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瑕
南宫姣道:“皇嫂不如让们将进度写下来,有空挨个儿看了,若有疑问,再传唤也不迟。mqiweishuwu正好她们写的工夫,您能休息休息。”
长御感激地向南宫姣笑了一下,“是啊,公主说得对,况且精神歇好了,才看得好不是?不然眼都花了,怎么理得好事呢。”
皇后看向长御,犹豫着,“这……”
长御一笑,“奴婢这就出去传令!”
说完便跑了出去,还回头向南宫姣眨眨眼睛。
南宫姣失笑。
没想到,皇后身边女官,竟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
之前还没看出来。
南宫姣也乐得配合,半扶半拉着皇后去了里间寝榻。
皇后哭笑不得,“你们呀。”
南宫姣嗔怪,“皇嫂还说我们,您也不在镜子里瞧瞧自个儿,面色都白了,看着就让人担心。”
皇后坐在床榻上,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南宫姣让开位置,宫侍到近前来,伺候皇后更衣,褪去外袍,卸去钗环金冠。
南宫姣装束简单,不必这么麻烦,自己简单动手,披散着长发到了榻边,皇后的钗环才刚刚卸完,开始拆发髻。
皇后见南宫姣看着不说话,笑道:“皇妹喜欢吗?”
南宫姣摇摇头,“皇嫂,我只是觉得戴这么多,会有些累。”
皇后怔然,一会儿,轻声道:“你皇兄也这么说。”
而其他人,都是恭维她表面的风光,溢美之词张口就来。
就连母亲,也让她不可抱怨,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可,偶尔,私心里曾自暴自弃,她宁可不要这份体面,就与陛下做个寻常的夫妻。
这种痴人说梦的想法,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可今日,却有一种冲动,想要倾诉的冲动。
床帐放下,宫人退去,小小的空间里只余她与皇妹两人。
她摸过去,轻轻蹭了下皇妹的手。
南宫姣将头转了过来。
皇后的声音轻轻的,像耳语,“皇妹,你觉得做皇后,好吗?”
南宫姣面上怔了一下,有些迷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答:“应是……有好也有不好吧。”
“在宫中,大家都不开心。我记得母后还有我母妃,总是不开心的日子更多。可是当皇后,还是很好的,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被人嘲讽欺负。”
皇后愣了下,忽然想到,先帝时期她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
带着恶意还有厌恶的,炫耀般口口相传一国公主的悲惨遭遇。
那时她没见过几次南宫姣,于是就算听说,也觉得事不关己,可如今皇妹就在眼前。
听皇妹这般说,看着皇妹的眼眸如此澄澈,心间忽然涌上浓重的酸涩。
仿佛过往听说过的,重新化作实质性的伤害在眼前上演了一遍。
南宫姣眸中无措,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小心翼翼地说:“皇嫂,你哭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伸出去的手,是想为皇嫂拭泪。
皇后摇摇头,“没有,皇妹说得对,是我不好。”
南宫姣抿唇,小声:“皇嫂明明很好。”
皇后失笑,摸摸南宫姣的头发,“皇嫂是觉得,应该更早帮帮我们皎月。以前听过你在宫里头过得不好,总是不以为然。若是那时就注意,皇妹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南宫姣:“那时皇嫂都不认识我啊,为什么要帮我呢,现在就很好了,皇兄皇嫂是对我最好的人,嘿嘿,皇嫂比皇兄都好。”
皇后心里像化了颗蜜糖。
她说:“对我来说,皇妹也是,宫中孤寂,谢谢皇妹一直陪着我。”
南宫姣咧唇笑开。
皇后到底累了,又说了没两句,就沉沉睡去。
南宫姣看着她的睡颜,无声地说,是啊,若是早些认识,说不定,她就能拥有一个闺中密友。
可惜……
可惜,太晚了。
可惜,她是皇兄的妻子,是永陵母仪天下的皇后。
下午,皇后处理文书。
南宫姣与她一大一小两个桌案,各自执笔,偶尔轻声交流。
皇后该教给南宫姣的,前些日子尽都教了,此时,她已经能帮上很多忙了。
于是傍晚之前,今日的事务便超额完成。
皇后将她处理好的看了一遍,叹道:“皇妹比我当年可强多了,学得又快又好。”
南宫姣站在皇后桌前,以学生等待老师评判的姿态。
此刻听到赞扬,露出开心的笑容,“能帮得上皇嫂的忙就好。”
皇后抬眸,不由也笑了。
“今日时辰尚早,便请皇妹吃一顿大膳。”
南宫姣眼睛亮了起来,咽了下口水。
别说,累了一下午,她早就饿了。
恰巧,皇帝也赶了回来,于是餐桌上,便成了三人。
南宫姣拘谨不少,她是头一回在这样私密的场合见到皇兄皇嫂相处。
皇帝在皇后宫中的状态与外头完全不同,整个人都松弛不少,有些像……
有些像她回到含凉殿中自己的寝殿时。
可……
南宫姣看了眼皇后。
看到皇后虽然不喜,但还是吃下了皇帝给她夹的青笋,笑着瞪了眼皇帝。
或许,皇帝皇后此刻,甚至比他们自己独处时都要来得更轻松快乐。
皇帝每日要面对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务,皇后虽好些,但南宫姣也没见过皇后在其余时候能有这样的笑容。
也是第一次看到皇帝能完全放下沉重与疲惫,享受此刻的闺房之乐。
南宫姣垂下眼,扒了一口饭。
一个人,当真能让另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这个问题,南宫姣回到含凉殿,立在轩窗前时都在想。
月色单薄,凉凉披在身上。
朦胧间,她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母女之爱,男女之情,也可以这般纯洁无瑕。
就像这月光,就像,司空瑜身上惯穿的月白直裾。
南宫姣皱眉,她怎么会忽然想起他呢。
是因为每回见到,他都是差不多颜色的衣服,且颜色过于干净吗?
也是,卫瑛就穿玄色,澜淙总是花里胡哨的,她自己呢,基本没什么白色的衣裳。
细数下来,也只有司空瑜了。
南宫姣也就闪过一个念头,更要紧的,还是宫外暗处的灰衣人。
离万寿节越来越近,灰衣人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神鹰追查银钱去向,一路往北方去了。
南宫姣并不意外,若粮草不缺,兵马还是北边的好。
她等着,看银钱换成了马匹人力,会往何处去。
另一头探查黑石矿脉,倒是进展飞快。
“黑石矿脉外人不知,但在当地名头很响,老少妇孺,都是靠着矿脉谋取生计。”
“当地人极其排外,回信上写,他们是专门打扮成当地人的模样,还学了口音,才从一个年轻小伙子口里套出话来。”
南宫姣并不意外,隐族确实一直都是这般做派。
“可打听出了是何隐族?”
“只知道外面的都叫山里头的部落叫黑山人。”
“部落……”南宫姣支着头,眸色一转,“他们是卖矿石还是卖做好的兵器?”
澜淙:“都有。但销往何处,我们的人跟了好几次,都跟丢了。”
南宫姣:“西南多山,丛林水路复杂,他们先前不了解地形地势,肯定比不上当地人。”
“主上,可要命他们想法子运些黑石回来?”
南宫姣摇头,“不急,先不要打草惊蛇。”
自澜瑛阁出来,南宫姣又去了一趟西市。
此次出宫,名头就是帮皇后采买。
给皇后说时,皇后只觉得她是久不出宫想出去玩玩,还塞给她好多银两,要她一定玩得尽兴。
光凭这一点,南宫姣就仔细挑了好些东西,投桃报李,回宫也让皇后一同高兴高兴。
皇后又哪里知道,她这个公主名义是一直在宫里,实际出宫就是家常便饭,该玩的该看的早就司空见惯,哪还有什么稀罕的。
可贵的是皇后的这份心。
卫瑛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主上都未曾这般上心过。
他任劳任怨拿了一堆,回到马车整整齐齐放在备好的盒子里。
南宫姣正要掀帘上车,忽然身后有什么飞驰而过,她回头,看到一辆马车。
此时天色临近傍晚,夕阳斜斜自天边照过来,四周人烟稀少,大部分人都已经归家。
这辆马车如此奔驰,显得异常怪异。
南宫姣蹙眉。
车轮扬起滚滚尘烟,留下两行车辙印。
跟前的尘烟稍落,南宫姣微眯起眼,看清了马车的模样。
有些熟悉,她曾见到过。
卫瑛掀开帘子时,恰好看到马车拐弯前的尾巴。
南宫姣踩脚凳上去,坐好,向外头说了声:“走。”
又压低声音与卫瑛说:“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你可还记得?”
卫瑛点头,他怎么会忘。
“是之前出宫,遇到司空殿下那次。”
南宫姣:“传消息给阁里,让他们好好查查。”
卫瑛肃然领命。
若南宫姣没看错,那马车漆白色,上头有深色的花纹,花纹的形状与蜿蜒繁复的风格,与灰衣人手中与邓延翌交接用的玄虎令很是类似。
她不相信这仅仅是巧合。
南宫姣扬声让车夫启程。
他们所坐这辆马车包括车夫都是皇后殿下钦点,赐他们出宫用的。
所以就算卫瑛明面上已是澜瑛阁阁主,此刻也不好贸然下车,以防消息最终传到镇国大将军府中。
入了宫门,行过长长的甬道,又换步辇,晃晃悠悠在含凉殿门口停下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