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写信
疯了疯了, 这群人都疯了。
符千席实在想不到那个天天一丝不苟检查内务, 被他认定为段枢白名下走狗的谢勇, 原先居然是最先一批被关进军训营里改造,坚持三天三夜不睡觉还被关小黑屋的勇士……
这段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脱变至此。
“再待下去, 我会不会和他一样?”
在猪棚里打扫卫生的符千席一边扫着地上难以言喻的东西, 一边望着猪栏自言自语道。
在军训营的这些天, 符千席旁敲侧击地了解不少新阳城的情况, 在新阳城里, 段枢白段将军有绝对的权威, 旁人连稍微说一句他的坏话都不能,新阳城的管理虽然有诸多缺陷,但不得不说, 段枢白一个武将,把新阳城治理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以前符千席听说的阳州,可是民不聊生, 盗贼遍地跑。
他的朋友遍及全国, 在这样的乱世中,宣州的情况在国内已是数一数二的清净之地, 新阳城和他对比起来, 也是蓬勃发展的安宁之乡。
符千席发现新阳城的居民身上有一股奋发向上的生气, 新阳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既清新又充满了阳气, 仿佛一直被春日里的太阳照耀着。
“其实,但在新阳城里,也不错。”
“段枢白,虽然不是个明主,还是个大魔头、脑子不开化……一个浑身上下有毛病的武夫,但在这样的形势下,跟着他,还算有点前途。”
“效忠于他?”
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符千席心中的天平已经动摇。
他拿着扫帚,看看一旁的粗毛满身的大野猪,仍抱有希望地遐想到:段枢白什么时候才会请他出山?
凭符千席的能力,自然能看出新阳城在人才和管理方面的疏漏,要管理好一个城市,可不是凭借武力就可以安定无虞。
段枢白从宣州将他拐回来的原因,符千席七七八八猜了个大概。
段枢白是要请他回来干活的!
符千席以为自己稳坐钓鱼台,哪怕他在军训营里熬着,段枢白也在外面熬着,看谁先对谁妥协,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起码要放下身段主动来请他吧?
“符公子,段某真诚的请求您留在新阳城辅佐大业。”
以上这句话才是聘请谋士的正确方式。
把他往猪圈里赶,这是什么人啊!
一旁又黑又肥的大野猪气势汹汹地嚎叫了一声,似是在催促符千席干活麻利手脚快点,符千席被巨响震得后退了一步,捂着耳朵气得想扔扫帚。
这种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符千席神色郁郁,看来本公子要率先投诚了。
他先服软,主动权就彻底落在段枢白那个大魔头身上,仰天叹息。
符千席扫完猪圈后,飞速溜回去,要来纸墨急笔飞书,一夜之间写下一篇新阳城十二论,第二天托人交给段枢白。
清早,符千席抱着被子一睡不起,马小六叫他:“你还不起床晨跑?”
被窝里的符千席探出一只手幽幽道:“我已经把自己当猪崽卖了,现在先让本公子提前享受一下猪的生活。”
马小六:“……”
坐在家里的段枢白,拿着符千席送过来的投诚书,左右翻看着,颇为愉悦地感慨道:“玉和,等几天我就可以轻松了。”
以后这新阳城里,就多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大水牛。
萧玉和端着酒菜盘子上桌,问道:“怎么了。”
段枢白笑着帮他摆酒菜,“符千席那硬小子,今儿写书老老实实向我投诚了,我之前还以为这人得再硬熬几天才能屈服,没想着这么快就乖乖屈服,啧啧。”
“你把人丢军训营里折腾了那么久,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说了,他骂你家夫君哎,就不该给他点教训吗?”
“教训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啊,想让人家给你干活,你以后得对人好点。”
“知道了知道了。”段枢白点头应道,随后他嗅了嗅杯中的酒:“这酒——”似乎有一种水果的香气。
“是我刚来阳城那会儿酿的李子酒,就埋在阳城段府中,前几天叫人挖了出来,我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已经酿成功了,你喝喝看合不合你口味,还有这糖醋莲藕,也是你心心念念点的,莲塘里的藕片熟了,你吃你的藕片,就别奢想我的鱼。”
段枢白一听这话,心中内疚横生,他当初把夫郎扔在阳城里不管不问,夫郎还专门为他酿了果酒,现在要是有机会回去,他一定要揍一顿当初的自己。
他赔笑着站起来,把自家夫郎请到椅子上坐下来好好休息。
李子酒清冽可口,果香怡人,虽然酒味不重,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段枢白就着酒,夹上一片夫郎特制的爱心下酒菜,拉着萧玉和的手,说些夫夫之间的贴心小情话。
萧玉和拿起筷子,也不时吃上一点。
“嗯?”
段枢白注意到萧玉和吃了一块糖醋藕片后,就和开了闸门一样停都停不下来,他家夫郎自己都没发觉到,一筷子一筷子不停歇地吃了大半盘子的糖醋莲藕。
几乎要包圆了他的下酒菜。
段枢白把那道糖醋莲藕往萧玉和身边推了推,调笑道:“当初我那莲塘挖对了,瞧这种出来的藕片你也喜欢吃,几日来我见你的胃口一直不太好,没想到今天这糖醋藕片倒是合了你的口味,放你前面,你多吃一点。”
萧玉和用帕子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盘子推回去:“这是专门给你做的下酒菜。”
段枢白又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亲自夹了一块藕片投喂萧玉和:“你喜欢吃就你吃,好不容易看见你胃口好点,夫君也开心。”
萧玉和脸红着点点头,张嘴吃了下去,眼睛里不住闪烁着星光:“最近天儿闷,没什么胃口,就爱吃点酸的,开胃。”
段枢白心道这大热天早就过去,秋风送凉爽,哪里天闷了,不过,他家玉和觉得闷就是闷。
“来,多吃一点,夫君亲自喂你。”
投诚状交过去后,符千席在军训营里躺尸一天,终于得到了段枢白的召见。
段枢白和他面对面坐在议事堂的侧厅,段枢白审视了一下面前这个胖了六七斤的符公子,和当时在宣州相见的时候相比,简直大变了模样,他差点有些认不出来,身板挺直了,人也壮实了,气质不显潦倒了,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被他们圈养成的野猪的神态。
果然去军训营里改造一番,人就是不一样。
段枢白暗想,这人要是再在军训营里熬上个一年两年的,出来后直接可以进他们队伍里当个武将。
段枢白把一个小本子扔到符千席跟前,莞尔道:“决定好了吗?以后留在本将军麾下,尽心尽职为新阳城的事业效力?”他加重了“尽心尽职”这两个词的语气。
“如果你还犹豫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好好回去想想。”
“不。”符千席抱起本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地毅然决然地快刀斩乱麻道:“段将军,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您就是千席誓死效忠的主上。”
“好。”段枢白微微笑着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地夸奖道:“你写的这个新阳城十二论,内容不错,字也不错,本将军非常看好你,以后你就协同本将军一同管理内务。”
“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一栋崭新的房子,你想要搬什么东西进去尽管叫人来帮你。”
符千席生无可恋:在军训营那地方,我还有什么可留念的东西?
“看到那个位置没有,以后那就是你办公的地方。”
段枢白指了指旁边那个长方桌。
符千席拎起段枢白亲自批下的就任小本本,新阳城议事大堂右厅管事,这是什么鬼职位,他一边在心里暗自嘟囔着,一边扫过段枢白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将军的字,写的还不错。”和符千席之前想象的不一样,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有点文化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他写一手好字,即使是规规矩矩的普通字体,也勉强能夸上一通。
符千席真惊讶了,他未来的主上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有学识文化一点。
段枢白眼睛一亮,真实诚意地夸赞道:“你这人,真有天赋。”
符千席:“???”
这时张长乐走了进来,扫一眼符千席,用“你走大运”的眼神看他:幸好你没见过将军当初的字体。
符千席收了就任书后,段枢白没让他立刻上岗,大魔头十分大方体贴地让他先回去好好收拾东西,安歇一个晚上再来办公。
符千席从军训营里搬出去,笑得牙不见眼,为了庆祝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他整整喝了一晚上的酒,有酒就是娘!
他再也不用扫地浇水挖坑种菜清理猪圈跑圈傻站蛙跳搞内务咯!
段枢白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地看着符千席离开,当符千席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大笑一声将桌子上堆叠的文书全部扫到地上,整个人一翻身坐上了桌子,长靴在半空中荡啊荡,拿起酒囊仰头喝一口酒。
他的手指吧嗒吧嗒在桌面上划过,回过头来看张长乐:“长乐,我们的苦日子彻底结束了!”
张长乐却没这么开怀,提醒道:“将军,只多了符千席一个人,这么多公务,哪里处理的完?”
最多能让他家将军偶尔偷懒一下,他老张,该怎么干苦力还是得怎么干苦力。
凄惨。
段枢白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从桌子上跳下,跑到张长乐边上勾肩搭背道:“你傻不傻啊,以后那些琐碎的公务全交给符千席。”
“全交给他?”张长乐嘴巴张开地能吞核桃,符千席不过是骂了将军几句,将军要不要对他那么狠。
段枢白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
“您就不怕他撂担子不干了。”
段枢白哼笑一声:“上了贼船,还有出去的道理吗?那他就只能掉海里去了。”
“长乐,你且看着吧,有了第一个符千席,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你我,就此解放了!”
第二天,符千席上岗的时候,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小身板差点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压死,他单知道新阳城的管理混乱,却没想到会混乱成这个模样,最近人员来的太杂,公田私田混合在一起交织分不清,还有阳城的税务以及户籍
管理,根本乱了套。
就先不说这些,还有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全让我来处理??”符千席不可置信地大叫道。
什么叫他来看着办?
问将军去哪了,说是带人去附近山头野外训练了,问张副将,人也找不着,其他几个队长,更别说了。
支勇军:“啊?我不认识几个字啊。”
符千席:“……”
他认栽了。
看来他之前高估了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个乐淘淘的小猪仔,实际上人家把他当成任劳任怨的大水牛。
他哪里是从魔窟里逃出来,他明明是从一个小贼船上了另一个大贼船,如山的公务压在肩上等着处理,周围还没人帮忙……符千席埋头在公务里,畅想一下未来,如果一天天这样下去,他迟早英年早逝过劳而死。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死道友不死贫道,符千席决定写信,找好朋友来帮忙。
说做就做,符千席拿着纸笔运用春秋笔法大书特书,写了一大串书信,内容大抵是这样的:我在阳州找到我一生要效忠的主上了你们快来看看啊这里非常好山好水好政治清明百姓还特别真诚善良快来这里实现政治抱负吧云云……
“一环接着一环,我这是入套了。”符千席感慨着封上信封,没办法,他上了贼船,也只能跟着贼头子助纣为虐了。
符千席派人将这几封信送去宣州。
段枢白知道了这件事,满意地点点头,附上萧玉和给母亲的家书,快马加鞭地叫人送去。
“会下蛋的母鸡,才是好鸡。”
宣州南庆府,城外三里处某地开满了菊花,一簇一簇的菊花傲霜开放,星星点缀,灿若金华,看得人心头傲骨丛生。
南庆名士施绰颐是一个爱花人士,生平最喜欢春天,饱览百花,而今秋日万花凋零,他也不禁心情郁卒,漫不经心地行走在灿烂的金黄中,喝茶赏菊花。
他在赏花宴中遇见了一位成海翔成公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这位成公子据说先前曾是京城成廷尉家的公子,成廷尉受了国舅爷一案的牵累,被贬了职,下方归乡到宣州来做一个地方小官。
成公子郁郁不得志。
“施先生,你看这边的花开得多好啊!”
从风华的京城公子变成宣州的无名小卒,没有了良好的家世做底,还因为牵连国舅案受了拖累,不能留在京城做官,成海翔也同样郁卒不已,终日抱着美貌小妾在家里饮酒取乐。
今日受邀来此参加赏菊宴,风雅的宴会向来是成海翔这种自诩风雅的文人最喜欢的地方,赏花饮酒作诗取乐,沉醉在风雅中,方能消除烦闷。
更让成海翔感到高兴的是,他居然在赏菊宴中遇上了施绰颐先生,这可真是三生有幸,他忍不住赶在施先生身边多交流几句。
“施先生,今日海翔和先生相谈甚欢,实在是不忍分别,不如明日先生来到海翔家中小聚一会,海翔定将美姬歌舞好酒奉上。”
施绰颐半皱了一下眉头,年轻人沉溺声色,他本该劝阻一番,但他不是多事之人,与这位成公子也无半点交情,就不必劳烦自己口舌,“不必了,我明日要远行。”
“远行?”成海翔好奇道:“还想请问先生要去哪里赏玩?”
“受朋友之邀去阳州。”施绰颐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他着实非常好奇,能逼得符千席写出那么一封诡异莫测书信的阳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阳州?”成海翔将这两个熟悉的词咀嚼了一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个美貌的小表弟萧玉和如今就在阳州,他的夫婿,还是阳州太守段枢白,那个泥腿子出身的莽夫。
一想起这件事,成海翔就不禁叹息惋惜至极。
萧玉和可是京城里最美的双儿。
世上的双儿本来就少,萧玉和更是双儿中的极品,结果却偏偏……偏偏便宜了段枢白那个不知好歹的武夫。
成海翔娶了和大人家中的女儿和芷珊为正妻,但他仍然对萧玉和念念不忘,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即使有娇妻美妾相伴,他也犹有遗憾,女人的滋味虽然美,但双儿的滋味更是别有风味。
他之前在小馆馆里尝过一个双儿……
想起萧玉和的模样,他不仅心神摇动。
那模样,那身段——
萧玉和是块美玉,就应该在他们这种风流才子手中细细把玩。
成海翔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决定:“施先生,我也跟你一起去阳州。”
有了符千席加入后,段枢白终于腾出了更多时间来处理其他的事情,上次完成两千五百人的人口任务后,他就派人修建砖窑厂,系统给的砖瓦房设计图也被众工匠研究透彻了,新阳城人口增长速度太快,砖瓦房比不得能快速建好的木头房子,于是他的建房计划就暂时搁置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砖窑厂已经制造了许多砖头,现在他有时间、有空闲,正好带着人尝试修建规划砖瓦房子。
这种房子的房型和木头房子没差多少,同样是两层楼高的别墅样式。
打完地基后,就能开始建设,新阳城的人口
规模增加后,办事的效率也大大增加。
段枢白打算先带人用砖头修建一所学校,新阳城发展到如今,也该有一所学校教书育人,他们不仅要在外面挖人才,同时也要自己制造人才。
他那些不识字的大兵,也该跟着学点文化了。
在修建学校的同时,段枢白也派人去宣州招揽一些穷苦书生过来担任老师。
段枢白带头修学校,新阳城的人跟着看热闹,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看见没有,将军正带着人修建学校呢!”
“学校?那是什么?”
“听说就是私塾,能教咱们孩子读书识字。”
“我们种地的也能识字吗?”
“据说建好了后,能让我们免费听课。”
“真的啊?我还不知道怎么写我自己的名字呢,如果能教我识字,那我一定好好学学。”
“咱将军也太好了,不仅让我们不挨饿,还找人来教我们识字!”
“看他们修房子这累的,我也上前去搬个砖吧。”
“我去给将军送个水。”
“哪用着的你给将军送水,没看见我们将军夫人来了吗?”
萧玉和拿着帕子给段枢白擦汗,段枢白由着他的动作,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水,随便用袖子一抹嘴巴:“你别擦了,反正等会儿这汗我还得出,擦了也没用。”
“怎么就没用了?帮你把汗水泥巴尘土擦干净,至少让你现在舒服一点。”
段枢白莞尔,微微凑近了一点小声道:“谢谢夫郎,如果不是我一身汗臭味,真想亲你一口。”
萧玉和嗔他:“你还要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段枢白嘿嘿笑:“我这是情之所钟说出来的真心话。”
萧玉和一手将他推远一点,笑骂道:“一身汗臭味,离我远一点,你这衣服——”
段枢白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尘土泥巴,有些地方可能还被刮烂了几个洞,他随手拍了拍黑色衣摆上的尘土,对着萧玉和道:“我特意穿的旧衣服,脏了破了也不用给我补了,洗的时候,我自己随便洗吧,就在水里甩甩就行,总归是要弄脏的。”
“难怪不见你穿我做的衣服,把那老旧的衣服翻了出来。”
“夫郎亲手做的衣服,我哪舍得糟蹋。”
萧玉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穿我做的衣服,干什么都不是糟蹋。”
段枢白只觉得浑身都痒痒,一团火在身体里冲啊冲,看着萧玉和,无奈道:“你又说这种话,我真忍不住要亲你了。”
萧玉和捏着衣袖,略微垂了眸子:“要不你亲吧,我回去洗个澡。”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