的人手在暗处,一路跟着,看着宫中指挥使哲牵自内出来接应,与黑甲卫军卫一同押人进入狱中。
南宫姣知道后露出了兴味的笑容,“他们这是抓人抓到了自家头上啊。”
高高的阁楼上风都比别处大些,绵绵的柳絮轻盈地在空中打着转儿。
身着绛红宫裙的公主斜倚阑干,回眸艳色无双。
卫瑛愣了愣方低头回道:“镇国大将军应是从别处追查,自松鸣鹤的宅子查到了这个马车,与我们探查的方向正好相反。”
“入了诏狱,结果不难打听。我们这边先按兵不动。”
“是。”
南宫姣忽然想起,“听澜淙说,前儿夜里你去了趟澜瑛阁,可是有什么事?”
卫瑛指节一紧,喉头滚动两下,艰涩道:“并无什么要事,只是整理先前的奏报。”
“还是你在整理?先前不是说了,让另安排一人吗?”南宫姣诧异。
卫瑛办事向来又快又好,她便也未问后续,没想到竟是没办。
“我……”
他,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说他因她心绪烦乱,只是为自己找些事做?
还是说他想着过两日也无妨,能让他有机会,再看看她落在纸上,一笔一划,锋利又不失柔美的字迹?
他都不能说。
南宫姣虽有疑问,但并没多么在意,更多是作为上位对下属的关心。
见状便主动道:“无妨,此乃小事,你做主便是,若觉得不妥,不找也行,我只是想让你少些辛苦。”
卫瑛松口气,心上漫着些暖意,却暖得空空荡荡。
他垂眸道:“多谢主上。”
南宫姣转回身,两只手肘撑在阑干上,前倾身体,扬起脸。
风吹着她墨色长发,也吹起淡淡的馨香,混着春日浅浅的气息,萦绕在卫瑛鼻尖。
卫瑛隐忍地低下头,手攥成拳,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心敲击着胸膛,似阵前万马奔腾,扬起漫天尘埃。
有一瞬觉得,他像一鼎煮沸却被牢牢盖住的汤,蒸腾的水汽几要淹没神智,麻痹着他,要他掀开盖子。
卫瑛稍稍抬眼。
在他眼中,主上的背影如嵌在胸口腾腾的热血,也如悬在他世界正中,火红的骄阳。
他却不禁偷偷采撷,画上了婀娜、旖旎。
一步,一步,他在被灼烧得粉身碎骨的前一刻,停住。
思绪的触手探出,自背后,握住主上纤细的腰身。
缓缓收紧,向前摸去……
不行!
他呼吸猛然一颤,惊醒般后退一步。
“唉。”
这个瞬间,南宫姣叹了口气,回身。
“主……主上?”
卫瑛面色苍白,惊慌藏在镇静的皮囊之下。
南宫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看他。
叹道:“不知道皇帝那儿有没有消息。”
如果镇国大将军禀了陛下还好,若是没有,只凭诏狱里头的消息,不知起因,那也很难推断出事情的全貌。
卫瑛跟在她身后,听到此话,只能想起司空瑜。
朝堂上的许多事,皇帝连皇后都不会诉说,只有司空瑜与皇帝清谈时能偶尔窥得一二。
而司空瑜心思细腻,聪慧异常,他递给主上的消息,虽来源都是些蛛丝马迹,可至今未出过差错。
而司空瑜,是与主上直接……
他的问句未泄露丝毫心绪,“可要属下派人去寻司空殿下?”
南宫姣在前面摆摆手,宽宽的衣袖被风吹起扇动。
他的主上,一举一动,或潇洒或端庄,都是世间至美。
可惜,只有他与主上两人时,他才不用担心他人,可以尽情欣赏。
主上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不急,就算能打探出来,也没有这么快。”
妒忌噬人心智,此刻他就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会有一人,都与他一样是为主上效力,却不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明,世间除了主上的血脉亲人,便无人能配得上主上如此,都应俯首贴地。
卫瑛应着,如之前的无数次,“是。”
……
可这一回,南宫姣的猜测错了。
一切的起始,最先知道的,就是司空瑜。
甚至比镇国大将军还要更先一步。
消息来源便是是天机谷,詹添。
司空瑜还不知事时就被送往天机谷中,生母王后早殇,可以说,他就是天机谷老谷主一手带大的,且是他几位弟子当中最得意的门生,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下一任天机谷谷主。
他到底放心不下。
世间将乱,礼乐崩坏,仰仗天道的天机谷,也行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先祖训诫中,天机谷的使命说得明明白白,就是挽救世间的最后一方净土。
是制衡皇权的附加产物。
可并未说明,若当真需要起制衡的作用时,又该如何作为?
隐世不干涉,是否只是天下太平时候的规矩?
若不是,那么不出世,又如何作为,如何促进天下太平?
一问一问,就连天机谷谷主,都不知其中具体答案。
以命盘问天,天亦不知。
天知将乱,可不知如何破解,不知如何复得太平。
天机谷,只能一步步试探。
当初传令命詹添收回司空瑜的天机命盘,更多是一种保护。
而今隐族有了动作,也是第一时间念及这个处在风云中心的徒儿。
明月高悬,詹添闲庭信步,入永陵皇宫如入自家院儿里一般,自南面正门进入,一路到北面,敲响三清殿后三清阁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自己打开了。
詹添看到少主坐在门前,抬头向他道:“不用敲,给你留门了。”
詹添一时默然。
很多时候,他总是怀疑除了天机谷中的本领,少主是否还会其它什么异术,或者与谷主有什么心灵感应。
不然为何总是预知一般算无遗策?
要知道,少主可是连天机命盘都没有。
没有天机命盘,天机术士是根本无法进行天机占卜的。
或许是聪慧吧。
谷主总把这个挂在嘴边。
詹添走进,合上门。
笑言:“少主已经知道了?”
司空瑜起身,拍拍衣摆,温和道:“近日朝中发生些事,有所猜测。”
詹添了然。
对嘛,能猜到,但猜到得不多。
要是连什么细节都知道了,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怕不是得回谷中重新找个活干。
司空瑜看向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你既然来了,便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詹添:“少主的猜测为何?”
“隐族之祸?”
詹添点头,“不止如此。”
司空瑜皱眉,思忖了会儿,道:“镇国大将军背后之人?”
“不错。”
“谷中可知他们身份?”
詹添看着司空瑜,不言。
两人皆一袭长衫,一人青衣,一人月白,相对而立。
春日暖风轻缓,鸟鸣阵阵。
司空瑜率先打破了寂静。
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屋吧。”
屋中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司空瑜将其余依次点亮。
詹添到底叹道:“少主不必为她着急,此时不知,之后很快,她会知道的。”
司空瑜动作一顿。
会知道,从何处知道?
总之,不能是从他这儿知道。
天机谷到底忌讳,而今形势未明朗,谷主不会用这样的事让一谷之人冒险。
也忌惮除了天机诏书,还有一些举动也会引得璇玑村出手。
虽然双方就不再给予新帝天机诏书的事达成了一致,可并不代表古老的牵制不再存在。
一旦天机谷僭越,除了谷中规矩,也必定会激得璇玑村做出反应。
试探,总是得从小事上慢慢来。
他们不能让皎月公主的消息来源,成为天机谷。
并且笃定,一旦詹添告诉了他,他就一定会告知公主。
司空瑜背对着詹添,眸中震动翻涌。
这个消息,能让他不顾谷中安危,也要做出告诉公主的选择。
那么,必然事关重大、危机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