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贰
神黎看着那阳光下的石头出神时, 义勇的声音就从后边轻轻传来:“你在看什么?”
阳光逐渐大起来的冬日,干燥的风温柔地吹,吹散了阳光留下的倦意, 恍惚间,她嗅到了空气里一丝柑桔的清甜。
神黎看着那空无一人的空地,继而转身又朝义勇跑去。
义勇的出现着实让神黎惊讶了一把, 但是她撑伞跑过去的脚步轻巧得像要借着那轻柔的风飞起来一样, 那站在小道上的人一时竟微微抬起手来,好像以为她会摔一样提前要来接她。
隔了几天不见的义勇好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额上缠着一圈雪白的绷带, 掌心上也有淡淡的血痕,虽已结痂,但神黎知道那一定是几天前那个夜晚的战斗留下的。
那被制服和羽织包得严实的身体上一定有更多更多的伤口,但是他的身影纤瘦而挺拔,像一棵不屈的松柏。
他站在林间的小道上,整个人被头上层层叠叠的树影笼罩着,温热的阳光好像触及不到他,他的眼睛在额发下的阴影里微微低垂着,眼底幽森得见不到一丝光亮。
但是神黎刚跑到他面前就对他笑着说:“你被拜托给我了。”
他一愣, 波澜不惊的脸上渐渐困惑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神黎想到锖兔消失前的手势,便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所以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于是,义勇看上去更困惑了。
他在困惑的同时还微微蹙了蹙眉, 神黎这才注意到她拍的是他之前受伤的那边肩膀。
神黎立马悻悻地收回了手,见那黄绿底纹的羽织上虽然已经洗干净没血迹了,但是破了个小小的口子还没来得及缝上。
她一愣,便抚着那里有些愧疚道:“等下我帮你补一补吧,对不起。”
但是对方没有生气,他任由她抚着那道囗子,冷清的目光似是抬起望了眼那片日光明媚的空地。
与他回去的路上,神黎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义勇说收到鳞泷先生的信后炼狱和甘露寺小姐也放了心,反正也是路过就一起过来了。而到达鳞泷先生家后他发现她不在,说是可能在后山,所以他就来了。
这么一听,神黎想的却是万一等下神威和炼狱他们又打起来了怎么办,于是她加快了脚程准备回去。
但是义勇这次却说应该不用担心,因为阿伏兔也跟着,而那个绯橘发的少年这次见了他们难得笑意盈盈,似乎没心思和他们打。
对此,义勇还十分生硬地转述了一遍神威的话:“「既然阿伏兔来了,那她接下来就会和我回去了,看在你们这些日子照顾那个笨蛋的份上,就让你们和她吃最后一顿饭吧~」,他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顿饭是什么鬼?”神黎忍不住吐槽道:“最后的午餐吗??”
“说起来,这里是义勇先生你长大的山吧。”走到一半时,心情悠闲下来的神黎笑道:“是不是应该带我逛逛呢?”
义勇瞥了她一眼,说:“为什么想逛?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神黎早就习惯了这家伙不浪漫的思维,所以她也不在意了,径直朝他笑道:“因为想多了解你啊。”
他终是一愣,抬眼淡淡道了句:“是吗?”
片刻后,义勇真的带她拐了个方向逛起了狭雾山来。
他们走进雪白掺绿的树林里,一路上他们踩过了幽静林间的石阶,白亮白亮的光落在上边,那石缝里是不知名的草。
义勇在一棵落满了雪的大树前告诉她他还没加入鬼杀队前曾因训练太累而靠在这里睡过去了,最后是他朋友找到他的。
期间,义勇还说自己接下来要等新的日轮刀锻造好才能继续出任务了。
对于刀的事神黎愧疚地道了歉,但是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来,神黎走前了一步,见他停下,沉默了一会后又突然轻声道:“听说在我晕过去后你又遇上鬼了……抱歉,没能好好保护你。”
这话可真是突兀且莫名其妙。
神黎也停了下来,她困惑地抬眼去看他,却蓦地跌入了一片幽海之中。
他的眼睛此时有不知名的情绪沉淀着,像那沉寂无光的潭底,又像死寂的海洋,氧气和动荡的日光好像都透不进去,堪堪地浮在那表面。
神黎被他眼底这不知名的情绪吓得呼吸一窒,她将伞柄暂时搁在了肩膀上,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凝视他。
她严肃地唤他:“义勇先生……”
——你正在呼吸吗?
她有一瞬间想这么问,因为神黎觉得自己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差点溺在那片海里了。
方才,她能感觉到方才她触碰羽织时的掌心下是他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了他沉稳的气息,但是那些就像是咕噜咕噜反复翻涌的死水,而他是那深海的鱼,不会呼吸也不会喘气,只随着远远水面上的波光浮沉着。
但是还没出口她自己也觉得这话很奇怪,结合他方才的话神黎猜想他说的是上次突然消失的事吧。
于是她索性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像是要把他拍醒一样,微眯着眼笑道:“才没那回事,因为义勇先生我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
阳光在雪絮与枝桠间跳跃,脚下
的光斑像游离的鱼偏离向前,通往那不知方向的林间。
义勇早在她触碰他的脸时就是一愣,现在被她拍红了脸表情上好像有些郁闷,神黎没理他,继续笑道:“老实说吧,义勇先生你当时为我战斗的时候真的好帅气哦!说要保护我还挡在我身前什么的……”
“真的好帅气。”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但是,下次不允许了……”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炼狱先生他们及时赶来的话……当时,被眼前这个如冬雪般的人拥在怀里的那一刻,神黎感受到的是他温热的体温,以及毫不犹豫赴死的平静。
但是,因她而死什么的……不是值得的事。
神黎轻笑着抚上他额头的绷带:“还有,不要自责,也不用道歉,因为我可不想成为义勇先生你的负担,义勇先生你也别擅自小瞧我,我可是很强的,说不定今后我也可以保护你。”
他一愣,薄抿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神黎看着他的眼睛倒映出她在阳光中亮晶晶的眼睛,于是他的瞳孔里也终于染上了一点明媚的光亮。
他眼睫轻颤,终于轻声道:“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失去性命,我觉得死而无憾。”
那声音太轻了,要不是因为他的声线偏冷粼的,不然根本听不清。
而神黎则是愣住了,这一愣就愣了很久,她看着义勇那一如既往清冷到好像连涟漪都晃不开的淡漠神色,却为他此时的言语而莫名失去了声音。
最后,她像是无奈又像是没辙了一般,轻轻抵着他的肩笑道:“笨蛋,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与其说是我平安就好,不如说是现在看到你没事,我觉得真是太好了,当时伤得很重吧。”
对此,他先是抬手迟疑地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隔了几秒后又拍了一下,像是在笨拙地安慰:“……还好。”
他说:“没什么大碍。”
于是神黎抬起头来,见他又如往常那副样子后,便笑道:“所以作为感谢,中午想吃什么?我主厨!”
他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说:“萝卜鲑鱼。”
神黎又将他重新罩进伞下来,与他一同迈开了脚步:“哪来的萝卜和鲑鱼啦,真是的,况且我也不会做。”
他说:“那我下次教你。”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一条小河一路往上找到了源头,在越往上的地方,河边的树就更密,此时它们探着雪絮成堆的枝头掩在河道的上方,义勇告诉她春天的时候那枝头上会开满或粉或白的花,花会随着风的吹拂落下花瓣或一整朵,像小船一样顺着流水流下,途经整座山。
他用波澜不惊的表情与语气同神黎讲说着有关于这座山的过往,他说他以前会在训练空暇时玩捉迷藏,和一个关系很好的同龄朋友一起跑过春夏秋冬都不枯萎的草丛灌木。
夏天夏日祭到来的时候,他们没法下山去玩,便约好以后成为鬼杀队的队员后出山一起去,而往往那个时候,鳞泷先生也会在山间的树林里挂一些灯笼,有时还会有坠着信笺的风铃,风吹起来铃铃地响,写满了他们愿望的信笺和灯笼会随风飘着,隐约有几分夏日祭的味道。
义勇还说他在一棵枫树下埋了写愿望的小瓶子,但是现在他已经找不到那棵树了所以没法带她去,他说他记得那天是个盛秋的天,他埋下后躺在柔软的枯叶毯上,不小心睡着了,结果醒来时被飘落的金红枫叶给埋了,他说他至今都还能记得那叶上枯燥但是好闻的气味。
说着这些的时候黑发男子的神态冷清而平静,但是他的目光辽远且怀念。
神黎安静地听着,走在他身边撑伞为他挡去那枝头上时不时落下的雪。
等到差不多要回去的时候,义勇突然说:“你那位朋友的衣服我给你一起捎来了。”
神黎便又想起了红叶,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清楚红叶的未婚夫和家人在哪里,要怎么把她的衣物还给他们呢。
对此,义勇给她出主意说直接给她立个衣冠冢。
似是觉得她还难过,他又道:“要不就把她的羽织穿上,带着她一起前进吧。”
闻言,神黎一愣,她瞅着他那件衣服上与锖兔相同的半片羽织,又看了眼他说这话时认真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神黎觉得她好像突然知道了义勇的过去,也知道了这件羽织对他来说是什么意义了。
对此,她轻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她以前还吐槽过他的羽织来着。
但是义勇好像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道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说:“我们回去吧。”
神黎和义勇回到鳞泷先生的住处时,发现家里的氛围竟然意外地和平。
因为鳞泷先生还在和天音夫人说着什么,而神威正和甘露寺小姐面对面坐着,竟然在比赛吃桔子。
能和他们比食量的人必定不是凡人,神黎惊讶地看着那位身材超好的甘露寺小姐与神威不相上下的进食速度。然后她还惊悚地发现院子外倒了一棵桔子树,无一郎和阿伏兔正在摘那些桔子扔给那两个正在比赛的家伙吃。
无一郎可能是纯粹无聊凑热闹,但是盯着神威的目光冷戳戳的,而阿伏兔,神黎觉得从他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
情来看他就是被威胁着摘桔子的。
“我是不会输的!”甘露寺小姐鼓着脸颊不甘势弱地嘟囔道。
而神威将那些桔子连皮带肉一起吞下,十分从容,笑眯眯地看着樱发少女:“想赢我还差一百年呢。”
这时候神黎莫名就想起了炼狱之前说甘露寺小姐吃太多樱饼而变成了樱发,她突然想说小心等下变成橘发哦,神威也就算了,他本来就那发色。
“你这样吃小心肚子痛。”神黎走过去对神威说:“至少剥了皮或洗一下,等下吃太多吃不下午饭我可不管哦。”
神威自动省略了她后边那句,转头对阿伏兔说:“那阿伏兔你帮我洗或剥吧~”
“……滚。”
之后神黎发现自己转了一圈意外没看到炼狱,等到她走进厨房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里边的青年正将他的披肩羽织取下。
神黎不禁一愣。
注意到神黎的到来,那个金红发色的青年摆弄衣物的动作稍稍停下,厨房里有通风的小格子窗,此时屋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炉灶上是一片如雪般剔透的光。
而身形修长的青年站在那,被那阳光的尘埃虚虚包裹着,耷拉在肩上的发尾依旧是那明艳火热的殷红。
他抬手来朝她打招呼,面上那爽朗温和的笑容好像被阳光又照暖了一个度:“神黎,你回来了啊!听说是你做饭,所以我就来帮忙了!”
几天不见他依旧如此有精神。
大抵是觉得穿制服做饭不方便吧,神黎见他把它脱了后开始挽那里边的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皙且肌肉结实紧致的小臂。
这些完成后他走过来靠近她,还抬手帮她把耳边凌乱的发撩好。
冬日里,气息温热的青年弯着眼角和嘴角,其俊朗的面容上是一双因期待而熠熠生辉的金红瞳孔:“要做桔子酱是吗?我也会做哦,我们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神威:“你们尽管撩,反正她就是要和我走的。”【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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