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李子方提着两条烟回到干果摊儿上，却找不着谢红梅的身影，正想问老板人去哪儿了，只见老板一手掀着背后的幕布，一手撑着帐篷杆子，扭着身体不知在看什么。mbaiwenzai
透过幕布的缝隙，隐约看到后边人潮拥挤着，又传来阵阵的叫嚷声，李子方心里升腾起不安，也不问了，索性绕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而还没走近，就听见谢红梅那细细软软的嗓音从拥挤的人潮中似有若无地传来。
李子方意识到不对劲，赶忙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就见烈日底下，人群中央，谢红梅直直地站着，脸涨得通红，唇紧紧抿着，目光惴惴地在对面的人群中跳动着。
李子方跟随她的视线，快速地扫视对面，最前面几个面相不善的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谢红梅，中间还夹着个一脸不知所措的大婶。李子方警惕地皱起眉，拍拍她肩膀，低头问：“弟妹，这什么情况？”
谢红梅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过头，就见李子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自己的身边，本来高高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心里头的彷徨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舒了口气，慢慢地理清思绪，一五一十地给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子方从头到尾听下来，大致了解了始末。这种设局的肮脏勾当在集市里屡见不鲜，都是逮着势单力薄的、看着好欺负的下手，以损毁东西为理由高价地卖。如果对方不肯上钩掏钱买，就闹起来，惹人来围观，又提前安插好几个帮腔的人混在人群里，见时机差不多了，就站出来替老板出头，群情激愤起来，对方想不就范也得就范。
因为心里头满是这种下作手法的鄙视，李子方的脸色都不禁阴沉起来。他思索了一下，把两条烟塞到腰后，低声跟谢红梅说了句：“等着。”
谢红梅闻言，不疑有他，点点头，目光紧紧地跟着他，看他迈步上前，眼神像鹰似的锐利地看着老板。
老板本来见群情一边倒向自己，估摸着这回是十拿九稳，就等着收钱了。不料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又高又壮、脸色还很是凶煞的角色出来，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紧张：“兄弟……你这是？”
李子方也不说话，直勾勾看了老板好一会，看得老板心里直发毛才收起目光，低头看向大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大婶，摔着没？”
大婶也不知眼前这是闹哪出，又是茫然又是惶恐，嗓音颤抖着：“没……没摔着……”
李子方点头，转而低头看向手推车：“倒是把车给摔坏了。”
老板不知眼前这人在故弄什么玄虚，斗着胆子叫嚷道：“没错，把我车给压坏了。”
李子方闻言，把凌厉的目光落在老板身上，语气里却依然是不咸不淡：“老板，这车卖多少钱？”
老板：“八十块钱。”
李子方再次点点头，沉吟了一句：“还挺贵。”
说完又弯着身，一脸认真地察看着手推车，边看还伸手掰了掰断口处。
老板见状，揣摩不透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逐渐不耐烦：“兄弟，我这车……”
“老板。”李子方突然打断他，“你这车子进货多久了？”
老板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风牛马不相的问题，顿时不明就里，吞吞吐吐着：“个把月吧。”
说完又为自己陪他扯犊子感到不得劲，脸色不悦起来：“兄弟，你这是在管啥闲事啊？你是大婶什么人吗？这人家大婶也承认把我车子给弄坏了，我这给她修一修就完事了，咱们在这做生意，你咋跑来多嘴？”
李子方皮笑肉不笑：“这不看着人多，挺热闹的，再说，你刚不是还喊大伙来评理吗？”
老板语塞，正寻思着怎么把他赶走，李子方就突然“咦”了一声。
他指了指断口处：“你这手推车，怕是淋过雨吧？这驳口位都生锈了。”
老板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出端倪，心里暗骂这回碰上行家了，脸色大变：“兄弟，你可别胡说啊！”
李子方伸出一根手指，往驳口处的螺孔一挖，顿时沾了满满一指头的红锈，他抬了抬手：“老板，你看。”
老板咽了咽嗓子，硬着头皮解释：“这哪是生锈！是防锈的红漆。”
李子方自然知道他是在狡辩，脸色顿时冷下来，手指往板车上一抹，划出一道细腻的红印子：“你看着印子，铁红铁红的，分明就是铁锈，掉漆可都是掉皮屑子，哪来这么细的粉？你这车子，要不是经常日晒雨淋，就是质量不过关，难怪被大婶一压就坏。”
李子方这似炮连珠的一顿质疑，顿时引爆了身后的人群，谁料到居然有这峰回路转的发展。
李子方打蛇随棍上，指了指一旁的谢红梅：“我妹儿刚刚也说了，见到有人故意推大婶，该不会是老板安排的吧？好卖一个次品给大婶？”
谢红梅本来就在边上静观其变着，当即毫不迟疑地附和道：“我见着了，有个挑着水果的男人撞了大婶。”
两人一唱一和，大刺刺地把整个圈套揭开，人群里再次爆发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更有不少替大婶喊不平的。
老板面红耳赤，指着谢红梅大叫：“没证没据的话，你可别乱说！”
谢红梅被这劈头盖脑的大吼吓得一哆嗦，但眼看已经顺着李子方，一块把真相揭开了大半，这会怎么能在她这败下阵来，再说有他在，不管怎样他都会替自己撑腰，心里也有了说实话的底气：“我没胡说，我刚刚亲眼看见的，是你差人撞大婶的！”
话音刚落，人群再次哗然，谁都没想到，这场闹剧的最后，竟然是老板自导自演的骗局，就连刚才主张大婶是自己摔着的那几个人都不敢再说话，耷拉着脸。
李子方刚才见老板对谢红梅破口大骂，本想着替她挡一嘴，没想到她看着小心翼翼地一声不敢吭，这会胆子倒是大起来，心里有些惊讶，又有些赞赏。
见老板还想继续对谢红梅发难，李子方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老板，做生意可要厚道些。”
眼看大势已去，老板再多辩驳的话也无从下嘴，唯有一双怒目狠狠地瞪着李子方。
真相已然揭开，闹剧也到此为止，人群逐渐散去。
李子方也不再停留，接过谢红梅手里的大包小包：“弟妹，走吧。”
两人还没走几步，大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今天真真是多谢你们，不然我可要被那王八羔子给讹了，你们俩真是菩萨下凡！”
李子方：“大婶，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你以后买东西，可要擦亮眼睛。”
大婶忙不迭地点头应着，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才跟他们告了别。
两人继续往回走，李子方见谢红梅低头不说话，像是还没回过魂来，问道：“吓坏了？”
谢红梅思绪被打断，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随即摇摇头。
起初他没来，心里确实忐忑和慌乱，想替大婶发声，但又害怕自己人微言轻，反倒惹上麻烦。后来他来了，感觉自己有了底气，胆子也大起来，只想着配合他一起拆穿这个骗局。
李子方笑了：“也是，好歹是在霍老板面前闹过两回的人，这种场面怎么会害怕。”
谢红梅脸上一热：“你笑话我。”
李子方低着头吃吃地笑。
谢红梅转了个话头：“你是一早就知道那个手推车是坏的？前面都是故意演的？”
李子方一愣，心想这女人平时看着憨憨实实的，其实脑子一点也不笨：“这些都是常见的骗局，提前在东西里做手脚，挑一些不懂行的客人下手，使计让客人看似不小心地弄坏，借机讹上一笔。”
谢红梅受教不已，心里暗忖李子方不但见多识广，还有勇有谋着，不禁生出几分敬佩来。
李子方倒想起另一茬：“不是让你在干果摊儿上等着？怎么一个人跑到手推车摊儿去？”
谢红梅也不藏着掖着：“我想买个手推车，买菜和摆摊的时候用得上。”
李子方点了点头，眸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两人踏着傍晚的阳光启程回村，午后的炎热逐渐消散，一路清风不歇，李子方的车也开得稳，直到谢红梅从车上爬下来，都没能把背上熟睡的周萍萍给颠醒。
谢红梅站在家门口，从李子方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又见他转身从车兜里提了一大袋子干货给她，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要拒绝。
李子方不让，直直地把东西塞她手里：“买了不少，你和萍萍也吃点，待会我也给丽嫂子送点过去。”
谢红梅心想劳烦李子方带着自己趁了一下午的墟，又收了他不少的礼，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眼看他就要上车，谢红梅叫住他：“李大哥。”
李子方回过头，夕阳底下，他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谢红梅：“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