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1993年,……
1993年,黔省到羊城的火车上,窗外的隧道渐渐少了起来,路边出现许多平地和四层五层的小高楼,路边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塘,这是和黔省截然不同的风景,谢红梅紧紧地把三岁的女儿周萍萍抱在怀里面,贪婪地看着窗外。chunmeiwx
“红梅姐,你不要看路边的房子高,其实也只是比咱们家那边的高,比去羊城来说,差远了,羊城到处都是几十层的房子,我们正在修的就是二十四层的。”
李红军性格跳脱又健谈,不等谢红梅接话,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咱们国家第一高楼就在羊城,叫国际大厦,整整六十三层……有钱人都住里面,那些读过书的人才能坐办公室……”
谢红梅惊讶极了,吓得张大了嘴巴,路边那些四五层的小楼房就足够让她惊讶了,六十三层是什么样的,谢红梅想都不敢想。
她上辈子见到过的最好的建筑就是相国寺的九层佛塔,上面几层用来供奉寺里大和尚的舍利子,人根本不能在里面久留。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六十三层的房子上面住得有人,在里面开酒店,开餐馆,还在里面上班。
虽然谢红梅有些不理解什么是上班,这个世界的红梅记忆里面也没有关于上班的内容,但是光看李红军这么向往和夸赞的表情就知道,这坐办公室上班,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谢红梅心里想,要想办法让周萍萍去读书,然后去坐办公室,自己占了红梅的身体,她就这么一个牵挂,自己若是不能好好地对待,用人家的身体也不安。
况且,或许是有这身体的记忆的原因,谢红梅也忍不住疼爱周萍萍,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看待。
“妈,我饿了。”孩子揉着眼角,睁开了眼睛,正说话的李红军和正沉思的谢红梅都猛然惊醒。
谢红梅赶紧拿出包裹里面的米糕:“来,先吃点糕点垫吧垫吧,马上要到了,等下车之后,娘给你煮吃的。”
顺势又递了两块给李红军,李红军也不客气,直接就接过米糕,几大口就下肚了,吓得谢红梅赶紧把他水杯递给他。
李红军喝完整整一大杯水之后,才缓了过来,立马就张口说了起来:“哎呀,这火车上的饭菜太贵了,吃起来实在不划算,倒是前面是一个小站,会有当地人在车口卖吃的,有玉米和洋芋,还有鸡腿,包子。”
谢红梅好奇地打探:“这味道怎么样?好吃不好吃?生意好不好?”
李红军:“这好吃不好吃,全凭运气,但人家东西不愁买,这一般人也进不来这火车站里面卖东西,这车上这么多人,这个不吃那个吃,不愁生意。”
谢红梅试探地问:“羊城呢,羊城不是大地方,在那边卖吃的生意如何?”
李红军:“红梅姐,工地的那些大老板有钱得很,等到了羊城,你就听我大方哥的安排,带着孩子去哭,带着孩子去闹,好好地闹出一笔钱来,到时候大把的钱拿着,你就不用受苦了。”
李红军说的大方哥全名叫做李子方,是红杉镇来羊城打工的最大的包工头,为人仗义,红杉镇的人来羊城这一片打工的,多半都是他带出来的,就算之后不跟着他做,起点也在他,大多数人都念他的情。
原主红梅的丈夫周家学就是他带出来打工的其中之一,周家学上一年就跟着李子方出来做建筑,年底挣了钱回家,开年之后把家里的田地都拉牛犁了之后,把地交给原主,就又出来了,不想才两个月,就出事了,原主丈夫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去,当场就没了。
原主听到这消息,也想不开,跳水里了,醒过来的就是谢红梅。
谢红梅想着婆家人的性子,又加上没给周家生儿子,担心之后的日子不好过,干脆跟着李红军就出来了,不管将来如何,至少从目前来说,李子方还需要自己去工地闹钱,也就是说,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目前还是安全的。
谢红梅发了狠地想到,哪怕死,也要死在外面,不能让周家的人关自己一辈子,上辈子的情况再不能发生了。
谢红梅上辈子很命苦,她上辈子也叫谢红梅,年方十五就被考学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爹嫁给明举人家的病秧子长子,亲爹如此绝情,只不过为了可以请举人讲一下考秀才的诀窍而已。
谢红梅嫁到了明家没多久,明家长子就去见了阎王,之后明谢两家就商量让谢红梅守寡在明家,给明家挣一个贞洁牌坊,给谢家争一个好名声。
守寡的日子实在太难,谢红梅吵过,闹过,抗争过,还是被婆家人牢牢看守,被婆婆磋磨,好不容易等婆婆没了,又被安排照顾过继子的子女,便宜儿媳一边要谢红梅帮忙出苦力,一边又要防备谢红梅,教孩子和谢红梅不亲近。
谢红梅在明家守寡守了整整二十年,从十五守到三十五,她终于熬不下去了,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没有去地府,反而到一个被称为现代的地方,现在是1993年。
在从记忆里面知道这辈子的婆家还是重男轻女,还是喜欢磋磨儿媳妇之后,谢红梅吓得叫上李红军,赶紧离开村子,逃到外面去,原主的记忆里面听周家学说过羊城,在羊城,女子可以上班挣钱,可以去店里打工,可以去进厂挣钱,可以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这几个字对谢红梅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哪怕即将面对陌生人,她也不畏惧,心里暗暗想,不管李子方是因为什么要让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去闹,但是现在是好时代了,总不能害了自己母女两个的命,等到了羊城,自己想办法挣钱,带孩子就留在羊城,打死也不回去。
谢红梅暗暗叹气,接着问:“这钱是孩子她爹的卖命钱,我怎么能抛吃浪费,钱要拿来给孩子读书,抚养孩子长大用。”
李红军猛点头:“对,我大方哥也是这么说的,家学家里有老有小,所以要我去接你们来,好和公司大老板要钱。”
李红军三句话不离李子方,显然是非常的崇拜这人,李红军年纪小,脑子也比较简单,不自觉秃噜出关于羊城,关于工地还有李子方的各种消息,从李红军口里听到李子方越多,谢红梅就越防备李子方,在火车上三天,谢红梅对这人的防备达到最高。
李子方声名在外,大家都知道他的仁义之名,尤其本县出去打工的这些个老乡,大家都信服他。
谢红梅不经意地想到明家族长,同样是仁义之名远扬,交游广阔,但是主持沉塘的是他,修明家族谱的是他,说要自己申请贞洁牌坊的也是他。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从李红军的口里就能听出,李子方不只是有好名声,单有好名声是压不住那么多出去打工的青壮年的,李子方带着几十个人在工地,不管是要工资也好,和其他地方的工人抢活干也好,基本不吃亏。
想到这些,谢红梅抱紧怀里的孩子,打定主意,先暂避锋芒,要来的钱,李子方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自己也不能强求,想办法找点事情做着,在羊城暂时安下身来。
等到羊城的时候,谢红梅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怀里的周萍萍也看着可怜兮兮的,尽管很累,但是谢红梅却觉得幸福和畅快。
谢红梅上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从谢家嫁到明家,此后她一直被关在明家的小院子里面,再没有这样出远门的经历,从家里到羊城,几千里路程,一路看过许多新奇的景色,见到许许多多的人。
出了火车站,谢红梅有些茫然,小声地问道:“红军,咱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啊!”
李红军一脸自豪地说道:“咱们去坐公交车,公交车知道吧,虽然看着和咱们大巴车差不多,其实完全不一样,这公交车是有站点的,要到公交站才会停,我们要去是天河区,转两次公交车就到了,嫂子,人有点多,我抱着萍萍,你跟着我。”
谢红梅摇摇头:“孩子会认人,这哭起来闹人,我背着她。”
李红军诧异:“她不认人啊!而且我和她也熟了,这两天关系可好了,我背着她你也要轻松点。”
谢红梅手疾眼快地把背带兜拿出来,然后蹲下身体,周萍萍下意识地就爬在了妈妈的背上,谢红梅将周萍萍紧紧地捆在背带兜里面,又小心地把户口本和原主攒下来的180元中的160元也一起捆在周萍萍的怀抱里面,小家伙年纪虽然小,却非常机灵,把东西紧紧地放在肚子前面,肚子紧紧地贴在些红梅的背上,谢红梅心里熨帖不已。
小心翼翼地捏着口袋里面特意留在外面的二十元,这才跟在李红军的后面走,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周围。
火车站出站的人多,公交车上很快就挤满了人,李红军动作快,给自己和谢红梅都抢到了位置,因为后面背着人,谢红梅只能坐半边,如此坐得不安稳,干脆和边上的人搭起话来。
火车上的女的就多,乘务员更是精神抖擞,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但是这公交车上刚刚上来的小姑娘更是精神,垮着一个小包包,穿着裙子,下面鞋尖尖的高高的,小腿露出来大半部分,另外一个穿的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小腿,紧紧实实的,谢红梅一边感觉不适,一边又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牛仔裤她是知道的,原主她男人就有一条,听说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小心翼翼地洗,小心翼翼地穿,但这姑娘却一点都不在意,正拿着小剪刀把牛仔裤剪出洞,然后又把洞的竖线扯掉,两人一边扯,一边还在讨论时尚。
如此看着车上的各种人上上下下,大家聊各种消息,但因为各地说话不一样,谢红梅有许多都听不懂,只能听懂说官话的,也就是普通话的,谢红梅心里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件事儿,之后想办法学说本地话,这样也能听懂本地人说什么,更方便地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