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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芝兰之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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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笔墨横飞的云锦书苑今日已被侍卫重重包围。chunmeiwx顾清风来时,苏齐月已经在细细检查阎成的尸身。

    “有点儿说不上的奇怪。”苏齐月摘掉手衣,有些疑惑道。

    “怎么了月儿,这阎成是怎么死的?”侍卫将屋内的学生横在外边,顾清风穿过重重人群,挤到了苏齐月的边上。

    “应该是头风发作而死,据尸斑显示,死亡时间是昨夜子时。可是为什么?头风发作犹如针刺大脑,十分痛苦,患者甚至会因为这种强烈的头痛神志不清,导致伤害自己,可阎成面容安详,他的床单竟没有一丝褶皱抓痕,看似是梦中死亡。”苏齐月仔细观察了阎成的表情。

    一种很诡异的表情。

    他的尸身已经僵硬,面部发青,但苏齐月总觉得他在笑。

    那是一种心愿已了的笑。

    “是不是喝了安神药的缘故,才让他没有察觉,在睡梦中死亡了。”顾清风盯了一眼阎成的尸身,也觉得有些诡异,这使他心里毛毛的。

    “若是安神药真那么有用,那这世上所有患有风疾的病人还不孜孜以求,用得着月月用药压制吗?”苏齐月环顾着阎成的房间,“不过并不排除他杀的可能,长史大人头上的银簪借我一用。”

    顾清风拔下头上的银簪,交给了苏齐月,苏齐月接过后,对着阎成的喉咙就是猛扎一下。

    银簪没有变黑,无毒。

    苏齐月又走向一旁的桌边,上面依旧是那首诗,诗边放着一只喝空了的药碗,但碗底还留着浅浅的水痕。苏齐月将银簪探入药碗中。

    银簪的一端,变黑了。

    “药里有毒!”一旁围观的孙淼大惊失色,大声喊道,“有人要毒害山长!”

    其他学生听到孙淼这句话全都神色异常,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到底是谁要毒害山长啊?山长平时为人亲和,是谁那么没有良心!”

    “是啊是啊,山长德高望重,声名远扬,莫不是造人妒恨了?”

    “遭人妒恨也不至于置人于死地啊!”

    “肃静!”明轩一声吆喝,所有人都安静起来,关键时刻,明轩还是有些用处的。

    苏齐月拿起药碗嗅了嗅,用手捻了捻碗中的一点药渣,“是砒霜,有剧毒。”

    “所以山长是被人毒死的?”丁修为一脸震惊。

    “非也。”苏齐月反驳道,“药碗虽有毒,喉咙却无毒。”

    顾清风匪夷所思起来,“所以阎成根本就没喝那碗药?所以,药呢?”

    苏齐月走到床边,拿起床边的那盆兰花。

    那是素冠荷鼎,是一种金贵的兰花,一株可值千金,应该好好娇养才是。此刻它却根部发黑,蔫蔫吧吧,似是大限将到了。

    苏齐月嗅了嗅,拿银簪的另一头刺向了素冠荷鼎的根部,果然银簪的另一端也变黑了,“药在这里。”

    “阎成把药倒了?”顾清风,“既是头风发作,那为何不喝药?”

    “这正是怪异之处。”苏齐月将银簪还给了顾清风,思考道,“前几日大夫来看过阎成的病情,若是按时服药,好好养着,头风便不会发作的那么频繁。照现在看来,阎成根本没有好好服药。”

    “吃药,会死,不吃药,也会死。”顾清风搔了搔脑袋,“那就是阎成是发现了药有毒,所以才没吃的?”

    “不,也许阎成根本就不想吃药。砒霜是剧毒,若是前几日服用了,阎成早就死了。”苏齐月,“但是至于他知不知道药有毒,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秀才这验尸的本领,倒是厉害,敢问师从何人呢?”荆良玉在一旁全程围观了苏齐月的验尸与推理,挑着眉道。

    “家师桃源县郑仵作。”苏齐月看着荆良玉挑衅的眼神,胡诌了个师傅。

    “据在下所知,郑仵作如今年迈,已经致仕,而他的验尸本领,早在几年前就有所退化。苏秀才如今不过十八,难道是孩童时刻,就已经学了这验尸的本领?不知”荆良玉怀疑。

    “月儿说是郑仵作,就是郑仵作,你又不是桃源县人,你还据说。”顾清风看着荆良玉就来气,想当初在猫儿岭的时候,他可是和小煽风饮酒谈笑做兄弟的,却被这荆良玉生生害死,“据说你荆十三娘还当过山匪呢,你说这是真的,还是传闻?”

    荆良玉摇了摇头,只是笑,“果然长史大人与苏秀才相处多了,嘴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一张快嘴竟能噎住在下,难道这就是妇唱夫随?”

    “懒得理你。”顾清风白了荆良玉一眼,聪慧又怎样,不还是佛口蛇心。

    “现在可以告诉学生,潘玉兰与老师们之间的关系了吗?”苏齐月让顾清风屏退了其他的学生,几人换了场所,坐下来好好交谈。

    “潘玉兰?”顾清风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他努力在脑海中捕捉。

    “雍城天光降文曲,何人不知潘玉兰啊。”苏齐月熟练地给几位塾师倒了茶,声音变的清冷起来,让人难以拒绝,抬头问道“更何况那副张僧之的春日游玩图,画中拿着折扇的书生,就是潘玉兰,学生说的对吗?”

    “你,你竟能猜到?”丁修为先是吃惊,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唉,那幅春日游玩图,画的就是当年国子监的我们啊。我早该想到,那副画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的。潘玉兰,是当年国子监最厉害的学生。”

    “可她却死了,不是吗?”苏齐月饮了一口茶道。

    “国子监!潘玉兰!”顾清风突然灵光一闪,“本官前几月研读的《齐民笔记》,那署名好像就叫潘玉,不过不对啊,是潘玉吧,本官没记错,不是潘玉兰。”

    “长史大人怎么会记得,关于潘玉兰的一切,早就已经被抹去。潘玉兰,不会出现在书卷里,只存在人们的记忆中。”郭飞并无饮苏齐月倒的茶,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的潘玉兰?”

    “学生的父亲,曾经给学生讲过。”苏齐月记忆翻涌,似乎又见到了儿时自己睡不着觉,父亲在油灯下给自己讲潘玉兰的故事。

    “女子为什么不能当状元?潘玉兰的文采不是天下第一吗?”那时小小的她躲在父亲的怀里撒娇,“阿岚以后就要做女状元!”

    “好。”父亲宠溺地摸着她的头,“我们阿岚以后就当那天下第一的女状元。”

    “潘玉是她的化名,而她的本名,就叫作潘玉兰。她本该坐在高台,将她所有的文采,都奉献给大梁,就是因为她唉。”丁修为说到这,停了下来,眼中此刻盛满了雾气。不愿说下去。

    “因为什么?”顾清风好奇道。

    “因为她是女子。”苏齐月的声音更冷了。

    “长史大人有所不知。”郭飞看了一眼苏齐月和荆良玉,“如今女子可以参加科考,那是长公主下的令。可是二十年前,先帝在时,女子是不能科考的。”

    “潘玉兰文采斐然,当时科考更是荣登榜首,可是她被发现了女子的身份。”

    “这本就是欺君之罪。”荆良玉沉声道。

    “是啊,欺君之罪。”郭飞沙哑着复述了一遍荆良玉的话,“先帝下旨,将潘玉兰于雍都宫门前示众,不给水,不给食,潘玉兰在这样的条件下,仍然苦撑了五日,到死都没有闭上眼。”

    此时已是正午,春日的阳光透过小轩窗照了进来。

    “我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丁修为竟抬起手,想要用手抓住那缕阳光,“潘玉兰死的那天,天上忽然飘起了大雪,雍都的玉兰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凋谢。”

    “春日飞雪?”顾清风似有所思,“本官记得两年前的雍都,也是春日飞雪,莫不是也有冤情?”

    苏齐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月儿。”顾清风注意到了分心的苏齐月,“可是累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做了芝麻汤圆。”

    “没事。”苏齐月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个问题问道,“那画中之人,握着折扇的是潘玉兰,那其他人呢?譬如阎成?”

    “阎成就是那编柳环之人,那柳环就是编给潘玉兰的。”丁修为思考了片刻,努力将少时的回忆与画结合起来,但他如今年事已高,记忆更是大不如从前,只记得这些。

    苏齐月看着丁修为为难的样子,便派明轩将那画于阎成房间拿出,摊在桌子上。

    张僧之果然是名家,画景色如行云流水绕素笺,画样貌更是一绝,他抓住了每个人的特点。

    画中的人如此熟悉,郭飞摩挲着那幅画,“执笔的人是我,弹琴的是丁修为,编柳环的为阎成,握着折扇的就是潘玉兰。”

    苏齐月指着一旁小溪边,那里有一人佝偻着身子抓鱼,此人谁背对着画外,张僧之只画了他一个背影,根本不知他的样貌。

    “那此人是谁?”

    “钟世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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