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个小疯子
“居然已经到了形容词了吗……”哈里顿没忍住笑了起来,“这都已经……一二三四……十个字母组成的词语了,真好啊!”
“你学的很快,这当然很好啦。”玛丽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厚垫子铺着的地上,下雨之后的石头上还带着阴湿气。
哈里顿倒是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可以站着或是蹲着听玛丽讲,但玛丽拒绝了,她认为他若是隔得远了,看不到单词不说,影响效率,一直蹲着或是站着也会不舒服。
多莉n号正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啃着青草。
几代多莉,都很喜欢这块地方的草地,玛丽也已经养成了习惯。
她对这附近的情况,已然十分了解,而哈里顿也没有吝啬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从那边可以走到呼啸山庄,从另一边可以走到另一条大道到镇上去等等。
“那么,我们继续吧?”
玛丽认真地把自己准备的另一本关于诗歌的教材拿了出来。
她认为自己既然承担了教导哈里顿识字的工作,就该负起责任来,当年莉兹教那么个问题学生莉迪亚都好好地完成了,没道理她教不好哈里顿。
所以,除了教他认单词之外,她觉得自己也同样可以给他讲讲语法或是品味一点文学。
像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哈里顿可能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就像是以撒,也从来不看书架上放的各种爱情,但是他会看一些诗歌。
关于这个,莉迪亚是非常赞同的,以撒不知道跟她学了什么,大约是认为可以给未来的女朋友写写情诗,反正以撒是没停过诗歌的和学习的。
玛丽觉得自己也可以把一些诗歌带给哈里顿,让他领会语言的魅力和诗歌的美妙。
“……血液和他家乡海边的岩石一般冰冷,心灵跟岩石一样麻木、僵硬……”
玛丽轻声地念着,哈里顿听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直到玛丽叹息着说出。
“……爱自由的人民不应伤害曾经自由的东西。”
“这是什么?”哈里顿歪头看她,玛丽把手上抄写的诗篇节选递给他。
哈里顿顿了一下,接过来时尽力地避免触碰到她的手,随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因为对单词和语句的了解还不够熟练,他只能慢慢地逐字逐句地过去。
诗歌有时为了韵律做出的前后句式调整和单词省略,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问题,但凡是他提问的,玛丽都会认真地给他解答。
“这是乔治·戈登·拜伦的作品《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里的内容,我非常喜欢这里抒情诗的部分,这是开头我节选的一点,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我的那本书借给你看。”
玛丽见到他确实对这个感兴趣,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玛丽这个喜欢的姑娘,比起姑娘们读的那些爱情故事,面更加宽广一些。
哈里顿看到玛丽很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觉得一暖。
“它是讲自由的吗?”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自由?”玛丽皱了皱眉,随即舒展,“是的,自由,有自由……也有战争,但也有歌颂和赞扬。”
“它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每次,都能够有不一样的体验。”玛丽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惊叹的陶醉。
“这是真正伟大的人,他们、像是拜伦这样的大诗人,写下这史诗一般的作品,歌颂着世界上最好的人,抨击着最令人震惊的罪恶,他们的世界一定精彩非凡。”
“真难想象……我要是再早出生二十几年,我就能够和能够写出《唐璜》的他们这样的大人物存在同一个时代里了。”
“现在也不晚啊。”哈里顿笑了,“每个时代都会有大人物的,毕竟我们是身处最美好的不列颠王国啊。”
“你说得对。”玛丽肯定地点头,“能够读到这样的作品,就是一种幸运了。”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风格的东西……革命吗?”哈里顿挠了挠头,“像是上次的那个‘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还有那个‘春天不是要反对冬天,而是要承袭冬天——黎明不是要反对黑夜,而是要疏散黑夜’……”
“我上次明明还有说别的,虽然我不太和你详细讲爱情诗……”玛丽脸红了红,随即哈里顿也愣了下,突然间就尴尬起来了,“但是……明明是你只记住了这个啊……”
“额,啊……那个……”哈利顿也不知道自己倏然间紧张个什么鬼的,反正就猛地一下子,不敢直视玛丽的面孔了。
“抱歉。”最终,哈里顿不好意思地道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记住了这么几句诗歌,并且只要一回到那个压抑阴沉的家,面对暴怒又神经质的希斯克利夫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管家佣人,他的脑海里总会盘桓那么几句诗,还有玛丽读诗时候认真又执着的侧脸。
其他的,譬如赞美夏夜的,他的印象就不那么深刻,也没有把她教的好好记牢,他为自己的马虎道歉。
但实际上,在家里他是不可能接触到太多的学习工具的,大部分的时间都要干活,只有在疲惫地倒在床上的时候,听着希斯克利夫可能在楼下餐厅可能在楼上房间的辱骂和醉酒的背景音,他会慢慢地回
忆之前一周一到两次学习时尚且还记得的内容。
他一个人住在闭塞的几平方米的小房间,空气也不怎么流通。
当然也不存在隔音这样的东西,就是下人住的房间嘛。
他就自己一个小声地拼写着单词,在脑海里自己想着,有时候也会自己在床板上用手指一遍遍地写着单词,实在太累了就只是在脑海里过一遍内容,全当做是复习了。
哈里顿不相信他们家里住着的每个人的人品。
也许他那病弱的表弟小林顿和性子古怪的妹妹凯瑟琳会帮着隐瞒一点内容,或是保持互不相干的状态。
但他不敢赌,万一有人告密,他可能连出门这么可怜兮兮的一点时间的学习和自在都没有了——还少不了一顿毒打,甚至可能连累玛丽。
每天,哈里顿都期盼着希斯克利夫快点死掉,他相信小凯瑟琳也是这么期盼着的,除了他忠实的狗,其他人都盼着希斯克利夫赶快去世,他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没有当初那么好了。
不过,若是他一般的过来,作为一个还是盛年的男人,他应当是健壮而强大的,但他现在的情况哪怕他没说,大家也看得出来,经常咳嗽,一身倦怠又饱受折磨的面孔,身形已经瘦了下去——
这其中少不了他自己作死,任谁在那间过去的死过人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反复折磨自己,疯狂地喝酒,都不可能那么安然无恙吧,何况是希斯克利夫这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
“没关系。”玛丽摇了摇头。
“我们继续吧,今天讲完这部分好了。”
“好的好的。”
哈里顿排除杂念,点头应下。
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在遇到玛丽之前,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读书有什么用处,但他总知道,大字都不识两个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有一点他谁也没说,但一直藏在心里——
他知道自己是呼啸山庄在没有被希斯克利夫夺走之前,山庄的继承人之一。
他姓欧肖,本该继承欧肖家族的荣光,至少要让这座山庄继续地发展下去,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但哈里顿就是觉得自己该做个有出息的人。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尽管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哈里顿一直有想过,如果没有希斯克利夫介入他们家里,欧肖家族的呼啸山庄应该是想起他的家族一样,以自己的方式体面地存在下去。
就如同他到现在都不能够理解,他的祖辈老欧肖先生为什么会带回来希斯克利夫这个没有任何血缘的恶魔一样。
他就像是他们家的灾星,最终也确实向他们家族进行了复仇,还把隔壁的画眉田庄牵扯了进来,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家的女管家爱伦·丁恩曾说,也许是希斯克利夫的存在让亨德来·欧肖、他的父亲更加上进,更努力以求不让自己的继承权落入旁人手里。
以前哈里顿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玛丽告诉他,英国有长子继承制,哪怕把希斯克利夫记入了族谱,他也依然是非长子,不足以继承庄园。
哈里顿之前从没仔细想过这件事情,但随之而来,他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并且感到讽刺和厌恶。
过去的那一团乱麻,真是令人不适。
“那今天就到这里了。”玛丽估计了一下时间,站起来身。
“是的,感谢你,玛丽。”哈里顿笑着与她挥挥手,他因为免费从玛丽这边学东西,唯一帮到她的不过是之前找了有关染料的事情帮她,于是为了弥补,他总是尽力地给她带一点吃的或是别的小东西,来作为报酬。
但坦白来说,哈里顿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园里工作,偶尔出门,手头也没有太多钱。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过是做了个木雕,凭着感觉做了个卧着的小兔子给她,还都是瞒着所有人透过不亮的光要么早起,要么趁着灯光未灭时做的。
不过看起来玛丽很喜欢,那也不枉他手上划了那么多道口子了。
“下次……”哈里顿手指在裤边摸索了一下,有些紧张。
“什么?”玛丽抬头看他。
“你能教我跳舞吗?”玛丽愣了一下,哈里顿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就是你们跳的那种宫廷舞……我只会和工人们嘻嘻哈哈闹着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大概,就是那个样子的……和你们的很不一样吧,我能学吗?”
玛丽眨了眨眼睛,隔了一会慢慢地点头。
“如果你想的话……”
“但事先说明,我的宫廷舞也跳得不是很好。”
“没关系。”哈里顿笑了起来,脸上两个酒窝露了出来,“只要是你教的,都可以。”
哈里顿纯粹是下意识说了心里话,结果说完意识到了不对。
玛丽和哈里顿都愣了一下,随即,玛丽的脸一点点红了。
凯蒂咂了咂嘴,只觉得嘴里那股带着香气的酸甜滋味一点都吃不过瘾。
“还有没有了?”她向莉迪亚提问,三个人的小篮子里都装了不少可食用的菌菇。
莉迪亚是从小就在郎博恩的乡野间玩耍的,也经常跟着老人家或是猎物在林间寻找可食用的东西。
那种经验
和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并未变淡,直到现在,莉迪亚都能够分辨郎博恩有的大部分菌类和野果,哪些能吃是小时候有人带过指导过的。
“没有了没有了。”莉迪亚拍开她的手,“艾丝黛拉,你那的小蘑菇摘完了吗?”
“还没,你们先过去那边吧。”艾丝黛拉站起身来,面对长在枯木上的一大片木耳和另一边的小白蘑菇,只觉得十分开心和满足。
“哦,好的!”莉迪亚随手从路边的灌木高的薄荷树上摘了几把叶子。
“薄荷泡茶吗?”凯蒂拎着篮子跟上来。
“这是蓝莓吗?!”凯蒂跟着莉迪亚七绕八绕,拨开好几丛的灌木,就差没钻进去了,结果低头一看,就见到了已经呈现深蓝色透出紫色模样的蓝莓一丛丛的。
“对的。”莉迪亚点点头,“愣着干嘛,过来帮忙,这野生的可好吃了。”
她随手摘下两颗,直接进吃进了嘴里,凯蒂亦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动。
“真好吃。”凯蒂满足地点头,接着帮忙一起采摘。
“凯蒂。”莉迪亚蹲下来,篮子放到了一边,熟练地摘下一把把的。
“嗯?干嘛?”凯蒂忙着摘果子,头也没见抬。
这饱满的果实握在手中,实在让人欣喜,漂亮的色泽根本移不开视线。
“你是不是偷偷和人写信?”莉迪亚似乎是无意地问着。
凯瑟琳吓了一跳,手上的果子都给她捏坏了,本来就有些熟透的蓝莓很容易就会被弄坏弄破,这一下子,汁水弄了一身。
“干嘛反应这么大?”莉迪亚一抿唇,神色淡淡地看向心虚得不行的凯蒂。
“我看你最近和军官们玩得已经安分许多,就只是跳跳舞,便没有想多管,也不愿多揣度你,毕竟你是我的姐姐,年纪也不算太小了。”
“但是你知道和人私通信件的后果吗?”看见凯蒂变了脸色,莉迪亚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又不是不懂,要是这个事情被曝光出来了,你知道对你、对我们家的所有人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对、对不起。”凯蒂嘴唇紧紧地抿着,她看起来慌张又尴尬。
莉迪亚再度叹气,她可一点不想来做这样的恶人,但是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
“是很重要的人吗?”
凯蒂点头又摇头。
“是很喜欢的对象吗?”
凯蒂顿了一下,依然是点头又摇头。
“男性?我们家的人认识吗?”
凯蒂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这下,凯蒂总算是坚定地摇摇头。
“只是……朋友间的那种……”
凯蒂有点犹豫地描补着,莉迪亚皱起了眉头。
能够让凯蒂放弃和军官们进一步来往,从这个角度来想,也许这个能够一定程度上影响她的陌生男性,并不像是凯蒂说的那种只是朋友。
但是凯蒂在莉迪亚面前,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可能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点其他的意思,或者是对方把她看作是普通的异性朋友——尽管莉迪亚不相信单身男女间会有男的认可什么友好的异性知己的关系。
莉迪亚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再次与凯蒂强调了分寸并且得到了保证之后,勉强算是警告过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childeharoldspilgrimage)是英国著名诗人拜伦的代表作之一。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主要是通过恰尔德和诗人自己的浪漫抒情,表现了对拿破仑的侵略、英国干涉民族独立运动等各种暴政的愤怒;对莱茵河、阿尔卑斯山以及意大利建筑和雕刻美的喜爱和欣赏;对卢梭、伏尔泰等历史先进人物的尊敬;对反抗压迫争取独立与自由的各国人民的赞美和鼓动;以及对周围环境的厌恶和失望,有“抒情史诗”之称。
初版是1812年左右,之后拜伦又写了《唐璜》等等作品,属于当时的流行文学
毕竟不是什么《恶之花》那样的禁书x
玛丽后面提到的,是雪莱的诗歌,也是十九世纪初的作品
是关于《西风颂》的,雪莱的名篇,映射暗示革命的
有关内容摘自百度,给大家科普一下_(:3」∠)_
哈里顿当时正处希斯克利夫的压迫下,所以比起其他爱情诗或是歌颂自然的诗歌
他对这种具备着反抗精神和战争意味的诗句更有感觉
是这样一种暗示_(:3」∠)_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